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坠落之后是天旋地转，等到宋延君踩在地面时，周遭只有迷雾，背上背着的人无影无踪。
“嘻嘻……”
重重迷雾中，女鬼尖锐的笑声四面八方而来，像是一张巨网，试图网住站在迷雾中心的他，如果林子清在的话，一定可以分辨出，这是第一轮梦境里告诉他们需要寻找线索的女声。
笑声无处不在，不断给中心的人施压。
这是这些鬼怪常用的伎俩，装模作样。
“滚出来。”宋延君面无表情地盯着某个方向，淡淡开口。
他目光锐利，仿佛和雾气之后的东西目光相接。
迷雾中的女鬼的笑声丝毫没有停顿，反倒是女鬼的身影悄悄地换了个方向。
宋延君转头，朝着女鬼更换的方向，重新冷淡开口。
“不要再有第三次，滚出来，顾思淼。”
笑声出现了短暂的停顿，拉长的调子像弦崩到极致然后“啪”一声断掉。
下一刻，一个红衣女鬼就连滚带爬从迷雾中滚了出来，头也不敢抬，瑟瑟发抖一脸绝望。
“鬼，鬼王大人……”
刚才她就觉得这个男人声音熟悉很像他们的鬼王，只是没有深入去想，还以为是这个人类故弄玄虚……没想到，噩梦成真，居然真的是鬼王！
因为她本身的特殊性，也只有鬼王能知道她的名字，还一口叫破。
她居然把鬼王抓进来了！
看看人家这身狼狈！想想自己之前干过的混账事！
女鬼顾思淼恨不得原地消失，又丝毫不敢动，只能努力把自己缩小缩小再缩小。
“解释。”
宋延君懒得跟她废话，目光毫无波动。
“我……我……”
“我记得我说过，每次开启梦境需要通知我，对吧。”
虽然是疑问句，但是说话的人丝毫没有提问的意思，每一句话都冷到地上的顾思淼一抖。
“大人……我……”
“为什么提前开？”
迷雾中，即使一身狼狈却毫不掩气势的鬼王神色平静，却含雷霆之威，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说。”
……………………
为什么？
鬼怪没有实体，见不得光，她只能在黑暗里一遍一遍凝视着那些曾经犯下恶事却依旧存活的人如何睡得酣畅，看着他们心中毫不愧疚，看着他们甚至家庭美满获得大家称赞──
看着邻里是如何夸奖他们是“好人”，会“做善事”，乐于助人，帮大家的忙。
一抖，就把过往抖掉，变成人上人。
午夜梦回，他们难道不会心虚吗？
顾思淼努力想使自己镇定下来，怒火和恨意却压抑不住地让她抬起头，“……我看到那个人了！我看到那个人我就忍不住！那个人凭什么过得这么好！还有他们……凭什么第一个梦境他们还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他们都有罪！都该去死！”
凭什么恶人杀人放火，却依旧幸福美满，凭什么无辜之人只能化作厉鬼徘徊！
凭什么她不能撕了这些禽兽，让他们尝到她一样的痛苦！
这让她怎么能忍住！
顾思淼越说越激动，整个人的眼眶迅速下陷流下血泪，红衣一点一点地开始渗血，锋利的指甲迅速变长，整个人似乎控住不住要弹起来伤人！
锵！
冰冷锐利的刀锋横在了她的脖颈，硬生生将想要暴起的女鬼摁在了地上，几乎要割裂她的脖子的刀刃和寒意带着震慑感倾泻而下。
站着的人古井无波，爬着的鬼仿佛也摁下了静止键。
时间仿佛都凝固了。
…………
之前的疑惑得到了解答，为什么梦境会突然提前开启。
──也难怪他和那小姑娘会在第一关就莫名其妙遇到这么多鬼，原来是顾思淼失控了。
宋延君的指尖习惯性地敲在刀柄，等待着。
漫长的等待后，顾思淼的指甲缓慢地收了回去，接着是几乎要裂开的面容也恢复平静。
“抱歉。”
她恢复了平时的模样，擦掉了血泪。
“没有下一次。”宋延君收回了刀，“第一次失控，你把无辜的人卷进来了，第二次失控，你差点把对方害死。”
他们在这座城市里寻找了足足有两年，终于把埋在风沙里的过往一点一点挖掘出来，把本该获罪的人一一找到，在处心积虑设计好一盘大棋后，顾思淼第一次失控。
