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蓁蓁将安阳翁主护在身后，心底如死潭一般寂静，抬眸迎上容靖那张略僵硬的脸庞，“方才大家都冲动了，还请太子殿下不要和翁主这样的小姑娘计较。”
容靖全程围观着她们的争吵，大家确实都是冲动了。
况且顾蓁蓁还在话里提醒他，安阳翁主和容翘 同是年纪小不懂事，倘若真要计较起来，那还是容翘先动的手。
但容翘自小娇生惯养，怎么可能愿意忍下这口气，当她看见容靖面露一丝迟疑时，顿时高声叫道：“皇兄！她们打我，此事我决不罢休！”
容靖看见她脸上的巴掌印，心生恼怒，但也知道是容翘不懂规矩动手在先，这件事要是处理不好闹到父皇母后面前去，到时候还不一定是谁对谁错。
他不得已冷下脸色，先对容翘斥责了一番，“你还有脸说，还不是你先打了蓁蓁，不然安阳能动手打你？”
周围人听到这番训斥，脸上纷纷显露出几分耐人寻味来。
顾蓁蓁眉心突突跳了跳，在意的却是容靖对她不合规矩的称呼。
果不其然，容翘本就气恼容靖不帮她做主，此时听他口中唤着蓁蓁二字，更是忿忿难耐，一时口无遮拦什么话都骂了出来。
“好你个顾蓁蓁！以前你就千方百计惦记着太子妃的位置，如今你都嫁人了还敢勾引我皇兄，你要不要脸啊？本公主这就派人去把容毅那个窝囊废找来，让他亲眼看看他的妻子是怎么水性杨花到处勾引男人的！”
“四公主，请你慎言。”
顾蓁蓁脸上的浅笑逐渐暗沉了下来，声音泛着丝丝寒意，“你也是女子，应当知道名声对于女子来说到底有多重要。我既是陛下亲自赐婚嫁给了三殿下，那我也是公主你的皇嫂，你这般口出污言秽语污蔑我和三殿下，这难道就是你作为一朝公主该有的教养与礼数？”
容翘看着她凛寒的眼神，心里莫名颤了颤。
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维护皇兄的威严。
她英明神武的太子哥哥，怎么能被顾家这样出身的女子觊觎。
一想起自己在东宫看到的顾蓁蓁的画像，容翘立即说服自己皇兄是被顾蓁蓁灌了迷魂药，“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就是你个贱人故意勾引我皇兄，想害他被父皇责骂。”
顾蓁蓁听到容翘这样说，并没有立即反驳，而是身子笔直地站在那儿。
容翘又骂，“我皇兄是何等人物，岂是你这样的女人敢高攀的？”
不等顾蓁蓁再费口舌，安阳翁主已经忍不住了，“你给我闭嘴，我不许你这样说我嫂嫂！”
安阳翁主从顾蓁蓁身后冲出去，猛地扑向容翘。
顾蓁蓁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安阳翁主抬起手掌又在她娇嫩如玉的脸蛋上落下一巴掌。
这一掌打得容翘的脸红肿不堪，双眼掉着眼泪满脸扭曲，捂着脸急疯了，反扑过来与安阳翁主揪打在一起。
顾蓁蓁连忙跑过去把安阳翁主拉开，“翁主你冷静一点！”
其他人也纷纷上前帮忙。
“公主别打了……”
“安阳翁主你也住手吧，四公主都被你打成什么样了……”
她们怕两位小祖宗再打下去，在场这些人只怕全都要跟着一起倒霉。
可容翘正在气头上，根本听不得劝，“你们别拦着本公主，本公主今日就要好好出了这口恶气！”
容靖终于看不下去，出声喝止道：“够了，你闹得还嫌不够吗？”
容翘脸上涨疼得厉害，哭着朝他撒娇耍横，“皇兄，我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你怎么还帮着外人说话。”
“还不是你咎由自取……！”
