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一句一句，毫不见停歇，林子清怎么走都离不开，这场大雾像是没有尽头，迷雾中的孩童声嘻嘻地笑着，在朝她喊话。
“你也来，你也来呀！”
“泥娃娃呀泥娃娃……”
见她还在四处乱转，孩童的声音清脆响亮，催促着，“不唱歌的人不许走哦！大家都要来唱歌呀！”
──这是在告诉她不唱歌就不能离开迷雾吗？
林子清再一次尝试了一下往前，雾气丝毫没有消散的模样。
此时的声音已经换做了“一只没有眼睛，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原本很好听的儿歌，硬生生变作了其他模样。
林子清都不敢往下想这些老虎是怎么个没有眼睛没有尾巴法，总感觉自己进入了黑暗版《格林童话》。
就算是要唱歌，她也绝不唱儿歌！
童年的回忆已经没有了，清宝什么童年都不剩了，最后一片净土不能毁！
于是林子清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放开嗓子──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要唱！就唱青春的回忆！
这可是这些小鬼领会不了的青春魅力！
歌声太震撼，迷雾里小鬼们的“真奇怪”才唱一半，就被她“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给震得破了音。
“……”
这个大人在唱什么东西？
这是单纯可爱活泼的孩子该听的吗？
小鬼们感觉自己快要记不住歌词了。
突然，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们身后。
…………………………
“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贺──！”
林子清毫不在意周围小鬼们的歌声时如何开始跑调的，专注自己，气沉丹田，几乎是用吃奶的力气吼出了最后一句歌词，一抬眼，被口水呛了个死去活来。
她正前方的迷雾中，站了一个鬼。
如果是随便哪个阿飘，她可能都不会太受惊吓。
可是这个鬼，一身黑袍严严实实，背后背着标志性大镰刀，眼熟到让人忽视不了。
──是典藏馆那个喜欢看人哭哭的脑子有疾鬼！
这鬼难不成还能切换梦境！这都第二个梦境了！
大佬，放过我。
林子清想想自己刚才说不定在鬼大佬眼皮子底下倾情献唱《精忠报国》，顿时整个人都不太好。
这只鬼朝她缓步走来。
“……嗨？”林子清抬了抬小爪爪。
上一次鬼大佬帮她干掉了小张，除了恶趣味地看她哭哭以外也没做什么事情，这次不打个招呼好像说不过去。
鬼大佬顿住了。
接着，背上的镰刀转移到了手中，这只鬼轻轻一转刀柄。
──完了，要动手！难不成这大佬不喜欢看人打招呼只喜欢看哭！
可是清宝真的哭不出来啊！
她睁大眼睛，看着那镰刀轻巧地在这鬼大佬手中转了个方向，然后──刀柄对住了她。
漆黑细长的刀柄，看上去一伸手就能握住。
鬼大佬握住刀柄的另一边边缘，把这一边往前送了送。
是让她抓住的意思。
“你，你要带我走出去吗？”
林子清试探性地抓住刀柄，冰得她一呲牙，不过她没松手，悄咪咪两只手都握了上去。
鬼大佬纡尊降贵地点了点头。
啊啊，这个鬼果然也能听得懂人话，还要带她出去，可真是个好人。
林子清快快乐乐地握紧刀柄，笑眯了眼，“那谢谢你鸭！”
结果雾气周围又响起了无数孩童的不满。
“唱歌！”
“唱歌！不唱歌的人不许走！”
……不是，娃儿们，清宝我敢唱，你们敢听吗？想想看我一首《精忠报国》下来你们跑调的有多少吧？还不吸取教训吗？
林子清吨吨吨往前跑了一步，试图装听不到。
结果前方带路的鬼大佬突然停住了脚步，缓缓地看过来。
林子清莫名从他那看不清面容的兜帽里，看到了一丝丝当年她哭唧唧的时候，鬼大佬透露出来的、诡异又愉悦的气场。
不，不会吧。
……………………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迷雾里，林子清有气无力，有一句没一句地开口唱歌。
周围的小鬼学得很起劲，唱一句，学一句。
前方的鬼大佬没有回头，只是保持了匀速前进，偶尔的步伐似乎还合着林子清唱歌的节拍。
卧槽，放过我，你们这群鬼咋这样啊。
欺负人咋地？
林子清感觉自己被榨干。
“一闪一闪亮晶晶……”
