楚辞觉得他们似乎已经变成了闲疏阁的常客,明明这是平日里长老与掌门议事之处,可自从魔物之事后,每回有与此事相关的消息,总会叫上他们四个一起。
俩长老的徒弟,一位掌门的徒弟,再加上楚辞这个不尴不尬的半吊子,像是无形中被绑在了一块儿似的,少了谁都要等上一等,不然就不算来齐了人。
况清尘扫见楚辞眼下的青黑,趁着往内室走的时候在他身侧轻声问道,“昨夜没睡好?是伤口还在疼么?”
楚辞摇了摇头,“不疼。”
况清尘单手揽住他的肩膀,在肩头轻轻拍了拍。
他带着这孩子十来年,从未听见他正经喊疼过,一身伤被抱上了孤云殿里,上药包扎,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况清尘怕他夜里疼的睡不着悄悄来看时,小小的人裹着被子跑到了殿前的台阶上坐着,笑眯眯地跟自己说,冷了就不疼了。
众人进到内室中坐下,唐晚书早就煮好了茶,让几个小辈先喝了暖暖身子,楚舜翊挨着况清尘坐下,听凤夕先开口说道,“今日池默将在山下所听到的传闻与我们说了,我自己也下山去问了些人,这件事的确传的沸沸扬扬,青石镇上的百姓都有许多知晓了此事,虽不是修仙之士,却也想去碰碰运气。”
楚辞假装抬手去摸自己的眉,实则用手掌遮住了大半张脸,才好不让自己莫名其妙涌上来的笑意被凤夕瞧见。
他平日里可是能少说一句便绝不再开口的人,而如今却下山冷着脸去挨个问镇民知不知晓此事,幸好自己不在当场,否则憋不住笑,说不定会被凤夕给拎着飞上灵山去。
“现在距离月末还有不到二十天的时间,虽说到浔阳不过几日,但想来其他门派应当已经有人出发去浔阳了,更何况……”唐晚书顿了顿,“凌霄门就在浔阳,沈无初那个老顽固,总觉得他们凌霄门应当是修仙界的第一门派,若是这传闻为真,那神器他恐怕是势在必得。”
楚辞这才想起来,凌霄门的飞仙水榭就在浔阳。
那岂不是,秦妄也得被他那师父派出来争夺神器?
况清尘的目光落在似乎在认真思索的楚辞脸上,突然出声道,“楚辞。”
“啊?”楚辞下意识挺直了后背,“掌门请说。”
况清尘笑了下,“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楚辞瞄了眼也盯着自己看的池默,清了清嗓子,“昨夜其实师兄已经与我们私下讨论过了,我的意思是,无论我们有没有心去抢夺那件神器,都是要去一趟的。浔阳虽富饶,但也经不起这么一番折腾,我是想……嗯……”
楚辞有些难以启齿,毕竟这只是他个人的想法,而且就算他出手,能做的事情也有限,几位长辈在自己面前坐着,总有些暗夸自己的嫌疑。
池默很体贴的接上了他的话,“楚辞是觉得,毕竟那个所谓可以知天命的半仙不能说出神器的准确地点,万一波及到镇上的百姓,我们也可以帮上一帮。”
况清尘轻轻嗯了声,转脸去看祁安与穆寒,“你们呢,也是这么想的?”
两颗小脑袋连连点头。
况清尘的笑容里掺了几分欣慰之色,“好,既如此,我也有一些话要与你们说。”
“神器此物,我们御灵门没有任何想法。”况清尘坚定道,“就算神器真的可以作为元神的容器,可以炼化成丹,也与我们无关。”
楚辞眼眸明亮,盯着况清尘眼也不眨。
“但是方才楚辞与池默说的话,我与其他长老还是很赞同的,这也是我们的想法。”况清尘笑道,“你们自入门派的第一日便知晓,这里是没有什么规矩的,行事做人,只求个问心无愧。”
唐晚书接道,“所以我们商量之后,还是决定你们由你们四人出发去浔阳,让其他的师兄弟们在各位的庇护下呆在灵山上安心修行了。。”
这话说的俏皮,祁安被自己的师父给逗乐了,问道,“万一其他门派是什么长老或是掌门前往呢?”