容靖从来都不觉得妹妹骄纵一点、头脑简单不懂时势是错的。
可这次她太蠢了，不光打着他的名号动手打人，还当众辱骂顾蓁蓁，这要是传到父皇耳朵里，还不是第一个先问罪他这个做皇兄的。
顾蓁蓁看着容靖似乎是息事宁人的样子，便低头揉了揉安阳翁主的十指和手掌，低声柔和劝道：“翁主别生气了，我知道你是为我抱不平，可这样做不值得。”
“就值得！”安阳翁主顿时微红了眼眶，“要是三表哥在这里的话，怎么会忍心让嫂嫂你这样的委屈。”
“容毅他……”
顾蓁蓁见惯了容毅对自己满脸冷淡，一时还不适应安阳翁主口中所说的容毅，“算了，不说这个了。”
她现在只想好好解决眼下的事情。
宫中最是权势压人，从来不是用对错两个字就可以衡量的，只因为对面是正得宠的四公主，这哑巴亏只能她站出来认下。
思及此，顾蓁蓁伸手摸了摸已经没什么感觉的脸颊，目光转向站在一旁的容靖，“太子殿下，今日之事和安阳翁主无关，过错全在我一人，她是为我出头才动手打的四公主，四公主要是心里过意不去，我替翁主向四公主赔个不是。”
容靖看着顾蓁蓁，她正垂头敛眉，他根本看不清她的神色。
“你用不着道歉，刚才是翘翘有错在先，她年纪小不懂事，你别跟她一个孩子计较。”
这是想让顾蓁蓁也过往不究。
顾蓁蓁抬眸用平静的目光看着容靖，抿了抿唇，说了声好。
但容翘急忙张嘴拒绝，“本公主不答应！”
“皇兄，顾蓁蓁觊觎你的太子妃之位，她这种妄想攀龙附凤的女人你还帮着她说话？”
“还有南安阳，她上次当众拒绝跟你成婚，害得你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你居然还能放任她打我？我可是你的亲妹妹！”
她堂堂公主，凭什么因为容靖对顾蓁蓁的恻隐之私，就要让她白白忍受下两个巴掌。
她一定要讨回来。
就算顾蓁蓁她们到时告状到母后那里去，母后肯定也是向着她的，绝不会像皇兄一样胳膊肘往外拐。
容翘面容飞快地扭曲了下，捂着生痛的脸颊看了看拦在面前的同伴，咬咬牙出其不意，朝安阳翁主扑过去。
这一次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她的动作，旋即将她团团围住，纷纷跪地请求她别再胡闹了。
容翘早就气昏了头，哪里还记得这是不是胡闹，冲过去就揪住安阳翁主，想要在她身上将两个巴掌讨回来。
安阳翁主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对顾蓁蓁说了句“嫂嫂让开”，就撸起袖子迎合容翘，两人再次扭打在一起。
此时正是深秋，湖边冷风萧瑟。
顾蓁蓁抱着胳膊抖了抖，连忙再上前去拉架，“翁主，四公主，你们快别打了，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
容翘冷笑，“本公主就是要打死这个贱人！”
大家都是锦绣堆里养出来的娇气姑娘，打起架来却是凶猛得很，谁都拦不住。
但真正动起手来，容翘根本不是安阳翁主的对手。
安阳翁主打小就跟着哥哥们习武健身，很快就把容翘制住，一把扯住她散乱的发髻逼她向后仰头，露出被打过的脸上明晃晃印着的两个红肿巴掌印。
“翁主你快住手……”
顾蓁蓁顾不得两人还拧在一起，实在怕安阳翁主出手太重弄伤容翘，上前想将两人分开。
容翘从来都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奇耻大辱，现在往后仰弯着身子，眼前有重影在晃，心里恨不得把安阳翁主碎尸万段才好。
“你放开本公主！”
