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小皇帝没有上朝。
叶听涛看着上方空荡荡的龙椅,听着身后朝臣们议论纷纷,心底里冷笑不已。
算着日子,今年立夏一过小皇帝便也该立冠了,保皇党们叫嚣着还政的声音也是越演越烈。小皇帝此时不来早朝,是想以退为进算计着逼他还政?翅膀还没长好,就想着挑战猛兽了,倒是大胆的很。
摄政王为了方便处理政事,在宫里霸占了一处宫殿作为自己的寝宫,和皇帝的寝宫刚好正隔着一个御花园。听侍候摄政王的宫人们所言,摄政王宫中无论吃穿用度,还是装潢规格,都是比较着历朝历代的皇帝所划的,比之江凝光这个傀儡皇帝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皇帝没有上朝,无论是作为太傅还是作为摄政王,叶听涛都不得不前去问候探视一番。也正因如此,才会有了御花园巧遇献媚的梅采女一事。
皇宫里的人都知道小皇帝只是一个傀儡,真正主权的是摄政王。谁要能跟了摄政王,相比无论身份还是待遇,都会水涨船高。故而,像是这类小皇帝的妃子献媚的事情,叶听涛也不是遇到第一次了。
只不过,刚好被小皇帝碰见倒是第一次。
看着慢慢走过来的小皇帝,叶听涛无不心情好的想到,小皇帝会怎么么做呢?是大发脾气,还是忍气吞声?还是说会对着他借机发挥,提起还政的事?又或者一如往常一般,即使满不甘心,即使怒火冲天,却还是坚持着不肯在他面前示弱,露出一副倔强的,要哭不哭的惹人欺负的模样。
叶听涛很期待小皇帝的反应。
可他没想到,江凝光越走越近,最后竟像是什么也没看到一样,与他擦肩而过。
……叶听涛属实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状况。
叶听涛本以为,小皇帝无论什么反应,他觉得他都能平常对待。可唯独没想到,他,叶听涛,摄政王,身为小皇帝最怕最恨的一个人,竟然!会!被!无!视!了!
他被小皇帝无视了。
叶听涛脸瞬间就沉了下来,他可忍不下这口气。
于是他开口:“站住。”
被叫住的小皇帝——江凝光,敛下嘴角的笑,缓缓转过身来,微昂着头,身板绷得笔直,眼神微沉,嘴角微抿,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上钩了。
叶听涛微怔,什么时候,那个面对他总是害怕不已怯怯懦懦的小皇帝,已经可以与他直面相对而毫不露怯了呢。
如果说以前的小皇帝是平静的水,现在站在这里的小皇帝就是把锋芒毕露的刀。
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刀若太利,也会被折掉。
“为何无视我?”叶听涛问。
没有敬称,没有尊卑,态度嚣张,语气狂妄,明晃晃的质问,毫无掩饰的责备。
这,就是摄政王对皇帝江凝光的态度。
皇家的脸面被他踩在脚下,皇家的规矩被他视为粪土。
面对叶听涛的质问,江凝光却问了另一个风马牛不及的问题。
“朕倒也纳闷,朕是天子,王爷是朕的臣子,臣子见天子,又为何不跪?”江凝光微微笑着,带着些慵懒,像是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君不君,臣不臣,如此可笑。
好一个“臣子见天子”,好一个“不跪”!叶听涛气笑了,小皇帝这是迫不及待想要赶走他这个眼中钉肉中刺,话里话外都在讽刺着说他叶听涛是个窃国贼。
“陛下怕是忘了,本王是先皇御赐可以见天子不跪。更何况,本王可是陛下老师,弟子见老师难道不应行礼吗?”
小皇帝要拿礼数和他做文章,他叶听涛自然也要奉陪到底。
“老师?”江凝光笑着重复了这两字,看了一眼始终跪在地上的梅采女,再次看向叶听涛时,沉下了脸。“能做出秽乱宫闱之事如此伤风败俗之举的老师,朕可要不起!”
没有权势,没有自主的皇帝,是如此的可悲,就连自己的妃子都看不起自己。
祸乱宫闱?他与谁?这地上那头花枝招展自以为是的母猪吗?!小皇帝把他想成何人了,他叶听涛还不至于在小皇帝心目中卑鄙至此吧。
被小皇帝如此误会,叶听涛哪里还忍得,怒极反笑:“可笑,小皇帝!莫说我根本没做过你说的事,哪怕真做了,你又能拿本王如何呢?”
江凝光听到这话却像是遭受了晴天霹雳,身体一震,后退了半步。脸上故作坚强的强势被打破,只剩下满脸的落寞和苦寂的自嘲,低下了头。
天空中厚厚的云层将阳光遮挡,江凝光被拉入了阴影之中。
不知为何,叶听涛看到这一幕,不禁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是,朕不能拿王爷如何……毕竟,无论是朕的江山,朕的皇位,朕的性命都紧紧捏在摄政王手中。”
他一个傀儡,哪有资格和主人叫嚣呢?