凤夕哼了声,“这么早,他们不会的。就算是要亲自前往,也要等魔君的元神出世之后,现在正是狗咬狗的时候,怎么……”
况清尘咳嗽了声。
凤夕瞥了眼面前的几个小屁孩,“无事,他们也应当听听这些真话了。”他瞥了眼穆寒,“毕竟外面不是在灵山上,不能一根筋的横冲直撞。”
楚辞用力抿住了唇,才忍住没笑出声来。
“对了。”凤夕直道,“有一件事情,还要托你们帮我去做。”
池默道,“长老请说。”
凤夕拧起眉,飞扬眼尾很是凌厉,“我听池默说你们已经知道了一些魔君当年的事情,现在发生的许多事情都围绕着他,若是你们在外有听到任何关于他身边那棵楠树的消息,在没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切记第一时间传音给我。”
况清尘悠悠叹了口气,无奈道,“凤夕。”
凤夕转脸对他说道,“掌门,有一些事情他们迟早都是要知道的,我也不用避讳什么,况且这么多年过去,也该有消息了。”
穆寒从未听自己的师父说起过这棵楠树相关的事情,这样势在必得的神情,他也是第一次在凤夕的脸上遇见,心中猫抓似的好奇,忍不住开口问道,“师父,那个楠树妖……你们认识吗?”
凤夕垂下眼,“认识。而且……我欠了他许多。”
除了几位长辈之外,其他几个小辈全都惊地瞪圆了眼。
凤夕浑然不觉,坦荡地同穆寒道,“方才我说的话,你记住了吗?”
穆寒恍惚着点了点头,还未从凤夕那句‘我欠他’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
”明日便要出发了,有什么想与我说的么?”
楚辞将手中的伞朝况清尘那边挪了挪,帮他挡住随着风卷来的雪片,故意说,“又不是第一次了,怎么上回掌门不这么问我?”
况清尘挑眉道,“嫌我烦了?”
“不是,我哪儿敢。”楚辞一步步随着他的脚步踩上台阶,一身劲装干净利落,也就是他,偷偷给门派的校服改了式样,况清尘不说,其他人就更不会管了,“就是感觉,您这么一问,就好像我出去肯定会出什么事儿一样,要提前交代遗言。”
况清尘板起脸训他,“怎么说话呢?”
“好好好,是弟子说错了话。”楚辞抬手拍了下嘴唇,“我想想有什么要与掌门说的啊……嗯,回来那日,让五斋馆做蟹黄虾盅吧?”
况清尘轻轻拧了下他的耳朵,“就知道吃,这趟你回来我没让他们给你做?”
“那就再做一次嘛。”楚辞难得撒娇,也不管什么身份礼数,勾住了况清尘的手臂笑道,“其他的也没
什么想说的了,不过十来天的光景,我很快就回来。”
“而且,万一这事儿就是个乌龙呢,那就是我们出去玩了一圈,指不定我回来您还会嫌我烦呢。”
况清尘无奈笑道,“你就少贫点吧,真以为这趟出去是玩?”
楚辞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膀,“事已至此,垂头丧气也无用。掌门教我一身本领,不是让我出门去当缩头乌龟的,您放心,我知道分寸。”
“既然知道分寸,那就别再一身伤回来。”况清尘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清俊面容难得严肃,“已经两次了,事不过三,明白吗?”
楚辞看着况清尘这幅模样,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况清尘继续板着脸威胁他,“再有下次,你就把通往孤云殿长阶上的雪给我扫干净,听见没?”
楚辞在况清尘的目光下重重点了点头。
在自己面前,他从未见过况清尘作为一派掌门的模样,楚辞并不知道他与其他弟子是如何相处的,大部分时间里,他更像是一个兄长,无声纵容着楚辞偶尔的顽劣,在不违反门规的情况下,给了楚辞这个骨子里就不爱墨守成规的家伙最大限度的自由。
楚辞从未觉得这世道有多风清明正,甚至在幼时就被早早种下略微偏激的想法,对他而言,这世上并未有什么非常值得留恋的东西,因为没有眷恋,没有顾忌,自然也不用遵守规则。
但他的身边还有况清尘与祁安。
他们是世界上,对于楚辞来说最重要的两个人了。
楚辞自言自语似的补充了一句,“就算是为了……我也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
出门前停了雪,艳阳高照,气温渐渐回暖,最为短暂的春突然降临,楚辞仰着脑袋盯着天看得头晕眼花,差点没站稳,穆寒也不知道从哪儿新做了衣服来,特贵气的一身往楚辞身侧一站,“干什么呢?蠢死了。”
“跟我做对呢?刚走就来这一出?一年也没几天,真是……”楚辞捏了捏发酸的脖子,“这艳阳高照,给我们送行呢。”
“什么送行,听着怪不吉利的。”穆寒在楚辞背后拍了一掌,“这趟出去,你少惹事儿啊。”
楚辞立马还了一巴掌给穆寒,“我惹事?你觉得咱俩谁长了张看起来就会惹事的脸?!”
穆寒:“你。”
楚辞:……
他佯装拔剑,“你给我站着,别跑,让师兄来好好教教你……!”
祁安与池默面带笑容慢悠悠跟着前面俩人的脚步走,漫漫长阶之上,灵山至高处,况清尘负手而立,看着几人的背影,喃喃道,“总算……是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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