“不放你能咬我？”
安阳翁主这话任谁听见都觉得能拱一肚子火。
顾蓁蓁也气得不行，拉住她的胳膊劝她松手，“快放开四公主吧，这么多人都看着呢，要是她在你手里出了什么差错，我们该怎么给皇后娘娘一个交代。”
不说周围这些急哭了的世家小姐们，就连远处巡逻的侍卫也赶过来不少，已经将这块湖边死死围住。
安阳翁主见顾蓁蓁说的不无道理，她也就只是想教训一下容翘，让她以后嘴巴别那么臭，不至于真要了容翘的性命。
“好，看在嫂嫂的面子上，我就放你一马。”
安阳翁主松了手。
容翘被勒得几乎快要断气，一直都在拼命叫喊，这一松让她立即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她缓和片刻，一气之下还要朝安阳翁主动手。
这又是始料未及的一回，索性顾蓁蓁就在旁边，她还想制住容翘的动作，免得再打起来。
可容翘一开始想的就是把安阳翁主推下后面的荷花池。
顾蓁蓁没能拦得住容翘，反倒感到腰间被一道力量向后推开数步，尚不及反应，身子便往下重重坠落去。
弹指间只觉天旋地转，顾蓁蓁看见头顶湛蓝的天空，还有湖边老树的倒影，周围爆发出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
再一瞬，浑身坠进池水中。
她感觉四肢血液瞬间凝住，随即被一股浓重的窒息感将她团团包围，耳眼口鼻也被四周涌来的池水堵住。
几乎再也听不见岸上人的叫喊声。
“嫂嫂！”
安阳翁主又惊又怕，咬得牙齿咯咯作响，转身一把扯提起容翘的衣襟，眼眶红得快要滴血，“你竟敢把我嫂嫂推下去……”
容翘有些诧异为什么自己推下去的人成了顾蓁蓁，她明明当时想报复的人是南安阳。
不过眼下她被勒得满面通红，一点都喘不上气，也根本没办法开口辩解。
其他女孩子们拥上前看着很快在池面消失的顾蓁蓁的身影，各自慌张地喊：“快来人啊！三皇子妃落水了！”
容靖这时候再也没办法置身事外，见状走到安阳翁主身前，脸上露出紧张之意，“你快放开翘翘，你就算掐死她也救不回顾蓁蓁，还不如省省力气找个会凫水的，要是耽搁了，顾蓁蓁可就没救了。”
安阳翁主双腿一软，直接跪坐在地上，胡乱抹掉眼泪就往水边跑，然而立即有人将她拦下。
“翁主你别冲动！三皇子妃已经掉下去了，您可不能再出任何差错了！”
“那你们下去啊！”
可安阳翁主不会凫水，在场的其他人也不会，大家都僵直站在原地，只能眼睁睁望着逐渐失去动静的水面干着急。
安阳翁主慌忙中四处乱看，竟然在不远处的凉亭回廊上看见了一行人熟悉的背影。
她一边跑过去，一边扯着嗓子大喊道：“嫂嫂出事了！大表哥，三表哥你们快过来！”
容毅听到她急促张皇的声音，不可微察地皱了皱眉，瞧见她身边没有顾蓁蓁的影子，预感不妙，瞬间心头被一丝慌乱占据，忙开口问安阳翁主：“蓁儿呢？”
“被四公主推到池子里去了……我喊她们救人，可……可她们都害怕太子，都冷眼旁观眼睁睁地看着嫂嫂往下掉……”
容毅唇角抿得死紧，目光扫过荷花池那边方向的狼藉闹剧，周身顿时寒冷了几个度，撇下安阳翁主就往那边快步奔过去。
容毅气得心尖都发疼。
他不过才半个时辰没有守在她的身边，她怎么就那么笨，连自己也照顾不好……
容翘和容靖都还愣在那里，看见容毅慌乱跑来，脸色瞬间白了白。
容靖上前想跟他解释，“皇兄……”
容毅神情冷冽，双眼根本没不看他们，只直直望向已经只剩下淡淡涟漪的池面。
顾蓁蓁小时候落过水，她很怕水。
这个念头让他怒火中烧，用青筋直冒的手一把扯下披风和外裳，噗通一声跳进池中，拼命向池底游去。
众人早已看傻了眼。