她唱到丝毫不想再说话时，突然前方鬼大佬步子一停，接着周遭迷雾像潮水一般迅速退去，景象刹那间将她笼罩住，孩童的声音瞬间消失，林间湿润的空气充满了她的鼻腔。
现在，她的面前是一座大山，像是才下雨后不久，空气潮湿。
山路弯曲向上，通往不知名处。
鬼大佬默默地在这里停下脚步，示意她松手。
“啊，谢，谢谢！”
这只鬼又救了她一次，可是她也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只能大概判断出这个鬼可能是个男鬼，而且死的时候一定很年轻，手指都很好看的那种。
想必生前也是个帅哥。
虽然有些喜欢看人哭哭和喜欢听人唱歌的奇怪爱好，不过总体而言还是心地善良的一只鬼。
林子清脑海里把“脑子有疾”偷偷划掉，改成了“乐于助人鬼美心善”。
她再抬起头想多谢谢两句，这鬼已经不见了。
消失得好快。
她也不犹豫，顺着山路慢慢向前。
………………
山路崎岖，下雨后更是有点泥泞，她费力地转过一个大弯，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平地突兀地出现在了面前，胖子、王哥、陈姐、刘旭，一个也不少地站在平地上，甚至胖子的身边还多了个中年男人，随后她听到身后脚步声，一转头，刚好和宋延君四目相对。
啊！对了，还有莫名其妙进到梦境来的宋延君！
这么一算，这一次梦境就有七个人了。
王哥的表情有点不太好，瞧着她的眼神也有几分凶狠，上次林子清那把水果刀狠狠刺穿了他的手掌心，可是他现在手好好的，还很安然无恙，甚至还平安度过了梦境站在这里。
林子清悄悄记下了“只要不死，伤口不会带进现实”，同时靠得离宋延君近了一点。
她感觉这个梦境里，能够确定不会丢下她的，可能只有宋延君。
“哟，又来个新人……小姑娘的男朋友？”王哥上下瞥了宋延君一眼，目光在他们两个的情侣手镯之间一溜，仿佛要把人看进尘埃里似的，“小白脸儿，就这么被女朋友拖累进来，怪可怜的。”
他像是打定主意要恶心恶心林子清，阴阳怪气地开口。
林子清尴尬地看了一眼手上的手镯，只觉得百口莫辩。
“瞎说什么呢！”与此相反，胖子满头大汗地开了口，“这梦境随手拉人，哪还有连累！你听听你说什么话！”
胖子拼了命似的想要把“被拖累进来”给遮掩住一样，一边打断王哥，一边点头哈腰给中年男人赔礼谢罪。
从他不断弯腰的架势和道歉声，林子清才知道，新加进来的这个中年男人是他老板，在开会的时候莫名其妙被胖子一伸手抓住，随后一把卷了进来。
如果说梦境随机抓人还好，老板可能也就是意难平一点，这回听到是被连累了，顿时气势汹汹，像是要当场炒了胖子鱿鱼。
宋延君似乎很不想开口，甚至连眼神也没分给王哥一个，反倒是陈姐盯着对方的脸捂住嘴，“你，你是那个，御凯的总裁！”
她声音太大，周围几个人把注意力全集中到了宋延君身上。
这会子该认出来的也都认出来了。
“哎，哎哟！宋总！”
刚才还在呵斥胖子的中年男人神色一变，大踏步就上前，弯腰伸手，“宋总！咱们前几年年会慈善晚宴上还见过，不知道您还有没有印象？我姓许，房地产那个！”
王哥的脸色已经五彩斑斓，显然没想到自己一张嘴得罪了个看上去还不小的人物，他索性不再开口，只是眼神闪烁，看着就不怀好意。
林子清感觉王哥说不定会做什么坏事，毕竟第一个梦境里，他为了自己逃生，可以朝林子清下手，失败了以后还先怨恨上了别人。
如今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这个王哥说不定还会做出极端的事情。
于是她拉了拉宋延君。
宋延君本来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这个许总商业吹捧，感觉袖子被拉了拉，他回过头。
林子清正眼巴巴看着他，像是想说话。
许总自觉自己找到方向，重新夸赞，“哟，这是您女朋友？长得真漂亮，和您般配！”
“多谢。”宋延君敷衍地点点头，拎着林子清到了一边。
“三个问题。”见周围人离得足够远了，他才压低声音开始提问。
“一，你叫什么，或者我怎么称呼你。”
“二，这些人是谁？”
“三，什么事？”
三个问题下来，林子清幡然醒悟。
对哦。
在他俩算是同生共死还斗过嘴背过抱过还拉过手的交情之下，宋延君，甚至连她名字都不知道！
尴尬，尴尬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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