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蓁蓁听他这样说，微微愣住了神。
安阳翁主经常说浑话是不假，可容毅也并非对她句句都是真话。
比如刚才安阳翁主险些脱口而出的，要不是容毅突然出现，她还真得让萱草把人堵回来，听她老老实实交代一遍。
顾蓁蓁原就有些好奇心重，容毅越是遮遮掩掩，她就越是想打听下去。
“殿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她此时神情刻意郑重了几分，摆明是说自己不好糊弄。
容毅凝视着她近在咫尺的容颜，一双水盈盈的杏眸，偏偏连蹙眉的样子都极好看，若是有幸遇上美人垂泪，那更是撩人。
不过她撩人归撩人，这闹人的法子也层出不穷，叫他委实有些招架不住。
“你且说说看，我有何事瞒了你？”他观察着她的神情，挑眉反问。
顾蓁蓁看向屋里伺候的丫鬟们，依旧用袖子挡着脸，“你们都下去吧，我同殿下有话要说。”
众人低首应是，连萱草都识趣地退出去，顺带把发呆的锦薇也拽了出去。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顾蓁蓁感受到身侧容毅投来的微灼目光，咬了咬唇，道：“殿下，我记得新婚那夜，你我就约定好互不干涉，可即便如此，有些事我还是不能完全信任你。”
容毅颔首表示理解，“比如？”
“比如刚才安阳翁主说的一句话……”
容毅瞥了她一眼，伸手将她的衣袖扯下来，“什么话？”
顾蓁蓁一时未察，不甚被他瞧见自己满脸都起了红疹的样子，正想再挽救下，就被他用力地按住了双手。
“昨晚我抱着你回来的时候，你一路上又哭又吐，那样子可比现在丑多了。”
“……”
容毅不厚道地笑了下，手指轻轻松开她，“继续说，刚才安阳都跟你说了什么？”
顾蓁蓁一边低头羞恼，一边咬牙恨恨道：“安阳翁主她什么也没说……一句话都没说全，脚底抹油一下子就溜走了。”
容毅觉得好笑，“我们到底是拜过堂的夫妻，怎么连这点信任都没有。”
顾蓁蓁瞧见他坦荡无畏的神情，心虚地垂下头，没有再作声。
兴许真的是自己多心了，容毅与她成婚那日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即便是后来这段时日也是待她极好，不曾亏待过。
容毅以为是自己把她吓着了，便有意放轻了声音，“我确实有事瞒着你，不过不是什么大事，你也没有知道的必要。”
顾蓁蓁蓦地抬头，微微错愕望着他，“你……细说下？我想知道的。”
“真想知道？”
顾蓁蓁垂下头，看清容毅袍角上绣了一株清丽的兰花，一时心情复杂，郑重地点点头。
容毅站起来，低头瞧她，自上而下，将她低垂的眼睫与慌乱的神情尽收眼底，“父皇为你我赐婚时，顾将军曾千般阻碍，是我当日亲自登门对他立下誓言，他才肯答应放心让你嫁过来。”
顾蓁蓁咬住下唇，为何父亲从来都没有自己她提起过这件事。
“顾将军手握重兵，又倚功无数，还与太子私交甚好，父皇定然会忌惮他。所以他为了保全你，才遵从圣旨将你嫁给我。”
容毅不疾不徐地向她陈述出这个事实，说完后，双眸紧盯着她的神情，想看看她作何反应。
顾蓁蓁听完后只觉惊诧十足，自己从不知道这其中还有这么个缘故。
难怪回门那日父亲对容毅那般看重，还私底下叮嘱她要好好跟容毅相处，当时她只当父亲对容毅非常满意……现在看来，父亲确实对容毅非常满意。
“原来你们都知道，你们全都瞒着我一个人。”
顾蓁蓁扶着绣榻想要站起来，一时情急脚踝痛得不行，不小心又跌了回去，倒抽一口凉气。
容毅并未接话，伸手搀住她一只胳膊，转身朝门外唤了声，“萱草。”
萱草旋即就小跑进来，急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容毅皱着眉，按着顾蓁蓁在榻上坐好，“皇子妃好像又崴到脚了。”
顾蓁蓁默不作声地将手腕从容毅手中抽出来，耳梢渐红。
怎么回回这样窘迫的事都让他给撞上了。
“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小心。”容毅眸中意味不明，望了她许久，才幽幽一叹，“昨夜宫宴你误食螃蟹，闹得太医院半夜都没个清净，只怕如今整个皇宫都传遍了你的事迹。”
皇室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但凡活得高调一点，就容易被人当作众矢之的。
