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到皇子府,顾蓁蓁已然吐过三回,虽然烧得有些糊涂,但还能认得出眼前的人是容毅,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攀在容毅的肩头,艰难地喘了几口气。
“容毅,我难受……”
容毅低看了眼她早已被汗湿的乌黑鬓发,秀眉紧紧蹙着,口中不停低啜着难受二字。
喝醉酒也不该是这样。
萱草跑在前面推开房门,让容毅抱着顾蓁蓁进屋里去,把她放在雕花床上,正准备去唤人打些热水来,就瞧见容毅黑脸沉声说了句,“去宫中请太医来!”
萱草脸色微顿,旋即跪到床边去查看顾蓁蓁的情况,只见她痛苦地蜷起身子,小脸苍白毫无血色,确实看起来不太正常。
容毅又道:“快去请太医。”
萱草惶惶地点头,忙不迭爬起来跑去叫人。
容毅低眉敛眸,坐下来伸手探了探顾蓁蓁的额头,滚烫的温度像是烙铁般,灼得他手指刺痛。
“顾蓁蓁?”
“蓁蓁?”
许是痛得连知觉都没了,顾蓁蓁听不见他的声音,只将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仿佛这样就能减轻些自己的痛苦。
容毅盯着帷帐里的她许久,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了握,转头看向门外深浓的夜色和皎洁的月光,只盼着太医能早点到来。
“我好难受……”
顾蓁蓁低低嘤咛,渐渐声音里就带了丝丝哭腔,盈盈泪珠悬挂在纤长的睫毛上,稍微一颤抖,泪珠便顺着双颊滚落。
容毅听不得她这样可怜巴巴的哽咽,抬起指腹替她擦掉眼泪,又将她扣进怀里,低声与她说话,想着帮她分散一下注意力,这样她也能好受一些。
……
太医姗姗来迟,来时就在路上跟萱草打听了顾蓁蓁的近况,询问她晚间在宴会上可曾吃过什么,喝过什么,最后直至见到顾蓁蓁本人,他才拍腿惊呼一声,连忙写了张方子让人火速去煎药。
“殿下,皇子妃本就脾胃甚弱,吃不得寒凉之物,加之螃蟹这一类食物是发物,有些人天生就吃不得。”
屋里灯火通明,容毅借着这烛光看向床榻间依旧蜷着身子的顾蓁蓁,又收回视线,继续问太医的话,“那她脸上起的红疹子是怎么回事?”
太医擦擦汗,斟酌了下说辞才开口回道:“皇子妃体虚寒凉,食用发物确会导致头晕呕吐,甚至浑身都会起红疹,何止脸上。”
瞥见容毅顿时黑沉下去的脸色,太医捱不住又道:“宫中贵人们也时常会遇上这种症状,太医院里都备着药,等明个儿微臣就派人把擦涂红疹的药送来,待皇子妃抹了药,保管连半点印子都不会留下。”
“现在就去。”
太医顿了顿,“好嘞。”
待厨房熬好了药送过来,萱草从丫鬟手里将滚烫的药接过,容毅朝她伸出手,眼眸中微带着些沉凝,道:“我来吧。”
萱草思量片刻,终是把药碗递了过去。
容毅亲自喂顾蓁蓁喝下药,两刻钟后药效发作,她不再发出痛苦的低泣声,彻底昏睡了过去。
萱草捧着空碗在一旁不停抹着眼泪,“我家小姐往日千金之躯,何曾受过这样的苦楚。”
容毅讪讪然敛眉,起身将幔帐掩好,偏头望向萱草,难掩声音里的哑意低沉,“你且好好照料着皇子妃,我有事就先走了。”
萱草抬起袖子抹掉眼泪,对他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多谢今日殿下的照拂,等明日小姐醒了,她定然会好好答谢殿下一番的。”
容毅心头一默。那倒也未必。
依着顾蓁蓁今晚醉酒时胡搅蛮缠的劲儿,明早等她醒过来,怕不是又要逮住他的错处耍一通脾气。
“我这几日忙得很,就不过来看望她了,她要是还有什么不适,你记得带上我的令信去宫中多请几个太医来,免得让她再受了委屈。”
“奴婢明白。”
翌日顾蓁蓁幽幽转醒,萱草和锦薇伏在床边,两人将昨晚容毅亲自抱她回来,还宣来太医来给她诊病的事情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
听完这些加油添醋的话,顾蓁蓁已经梳洗完毕,脸上涂抹过药后,坐在桌前用起了早膳。直到萱草补充了最后一句,“殿下走的时候,还特意交代我们要好好照料小姐,可见他对小姐十分上心!”
顾蓁蓁纤细的手指头捏着调羹,微微抖了抖,抬眸看向萱草那满脸的崇敬,忍不住泼她的冷水,“三皇子其实没你想得那样好。”
萱草一脸懵,“啊?”
“你大概是被他给骗了……”
顾蓁蓁舀了一小勺粥喂进口中,察觉屋里还伺候着有其他人,只好收起面上恹恹的神情,“算了,不跟你说了。”
萱草鼓鼓腮帮子,扯着她衣袖撒娇,“小姐您就说说吧,我觉着三皇子待您挺周全的啊。”
“可也未免太周全了。”顾蓁蓁浅浅蹙眉,“我和他又不是真正的夫妻,他对我这样细心体贴,又能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萱草细想了想,瞬间被点醒。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天下没有白献的殷勤。
总是要有利可图才行,不然非亲非故的,谁会无缘无故地对你好。
顾蓁蓁从喉间轻轻嗯了一声,吃完早膳,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让萱草去把铜镜拿来。
她昨晚双颊泛起来了不少红疹,半粒米的大小,偏还奇痒难忍,万幸太医院连夜派人送了药膏来,沐浴后全身抹上,痒意顿时消褪不少。
锦薇唤人进来收拾了碗筷,撩起帘子时朝顾蓁蓁禀报道:“启禀皇子妃,有人瞧见安阳翁主去见了殿下,这会子正要过来找您呢。”
顾蓁蓁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铜镜再看了看自己满是红疹的脸,眉头不由皱成一团,心想这样有碍观瞻的一张脸,到时候该怎么见人。
只是没等她继续多想,安阳翁主那俏气十足的声音就在外间响起,“嫂嫂我来了!”
