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1928年深冬

    “嘭”地一声,辛西娅·海默出现在伦敦郊外。

    这里有些冷清,灌木丛稀稀落落,泥土芬芳湿润,高大的山毛榉树一团团向天空举起广阔的枝干,树干上仍残留着前几天落下的雪,白色和灰绿色交织在一起,分外安静。

    辛西娅挥动魔杖、念起咒语,一扇矮门出现在视线里。

    没等她喊人或敲门,克雷登斯焦急的脸就出现在门后茂盛的花丛中,接着门开了:“进来吧,教授。”

    “他们在这里?出什么事情了?”

    克雷登斯没说话。

    辛西娅穿过茂盛的花丛,看见苏珊·西奥多瘦削挺拔的背影站在门边,她黑色的头往前倾,正探头探脑地看屋里。

    “戈德斯坦姐妹在里面?”辛西娅问。

    “对,纳吉尼在地下室,天黑了,她的诅咒生效变成了蛇。”克雷登斯说。

    辛西娅停住脚步,看了克雷登斯一眼。

    克雷登斯避开她的眼神解释:“当时第一次见到苏珊,奎妮也在……发生了一些事情。”

    克雷登斯第一次见到苏珊·西奥多,是在奥地利的瓦豪河谷,当时阿伯内西带着奎妮去见苏珊·西奥多,她曾养大阿伯内西,是他名义上的母亲。最后的结果是苏珊被克雷登斯带走,奎妮被阿伯内西带走。可能是一两个月以后,奎妮·戈德斯坦就怀孕了。

    (详见29章,绝望的与看到希望的)

    “这样。”辛西娅想过来,又迈开步子。

    奎妮歪在沙发上,捧着肚子、垂着眼睛、皱着眉。辛西娅在她面前蹲下:“奎妮?英国魔法部现在不会把你交给莱斯特兰奇,你是安全的了。”

    这间布置温馨的客厅安静极了,蒂娜冲辛西娅摇摇头。但奎妮突然说话了,吓了蒂娜一跳:“教授,可以帮我把它拿走吗?”

    “把什么什么拿走?”

    “——不行!”

    “——不行也晚了!”一直安静的像只绵羊的奎妮猛地挺直上身,高高扬起头,冲苏珊高喊、冲辛西娅高喊,“拿走它!拿走它!”

    她开始疯狂地摇晃,暗淡脆弱的黄头发左右挥舞,像头发狂的垂暮狮子,细瘦的肢体散发出无穷的力量,拳头高高扬起、狠狠落下,敲在自己的肚子上。

    “停下!”

    蒂娜和奔上来的苏珊用身体压住了她,辛西娅挥舞魔杖控制住了奎妮。奎妮·戈德斯坦于是停止了挣扎,目光从辛西娅、苏珊和不远处克雷登斯的身上依次扫过,最后落在蒂娜脸上。

    “晚了”,她脸上裂开一个笑容,越裂越大,底下是无穷无尽的深渊,她重复了一遍,“晚了。”

    蒂娜惊慌地看着她。

    “我要生了。”奎妮笑着说,她左右两条胳膊还被按着,两条腿直挺挺摆在面前,像两根软趴趴的细瘦萝卜,她盯着蒂娜:“我要生了,蒂娜!我要解脱了!”

    她的身下,米白色的沙发布渐渐被洇湿。奎妮一早就知道自己要生了,但她没有说,而是拖到了现在。

    她在想什么?

    一直蹲着的辛西娅站起来:“去医院。”

    “我也去!”苏珊连滚带爬地从奎妮身上起来,“这是阿伯内西的孩子,我必须去。”

    沙发上一动不动地奎妮冷笑了一声:“我不去,我恐怕去不了。”她仰起头看蒂娜:“刚才幻影移形带来的空间挤压让它受不了要出来了,这里没有接通飞路网吧。”

    “不能幻影移形?”

    “除非你们想得到一个七个月大的死胎。”

    辛西娅垂着眼睛看坐着的奎妮,确切地说是看她凸起的肚子,神色可怖:“我有一条魔法飞毯——”

    “那就在这里生吧!”苏珊打断了辛西娅,蓝眼睛仿佛被火炬点亮了,亮的惊人,“我给自己接生过!我来帮她,这是阿伯内西的孩子!我的孩子!”

    克雷登斯站在门边,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闹剧,他感到自己的一颗火热的心,短暂地沉向冰冷的水底。

    辛西娅没理苏珊,她调整一下自己的表情和情绪,看向蒂娜:“蒂娜?”

    蒂娜沉默着和自己的妹妹对峙,她试图从她执拗的、饱含胁迫的眼睛中读出讯息。她问:“教授,你可以保证奎妮的性命吗?”

    辛西娅:“可以。”

    苏珊显得更精神了一些:“孩子的呢?”

    “我只有给山羊接生的经验。”辛西娅说了个冷笑话。她巡睃一遍,让蒂娜带奎妮去一间干净的卧房听苏珊的准备东西,同时从口袋中拿出伊丽丝之书,向仍在魔法部参与威森加摩会的阿不思传消息,让他绑(原话)一个会接生的过来。

    “你还站在这里?”

    克雷登斯看起来无所适从,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好:“我该……做什么?我下去看看纳吉尼?”

