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孤云殿后，楚辞才有空把他在藏书阁找到的那本野史拿出来翻看，前面内容与上次祁安讲的那些出入不大，但关于魔君与道士的那一段却是要详细许多。
那日在楚辞的梦境之中，他与秦妄已经亲眼见到了这两位初次遇见时的场景，这魔君秦御与传闻中所描述的不太一样，面目既不丑陋，也不狰狞，反而是一等一的俊美，楚辞虽不记得他的面容到底如何，但当时看见的那种惊艳感还烙印在心底，不提其他几界，莫说是人界，在他的认知里，除了秦妄能与此人相较外，恐怕也没有人能超去他半分。
他也就罢了，毕竟是魔君，整个魔界的王，但偏偏那道士楚彻长得也不赖，与他站在一起，居然未被比下去分毫。
楚辞摸了摸眉毛，嘀咕道，“莫不是俩人互相觉得自己好看，就这么看对眼了吧？”
他将野史继续翻下去，书中写道那秦御在不久之后便把楚彻带回了魔界之中，并且终止了本要将人界收至麾下的计划。
魔界上天血阳，大地焦土，比起人界说是蛮荒之地也不为过，身为普通人类的楚彻自然是不习惯这样的环境，秦御便用幻术为他在魔界建了个“人界”出来。
按照寻常话本，这样的故事差不多到此结束，楚彻用人类几十年陪这魔头走上一遭，寿终正寝便也罢了，可偏偏魔界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根本不是人类可以呆的地方，邪魔之气充斥整个魔界，楚彻□□凡身的，待了不久衰败之象就遮掩不住，所剩时日不多。
后来的故事就是那样了，不知道谁给了秦御消息，那颗可以让楚彻千百万年长长久久陪伴着他的神核就如同救命稻草一般，将秦御引向了最终坠入轮回的深渊。
楚辞将这本野史又从头到尾翻了个遍，其中不乏一些看起来就很扯的情节，他一概跳过，最终得出一个结论来。
道士暂且不论，魔君的脑子可能不太好使。
世上千百种办法，也不止有去偷神核这一项吧。
楚辞随手将书本甩开，起身到床边往下一躺，闭着眼睛幽幽叹道，“害人不浅……”
……
楚辞重新回到了元宵灯节那晚。
景色照旧，烟火漫天，摊位屋舍，各式灯笼被风吹得溜溜转，小食摊上的香气争先恐后地朝他飘来，楚辞脚步迟迟不动，不知该朝哪儿走才好。
怎么……又来这儿了？
正胡思乱想着，楚辞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下，他回头一看，正是那日在梦境中见到的悟尘道长，楚彻。
对方手里拿着两个大油纸袋，香气与热气扑面而来，楚辞还未反应过来，手里就热乎乎的多了个油纸袋，楚彻嗓音温和，“愣着做什么，不是嚷嚷了好久想吃？”
楚辞愣愣地去拉开油纸袋的袋口，里面七零八落躺着炸得金黄酥脆的小鱼，上次楚辞就这么一想，这会儿就送到自己面前来了。
不是，这……他怎么？
这道士怎么能看见自己了？而且还给自己买炸小鱼吃？
楚辞犹豫道，“……买给我的？”
道士斜了他一眼，“记性这么差？方才刚与我说过的，等一下……你不会又看上了旁的吧？”
楚辞：……这语气怎么有点耳熟。
他在楚彻威胁的目光下捏了条小鱼来，试探性的咬了一口。
楚辞僵住。
完了。
他居然可以在梦中吃东西了，而且……还挺好吃。
楚辞也懒得再深究这到底是梦境还是幻境了，一连吃了好几条炸小鱼，腌的正入味，火候控制的刚好，咬下满口酥脆，楚辞盯着道士手里的纸袋，含糊道，“那个是什么？”
道士无情道，“吃完再说。”
楚辞：……不是，这说话的语气到底像谁啊？？
他将嘴里的东西咽下，故意学字正腔圆的声调问，“不好意思，请问你手里那袋是什么？”
道士笑了下，从纸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藤编竹盒来，打开后里面平稳放着一只透白的小瓷碗，深色赤豆圆子汤，点缀着几朵晒干的桂花，楚辞喉结一滚，把剩下未吃完的炸鱼塞给了道士，从他手中接过那只碗，得意道，“我来尝尝这个。”
道士眉梢挂着笑，故意问道，“就尝尝？”
一口下肚，楚辞已经不想跟这臭道士说任何话了。
就，特别特别好吃。
圆子虽小，却包了磨得极细的芝麻，似乎还拌了些肉桂末，甜沙沙的与赤豆汤一同入喉，胃里都暖了起来，楚辞吃的眼瞳都亮了许多，身后糊纸灯笼里烛光摇曳，落在他眼里，满目金色。
直到那个小碗见底，道士才揶揄道，“就这么好吃？”
楚辞连连点头。