正是深秋时日，池中的水又浑又暗，顾蓁蓁仰面只能看见头顶模糊的绿茵茵的浮萍，四肢冰冷僵硬得不像话，想挣扎却不能动弹，最终无声往下沉，脚尖已经碰到了池底的枯枝和淤泥。
鼻尖萦绕着一种难闻的腐泥味，顾蓁蓁只能动动手指，想象着死这种可能，或许离她也不是很远。
如果今天没有人来救她……那她可能真的活不成了。
水中视线昏暗，顾蓁蓁挣扎无果，脑海中开始想着自己如果今日死在这里了，安阳翁主会不会后悔跟容翘打架。
还有自己出嫁时，父亲和哥哥忍着落泪将自己送上花轿，再三叮嘱她好好照顾自己。
如果让他们知道自己就这么死了，那他们该有多失望。
还有容毅……南淑妃和安阳翁主都说他喜欢她极了，却故意板着脸假装不喜欢她，真是让人看不懂他的心思。
这几天他们都没好好说过一句话，就连进宫时也是尽量避免交流。如果让他知道在宫门口的短暂分别，是最后一面的话，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对自己态度那么恶劣。
顾蓁蓁冻得牙齿打颤，意识一点点消失，可尽管如此，却还是用尽全身力气坚持睁开双眼。
终于看见一抹阴影从水上朝自己游下来。
他顺着水流沉下池底，先是抓住她的手腕，然后另只手环住她的腰，力道重到几近是要折断她的身体。
“嘶……”
顾蓁蓁张嘴吃痛一声，不料池水顷刻间灌满喉口，叫她再也无法呼吸。
容毅见她意识模糊，连拽他衣袍的力气都没了，不由拧眉，低头覆上去给她渡了几口气，才挥手向水面游去。
岸上的人看见容毅把顾蓁蓁完好无损地救了上来，纷纷吓得后怕，胆小的小姑娘早就腿软地跪在了地上。
始作俑者更是浑身哆嗦地躲在容靖身后，嗫嚅着唇求道：“容毅……我不是故意的……”
容毅抱着顾蓁蓁游上岸，低头瞧见她已经昏迷过去，但两弯秀美仍紧紧蹙在一起，仿佛正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若非他及时赶到，顾蓁蓁哪里还有命在。
“来人，把四公主丢进这池子里，至少两刻钟后才能捞她起来！”
冷冽的声音响起，众人无一不满脸惊诧。
容靖脸色铁青地看着容毅，“你疯了！”
容毅冷笑了下，“你护着她也没用，她把蓁儿推进池子里，害蓁儿险些丢了性命，那我也让她尝尝濒临死亡的滋味。”
容翘这个人嚣张跋扈是真的，胆小认怂也是真的，此刻看见容毅一开口，不远处容瑜身份的侍卫领命朝这边走来，顿时吓得吱哇乱叫，“皇兄你救救我！救救我！”
眼看那些侍卫走近过来，其中两个上前架住容翘的双臂，当真是要把她往荷花池里丢的架势，容靖赶紧朝他们喊道，“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还不快放开四公主！”
可那些人根本不听他的话，只忠心地完成容毅的命令，架着容翘就往池边走。
容瑜这时候走过来，眼神低沉了几分，望向容毅道：“你当真要这样？”
要想出气，别的法子多得是，没必要把容翘也丢进池子里，万一事情闹大了，谁都没办法收场。
容毅垂眸看着顾蓁蓁湿透的额头和苍白如纸的小脸，这模样让他看了就忍不住心软。
他抬眸，眼神变得漠然，淡淡吩咐那些侍卫，“那四公主丢下去好好醒醒脑子。”
侍卫领命，拎着容翘就从荷花池边抛了下去。
扑腾的水花声里夹杂着凄厉绝望的哭声，其他人纷纷四处逃窜，谁还敢再招惹容毅这种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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