顾蓁蓁与她不过是昨日才开始的交情,乍一听她唤得那么亲热,后知后觉开始不适应了,靠在绣榻上的后背略僵硬了些。
安阳翁主未有丝毫察觉,踏进屋里就直奔向倚在榻上的顾蓁蓁,瞧见她白皙娇丽的一张脸上全起了疹子,转瞬惊讶得瞪直眼,“三表哥他怎么照顾嫂嫂的啊,分明昨日还瞧着好好的,一夜不见,怎么就弄成了这幅模样。”
屋里的丫鬟都拿顾蓁蓁当主子,萱草和锦薇又是贴心的,都不曾议论过顾蓁蓁脸上冒出来的红疹。现如今被安阳翁主一提,顾蓁蓁越发后悔没管住自己的嘴馋。
昨晚嘴馋吃的蟹肉,就是今日长满浑身的红疹。
顾蓁蓁顺着她的话叹了叹,“不关殿下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殿下已经替我请太医来看过,往后几日只要按时服药擦药,便就没有大碍了。”
闻言,安阳翁主脸上的怒意才缓和几分,拉了张矮凳在顾蓁蓁的榻边坐下来。
顾蓁蓁问,“对了,翁主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安阳翁主叹气,“还不是听说昨晚嫂嫂的府上闹出的大动静,连夜去太医院逮了个太医过来,所以我今日才赶过来看看,哪晓得是嫂嫂弄成了这样。”
顾蓁蓁望着她笑,“小病而已,不妨事。”
“既然如此,嫂嫂就安心养病,瞧你脸色苍白成什么样了,三表哥他也太没良心了,都不过来看看你,就知道躲在书房里看书。那些书有什么好看的,感情他是打算下半辈子跟书过去?”
听到她话里的不忿,顾蓁蓁有些失笑,“他说他最近忙得很,原来就是在书房里看书么?”
“对啊。”安阳翁主蔫蔫搭搭的,皱着眉道:“刚才我就是从他那里过来的,让他一起来看看嫂嫂他都不答应,说怕嫂嫂见着他生气。”
顾蓁蓁:“……?”
安阳翁主迎上顾蓁蓁困惑的目光,顿时心疼得不得了,“嫂嫂你说说看,他能来探望你,你定然是高兴都来不及的,怎么会生他的气呢?他就是想找个借口不来。”
顾蓁蓁见她义愤填膺的模样实在可爱,忍不住笑了笑,劝说道:“多谢翁主的好意,殿下对蓁蓁极好,蓁蓁已然心满意足了。”
她什么都明白,两人不过各取所需,在外人面前扮演恩爱表象,私底下当然不用再浪费时间。
岂料安阳翁主险些没跳起来,“嫂嫂你也太惯着三表哥了吧?”
“……”嗯?
“我还以为他有多大的能耐,原来不过就是嘴上的功夫好,一旦将嫂嫂娶回府里,就再也不上心了!”
“???”这里面怕不是还有她不知道的故事??
顾蓁蓁掩嘴咳了两声,尽量压制住自己的激动的心情,让自己表面上看起来平静一点,但追问安阳翁主的声音还是颤巍巍,“还请翁主细说。”
“就是三表哥与你成婚那日……诶,诶呀!”
安阳翁主说到一半猛地拍了拍脑袋,飞快地捂住嘴巴,露出一双眼睛瞪得乌溜溜的,竟恼得脸颊忽然变得通红。
顾蓁蓁皱眉,“翁主你继续说啊?”
安阳翁主捂着嘴发出呜呜的声音,站起来拔腿就跑,连随行的侍女都给落在了屋里。
那侍女愣了愣,忙不迭追出去。
顾蓁蓁也连忙对萱草挥手,“去把安阳翁主拦回来!”
她倒想听听,容毅与她成婚那日到底有什么猫腻。
然而,萱草后脚跟着追出去,没把安阳翁主拦回来,倒是带着容毅进了屋里来,垂头为难道:“小姐……我刚追出去,不知道殿下就从哪里冒出来了……”
顾蓁蓁默了默,想起自己这张脸压根见不了人,下意识抬起广袖将脸挡住,“殿下你怎么来了……”
容毅从珠帘外走进来,手指微松,几条珠帘啪嗒碰撞在一起,在一片清脆玎珰的声音中,他眸中情绪平静无波,似有意缓解眼下突如其来的尴尬,“还不是被安阳训了一顿,心里过意不去,就过来看看你。”
“刚才见安阳跑着出去的,你们刚才都聊了什么?”他眉眼深深,也不等顾蓁蓁站起来行礼,便自顾坐在了原先安阳翁主的那张矮凳上。
这距离近得很,顾蓁蓁不想被他看到脸上这惨不忍睹的样子,一直用袖子挡着,同时不忘把容毅问的话统统撇开。
“也没聊什么,就是一些姑娘家的体己话。”
容毅眸光微凝,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分明不信她半个字,唇角却微扬了扬,笑道:“安阳她性子跳脱,善会捉弄人,你往后别信她说的那些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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