道士又道，“这么好吃也不给我留点？”
楚辞：我他……！
不是，魔君怎么就看上这种人了？除了脸长得好看点还有什么？？
道士把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花灯递了过来，形状是一条眼睛特别鼓的鱼，算不上多好看，楚辞拨弄着用朱砂涂红了的鱼尾，随口问道，“干嘛买鱼？”
道士道，“嗯，就是觉得你瞪眼睛的时候有点像它。”
楚辞：……
我的剑呢？我今天非得让这个臭道士知道什么叫发了疯的鱼！
道士见楚辞这样，面上浮现温柔的笑痕，像是积雪骤然融化，春来花开，如画般在笔下细细一笔一笔描来的眉眼舒展，轻声道，“逗你的。”
他从袖袋里掏出一方柔软的帕子来，捏着楚辞的手腕将他手指上方才沾上的油污擦拭干净，才道，“走吧，还想去哪儿？”
楚辞很想高声大喊他想回家，但话到嘴边，还是闭上了嘴，想着看在对方好看的份上算了，况且又是在梦境之中，他也真的不能拿这人怎样，只好暗暗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想回去。”
道士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
楚辞道，“怎么？”
对方忽地扣住了他的手腕，拽着楚辞用力一带，拉着他往旁边的巷子里走，楚辞愣了下，忽然想起上次做这个梦的时候，自己在这条巷子里看见了什么。
“哎不是，道长！悟尘道长！！你想想你的名号是什么！别冲动，别……！”
楚辞被按在了墙壁上，后脑勺垫着楚彻的手掌。
映入眼帘的面孔却突然变成了秦妄的模样。
他捏着楚辞的后颈，不轻不重地捏了两下，低声喊了句他的名字。
……
楚辞将被褥愤怒地摔在了床上。
这什么玩意儿！
……
五斋馆今日气氛不太对。
祁安刚一踏入，就看见了坐在角落满脸阴沉的楚辞，碗里的两只包子被他用筷子戳了个惨不忍睹，那桌除了他之外，其他的师兄弟都躲远远的，生怕万一楚辞暴起，把他们都给戳了。
祁安重新端了碗粥，一笼薄皮小笼包，将楚辞面前的碗给推到了一边，好笑道，“怎么脸色这么差？不知道的还以为昨夜比试是你输给了穆寒呢。”
楚辞哼了声，“我输给他？”
祁安道，“那你这么一大早的，丢钱了？”
楚辞抬手揉了揉眉心，“算了，想起来就烦，反正不是什么好事儿，不提也罢。”
“池师兄一大早就去闲疏阁去了，向来应当是把昨晚我们谈的事情告知掌门。”祁安道，“不知这次会不会再叫我们过去。”
楚辞随手用汤匙搅了搅碗里的粥，“会的。”
祁安抬眼看他，“怎么说？”
“我猜的。”楚辞懒懒打了个哈欠，将那本从藏书阁里淘来的野史拍在桌上，“这本你有空看看，比上次你跟我们说的全，就是真假我不敢保证，你就当看个乐。”
祁安疑惑地嗯了声，“你从哪儿弄到的？”他随意翻了两夜，刚巧看到魔君与道士那段纠葛，“还写的有鼻子有眼的。”
“藏书阁里翻到的，我昨晚看了两遍，总觉得还有什么东西对不上。”楚辞皱眉道，“先不说别的，就这次的流言，你觉得是谁放出来的消息？”
祁安猜测道，“神秘人……？”
楚辞点了点头，“我们现在就把他定为神秘人，而暮桑镇上突然出现的所谓半仙，也有可能是他，毕竟他的修为那么高，骗过大部分人的眼睛还是没有问题的。最重要的是，这种消息一旦放出来，就不可能会有人置身事外。”
“嗯……那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是确有其事，他想浑水摸鱼，届时坐享渔翁之利，还是，还是……”
祁安‘还是’不出来了，在他的认知里，似乎只有这个理由最说得通。
楚辞突然道，“你知道，魔君有什么仇人吗？”
祁安沉默了下，“……他应该到处都是仇人吧。”
楚辞：……
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穆寒打断了他们间短暂的沉默，在他们桌上敲了敲，“两位师弟用完早饭了吗？用完了就跟我走一趟吧，到闲疏阁里，掌门有事要交代。”
楚辞没好气道，“乱叫什么，谁是你师弟，这儿坐着两位你的师兄，没大没小的。”
穆寒没搭理他，朝祁安扬了下下巴，“走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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