只是,失落也好,落意也好,只是一瞬,很快江凝光便收回那副落寞模样。背绷得笔直,高昂着头,锐利的目光直直看着摄政王,声音中带着坚定,带着属于王的骄傲和尊严。
“朕区区一个傀儡,摄政王不满意就可立马换掉,可即便是傀儡——”
不自觉地,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佩在右手的玉石扳指。这枚扳指是明国的传国信物,象征着至高无上的身份,象征着坐拥天下的权力。
只是如今,这象征着身份和权力的扳指,如同摆设,如同屈辱。
但这屈辱,只会是一时。
东风鼓起他明黄色的衣裾,树叶簌簌作响。
厚重的云层,开始散去了。
摄政王怔怔地看着那人的侧影,只听那个平日里软弱可欺的傀儡掷地有声道:
“只要朕还在这皇位上一日,朕便永远是皇帝。”
东风拂开云影,一线阳光透过云翳,柔柔地洒在江凝光身上。他回过身,在摄政王惊讶的眼神里,一字一顿道:
“皇帝,永远不会低头。”
云散日出。赤金色的阳光照耀着那枚尊贵无比的玉石扳指,流光溢彩,夺人心魄——亦如站在他面前,耀眼无比的小皇帝
掩去眼中情绪,江凝光对一旁一直保持缄默的闻公公道:“回宫吧……本来打算赏会儿花的,现在朕没这个心情了。”
“喳。”闻公公领旨,高声喊道。“起驾——”
“恭送陛下。”梅采女依旧还跪在地上。
叶听涛望着江凝光离去的背影,眼神深沉 ,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皇帝永不低头”吗?真是骄傲又狂妄的话啊,真是让人兴奋而期待的话。
小皇帝在向他宣战。
明明只是先皇不受宠的庶子,明明只是被他扶持的傀儡——却表现出了比他的兄弟,他的父辈,更像一个皇帝,拥有着他们都没有的骄傲和器量。
先皇和那些皇子都曾对于满身戾气的他闻风丧胆,畏惧不已,连对视都不敢。可小皇帝竟然有胆子向他宣战,这可真有意思。
一如四年前。
四年前,那些皇亲贵胄们看着大军逼近,看着他提着滴着血的枪走来时,无一不跪地求饶,没有一丝皇族该有的贵族风范,没有一点身为统治者最后的尊严。
——除了,小皇帝。
他将所有皇族叫在一起,按着罪过一个个处决,走到江凝光面前时。他看着这个明明已经害怕到发抖,却依旧紧紧护住怀中幼小弟弟的孩子,问道:“他们都害怕我杀了他们,一个二个说着好话要我放过他们。你呢,你不怕吗?”
江凝光抬头满是泪水,却还是用尽力气咬紧了牙关,用自认为最凶狠的表情瞪着叶听涛。
那个时候,小皇帝还是个十六岁的孩子,是不受宠的冷宫皇子。长期因为被先皇忽视而受到冷待,十六岁的年纪却娇小的像十一二岁孩子的身体。
瘦小又贫弱,他不用任何武器,一只手就能掐死他。
可他却被这样弱小的江凝光那决绝而凶狠的眼神威慑住了。
然后。
将染血的长、木支丢在地上,他转身离开,对着身后的追随者道:“传令下去,叛乱者已除,但先皇却死在叛乱者手里,留下遗旨立七皇子江凝光为帝。”
他很期待,拥有这样眼神的小皇子在坐上那个位置后,会成长何等模样呢?
只是,四年来,小皇帝却一直安分守己。渐渐地,自己便也忘了自己当年的初衷。
可今天……
阳光下,少年挺直了腰,微昂起头,羁傲不逊,贵气逼人,是属于少年王者的风范。
他怎么忘了,他养得本就是头狼。
叶听涛嘴角处露出了一个兴味的笑。
——便让我好好见识一下你的手段吧。
……
皇帝宫中,江凝光屏退了下人,小七正在发火。
“啊啊啊啊我的天啦,宿主你都做了什么啊!”小七抱着头不停地撞墙,希望能把自己撞到江凝光挑衅目标之前。“你干嘛要和目标对着干啊!目标对小皇帝本来就没什么感情,这样下来好感度肯定降了的!更不要说攻略进度了!宿主你以后要行动先跟我商量一下行不行!”
“不要入戏太深!”
“也不要意气用事!”
“听!到!没!有!”小七顶着一个被自己撞成满是血的脸,看着江凝光的眼神如同要吃人的恶鬼。“就算你威胁我,也不会妥协的。这是原则问题!”
江凝光却是挑了挑眉:“你不如看看目标面板再说?”
“肯定降了,我都不忍心看了,本来好感度就不算高……”小七骂骂咧咧的点开面板,然后在看到好感度和攻略进度后,瞬间失了声。
随后,吼声响彻整个皇宫。
“好感度40(兴趣),攻略进度10%——宿主你开挂了?”
江凝光给自己倒了杯茶,轻啜了一口:“怎么可能,只是摄政王本来就对小皇帝有点兴趣罢了。”
这是这种兴趣算不得喜欢,也并不深刻。小皇帝当了傀儡后的四年,面对摄政王时更多的是怯懦和顺从,这才让摄政王越发失去了兴趣。
不过,就算是以前的小皇帝也或许只是养精蓄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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