顾蓁蓁被萱草脱了鞋袜查看伤势，抬眸瞧见他略凝重的神情，便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殿下尽管放心，祸都是我惹出来的，我不会让殿下跟我一起遭人非议的。”
容毅眼皮一掀，伸出手指敲在她额头上，“谁要你这样了。”
他力道不轻，顾蓁蓁吃痛地捂住被他敲疼的地方，“那你要怎样？”
“我的意思是说，既然宫里消息都传开了，那到时候将军府也肯定会有所耳闻，倘若顾将军派人过来问了，你可知道该怎么回话？”
顾蓁蓁微昂着小脸，不以为然，“殿下你有话直说，对我下这么重的手干什么。”
疼死人了。
“世上千般女子，就数你最娇气。”容毅忽然来了兴致，眼里笑意渐浓。
但垂眸瞥见她裸露在空气中那双娇嫩玉足，笑意似有一顿。
顾蓁蓁循着他的视线察觉到他看见了什么，连忙扯下裙摆把双脚遮挡住，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倒先面不改色地说了句，“顾将军要是派人来问话，就辛苦你替我遮掩一下。我还有其他事，就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顾蓁蓁再抬眸，容毅已转过身去，长腿迈开几步就穿过隔绝内屋的珠帘，一阵清脆响动后，屋中归于平静。
只有萱草关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姐脚还疼吗？”
“不疼了，就是刚才崴的时候疼了那么一下。”
顾蓁蓁叹了叹，有些怅然若失，“对了萱草，昨晚在宫里的时候我就想跟你说一件事情。”
话到嘴边，她却愣怔了下，萱草也不敢催她，只四目相对，最终顾蓁蓁还是选择了坦白，“你还记得最近我经常会反复做同一个噩梦吗？”
萱草点点头。
她当然记得这个，自家小姐被它害得整宿整宿都睡不安稳，偶尔还会被吓得哭醒过来，眼见小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来，将军急得遍寻名医，连道士做法驱邪也半信半疑地做过几回，可没有丝毫作用。
“起初我梦醒过后，总是记不得那个男人的长相，后来次数多了，就记得了。”顾蓁蓁手捂着胸口，开始回忆初见容毅时的心情，“我记得那个人的长相，容毅就跟他长得一模一样！”
萱草：“？？？”
小姐怕不是魔障了。
噩梦虽然可怕，可梦里的魔鬼怎么可能是身边人。
“小姐你是不是记错了？”萱草面色凝重地问，“三皇子对你多好啊，除了新婚那日折损了小姐些许颜面，可他兴许也是有苦衷的吧？不然后来怎么又开始对小姐的要求百依百顺，事事温柔体贴。”
有些事总是局外人看得清楚一些，此时萱草掰着手指头将容毅这些日子为她所作的事情一一数出来，顾蓁蓁才恍然又想起容毅属实是个好人。
“……唉，小姐莫怪萱草多舌，萱草反正是觉得，这天底下除了将军和大公子，谁还能像三皇子这样对小姐好的。”
萱草顿了顿，有意观察顾蓁蓁的表情，见她没有丝毫反应，便壮着胆子继续说下去，“况且昨夜小姐你腹痛得晕过去，是三皇子一路抱着你回来的，他眼底的关切和疼惜骗不了人，做戏大可不必，所以只能是真情流露这一种可能。”
顾蓁蓁还维持着拍胸口一顿后怕的姿势，乍然听到陪自己从小长到大的丫鬟竟然胳膊肘往外拐，当下心情开始微妙得不像话，“你还帮我暗地里观察容毅了？”
萱草与她对视一眼，讪讪交代道：“这都是大公子的主意，是他让我替小姐好好看着三皇子，说瞧见小姐对三皇子压根就不上心，总得有人替你们操操心。”
这很符合顾易秋那多管闲事的做派。
顾蓁蓁瘪了瘪嘴，舍不得训萱草，只能在心里掂量一番，沉吟许久后。
“我明白容毅对我不错，甚至是有求必应，我也不是什么忘恩负义之人，但我总是想起他那张脸在梦里对我做过的混账事……一想起来我这心口就隐隐作痛，对他也有些害怕。”
萱草听了连连摇头道：“这怎么能行，小姐你可不能这样想三皇子，他要是知道了得多伤心啊。”
顾蓁蓁懵了懵，“怎么了？”
萱草眼里泛着光亮，踌躇了下，而后大着胆子咬了咬牙，轻声轻气地道：“小姐你刚才说，三皇子跟你非亲非故，对你好也定然是另有所图。可小姐本就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们往后是要过一辈子的，三皇子他就算是喜欢上小姐，也是名正言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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