    “如果来得及,就去厨房做点东西。”辛西娅从克雷登斯身上看到了一点过去自己的影子,语气好了一些:“就算是山羊生产,也要提前吃点东西的。”

    “轰隆”一声剧烈的炸响,天花板一声晃动,把从厨房出来的克雷登斯的疑问堵了回去。他把手里的盘子扔掉,像只受惊了的兔子一样跳起来,往爆炸的方向跑去,接着被没有他高的辛西娅拎小鸡仔一样拎住了衣领子。

    “你去干什么?”海默一边指挥着那盘被仍在半空的吃的飘进一楼的卧房,一边挑着眉毛问他,“回去找西奥多,带她躲到地下室。”

    “等一发现房子里的反幻影移形咒语被抹除了,你们立刻就走,先躲开再说,不要犹豫,如果西奥多不听你话,就把她打晕带走,如果纳吉尼不好带就把她留下来,我有办法。”

    克雷登斯把自己的黑色魔杖攥的紧紧的:“我可以帮忙。”

    辛西娅松开了他的后衣领子,打断了他:“去吧。”

    在她的目光下,克雷登斯只好不情不愿地转身去找苏珊,辛西娅站到门口,杖尖喷出一股股银雾,游荡向房屋上方。银白色的雾气,可以延伸她的眼睛和耳朵。

    “教授?”蒂娜举着魔杖和克雷登斯错身而过,她满头是汗地跑出来,“是有人来了吗?”

    辛西娅已经出了屋门,站在门口最后一级台阶上向远处看,栗色的头发低低地扎在脑后,背挺得笔直,她看了一眼蒂娜:“有人在攻击那些保护这里的咒语,你看好奎妮吧。”

    蒂娜敏锐地意识到海默从刚才开始就不怎么高兴。

    “好好安抚奎妮,很快就会有人来帮她了。”辛西娅和气地说,绿眼睛目送克雷登斯半拖半拽带着苏珊·西奥多消失在地下室入口,然后她抬手,给了刚才响声的方向一个强力爆破咒:“MaxConfringo!”

    一声比刚才更加剧烈的爆炸声,伴随着木头吱吱呀呀的声音,那棵不堪重负的山毛榉树终于倒了。辛西娅往前走了几步:阿不思来了。

    当然,一同来的应该还有一位医生。

    她眼角撇到几个傲罗扑向两个巫师——正是他们攻击了房子,看向跟着阿不思的那位颇为镇定的胖胖的女治疗师,她有着红褐色的头发和散着几点雀斑的可爱脸颊,很年轻,是她和阿不思的学生,一个赫奇帕奇。

    辛西娅记得她,事实上她记得教过的每一个学生,阿不思也是。

    “菲比,一位女士需要你的帮忙。”辛西娅冲她点一下头,然后在菲比的震惊的目光中举起魔杖,用漂浮咒让她穿过那些冷清的灌木,一路丝滑地把她送到蒂娜怀里。

    “哦”,阿不思走过去,他站在一颗黄杨灌木跟前,小心翼翼地看她。他其实不知道辛西娅为什么不太高兴——辛西娅的情绪有时候是非常神奇、非常有意思的,不过这个想法显然不能让她知道。阿不思替她拢拢头发又捏捏刚戴上戒指的无名指,轻声安抚:“没事的,克雷登斯他们去哪了?”

    “在地下室。”辛西娅悄悄地说,双肩往下落了一点,放松一些,“保护这里的咒语被破坏了,我重新布置咒语,短暂撤离屋子里的反幻影移形咒,让他们赶紧走,克雷登斯留在这里变数太大了,再去看看奎妮那里能不能帮上忙。”

    阿不思打量了一下已经有些狼藉的庭院,举起魔杖,示意辛西娅去看奎妮,他更改这里的魔咒。

    辛西娅感到自己太阳穴在凸凸地跳,涨的她大脑发疼,并非是因为眼前有些混乱的局面,而是因为奎妮对腹中孩子的态度和这个孩子不出所料的以后,有时候知道太多未来真的是一件相当痛苦的事情。她用脑袋撞了一下阿不思的肩膀,没说什么,反身轻快地跳上台阶。

    “辛西娅?”阿不思喊她。

    辛西娅在站在台阶上回头,像树梢上回头的一抹月光。

    阿不思心里这样想,嘴上可不这样说:“你刚才像个河豚。”

    [促狭鬼!]辛西娅瞪他一眼,扭头进去了。

    地下室,克雷登斯手按在铁笼的把手上,已经变成蛇的纳吉尼黑色的蛇身蜿蜒,灰暗的烛光油腻腻地涂抹在她细密的鳞片上,英国冬天的地下室寒冷潮湿,蛇的冬眠习性让纳吉尼懒洋洋的。

    锁链的声音,克雷登斯打开黑色铁门,拉着苏珊走进去。

    “反幻影移形咒解除了”,克雷登斯说,“妈妈,抓紧我,我来带着纳吉尼。”

    苏珊抓住了他的肩膀。

    她脸上呆呆的,背不挺拔了,蓝眼睛里的魂魄好像被牵走了,但地下室灰暗,克雷登斯也知道留给他们的离开的时间不多,他没注意。

    于是黑头发、黑眼睛的克雷登斯张开手臂,试图抱住纳吉尼蜷在面前的蛇尾巴,同时轻声向她解释:

    “嘶——,嘶——。”

    蛇佬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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