就在刚才，礼堂内万鬼汹涌，是第二次。
如今是第三次。
鬼失控的次数越多，性情会越发偏激，而短时间几次失控极容易导致永不可逆转的变化。
比如一心想害人，妄图取而代之，所以悄悄混入玩家队伍的“小张”。
“我……我对不起那个姑娘……”说到被她第一次失控卷进来的林子清，顾思淼爬了起来，她颇为不安地在空中轻轻漂浮，神色惭愧，“所以我……我给了她第一轮梦境的提示，我还送了她那张无辜者的卡……有那张卡，没有鬼能害她的！”
她着急地想要辩解。
“哼。”宋延君沉声打断了她，“的确──没有鬼能害她，可是人呢？这张卡是足以自保的护身符，如果有人为了抢它，对她下手呢？”
“人心难测，鬼神易懂，你想害死她吗？”
“……我，我……”顾思淼才想起来这一茬，神色大变，慌慌张张地捂住了胸口，“还好她没有收……”
在第一个梦境中，女孩收到无辜者的卡片，顾思淼压低声音送入她的耳中，告诉她能够满足她的一个要求。
当时，那个女孩是这么说的。
“请帮我保存这张卡到最后。”
“──她比你聪明。”宋延君瞥了一眼顾思淼。
虽然那个丫头看上去软乎乎呆呆的，像个小馒头，但是嘴巴很会说，脑子也快。
“嗯……”介于对方是高她一级的鬼王大人，顾思淼克制了动手的冲动，接着解释道，“因为怕梦境突然少了她，那些人怀疑到她头上，可能会现实里给她找麻烦，所以我这次也把她拉进来了……”
说完这句话，顾思淼看了一眼宋延君，眼神在他的手镯上一溜而过。
鬼王虽然是人类之躯，可是如果不是他主动，就算是周围人进入梦境，也不会影响到他身上。
所以说鬼王大人是故意以人类之躯进来的，还装模作样背着小姑娘表演了一出被鬼追。
他手上的镯子，顾思淼好像也在小姑娘身上看到过。
原来鬼王大人现实生活里有女朋友。
怪不得第一场梦境总跟着人家。
“……”宋延君情商不缺，对方一个眼神他就知道在想什么，哪怕对面不是人。
但是显然没有和鬼解释的必要。
“既然我进来了，那按之前说的布局走，无辜者的卡你收着，也别告诉其他鬼我是谁，那小姑娘我看着就好。”时间差不多了，宋延君整了整袖子，把另一颗袖扣也取下来，随手放进口袋，下达了命令。
与其让林子清拿着那张足够吸引任何仇恨值的卡，还不如他亲身上阵做一回保镖。
“好。”顾思淼轻轻点头。
鬼王大人永远都是这样镇定的模样，仿佛没有任何事情能动摇他，这是他除智谋与武力以外让所有鬼屈从的最重要的一点。
果然，没有恨意活着的人类，多么让人羡慕。
“你放心，有罪的一个也逃不掉，也不用让自己这么痛苦。”
周围雾气渐渐散去，宋延君走了几步，突然转头。
“有仇恨的，不止你一个。”
……这是，什么意思？
顾思淼猛然抬头，然而宋延君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薄薄的雾中。
…………
林子清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里。
周围是“嘻嘻”的孩子笑声，似乎还有小孩在追逐打闹，唱着一首童谣。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也有那眉毛，也有那眼睛，眼睛不会眨。”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也有那鼻子，也有那嘴巴，嘴巴不说话。”
“他是个假娃娃……”
原本无人不知从小唱起的童谣被孩童的声音唱出，却显得格外的诡异，加上重重叠叠的笑声……
林子清整个人都不好了。
卧槽。
告辞。
清宝的童年回忆就这么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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