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在御花园花生了那样的事，叶听涛对他好感度会上涨在江凝光的意料之中。从小皇帝的留下的记忆中，可以看出叶听涛比起对他唯唯诺诺乖巧顺遂的人，更喜欢勇于反抗他的。
对方越是顺从他，他便越没兴趣；而相反，若是对方与他处处针对，旗鼓相当，叶听涛就越兴奋。
简而言之，是个欠调=教的。
小七跪在凳子上，脑袋从桌子底下冒出来，一脸天真无邪的表情看着江凝光：“宿主大大，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江凝光悠悠起身走到床边，翻身躺下，背对着小七，打了个哈欠，才肯吐出一个字——
“等。”
小七听到这话却是懵了，从板凳上跳下来，“哒哒哒”几步跑到江凝光床边，不太确定的问：“等？等什么呀宿主，咱们此时该趁胜追击才对。”
江凝光将被子往上一盖，有些闷声闷气的声音从被窝里传出：“放心放心，会有人找上门的。”
说完，江凝光便又陷入了梦乡。
不知为何，自从到了这个世界后，他总是变得很嗜睡。
……
叶听涛这边回到自己在皇宫中的寝宫里，手下人见到他走了没多久便风尘仆仆的回来了，赶忙迎了上来。
“主子，您回来了？”不是说要去小皇帝的紫宸宫吗。
叶听涛最开始的确是打算见小皇帝，想问他早上为何不去早朝的事。可谁知道后来竟在御花园上碰到了呢？而平时总是低眉顺眼的小皇帝竟然还正面挑衅了他。
“嗯。”叶听涛颔首，随意地应了一声。“凌风，今日朝堂上送来的，地方官员的述职的折子呢？”
每日的折子都会送到摄政王这边来，而凌风作为摄政王的贴身侍卫则负责接收整理送过来的奏折。于是凌风回禀叶听涛：“那些折子属下分类整理后，与其他大人的折子分开放在御书房中。可需要属下为主子取来？”
“不必了。”摄政王摇摇头，对凌风吩咐。“去将那些述职的折子取来，送到小皇帝那里去。”
“送到……陛下那？”听到这话，即使淡定如凌风也不禁错愕。
主子不是从来都不让那位陛下接触政事吗？如今却叫他把奏折送到皇帝那，这是又想的哪出？
叶听涛却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陛下不是快成年了吗？让他早日接触政务，有什么不对吗？”
“是，属下这就去将奏折送到紫宸宫。”
凌风领命，心里却有些同情小皇帝。那位陛下也是真惨，好死不死竟让主子对他起了兴趣。
……
小歇一阵后，江凝光刚起身，便听得宫人说，摄政王派了人过来送什么东西。
“陛下，摄政王派人送来了一些奏折。”
宫人跪在大殿之上，双手举过头顶，精美的托盘上放着一叠烫了金纹的奏折。大殿之上，金銮宝座上斜倚着的正是江凝光，一旁则站着闻公公。
“奏折？”江凝光懒洋洋地托着腮，眼睛还有些睁不开。“摄政王可还让人托了话？”
送叠奏折过来，摄政王打得什么主意？
那宫人道：“摄政王派来的大人说，王爷特意挑选了一些简单的折子交由陛下处理，是想着陛下临近弱冠，培养陛下的政务能力，才放心让陛下早日亲政。”
早日亲政？叶听涛会这么好心？江凝光觉得好笑，先前在御花园中被他一番挑衅后，如今却主动让他接触朝中政事。要说这其中没有什么猫腻，江凝光是不信的。
虽说知道有问题，可他要是拒绝岂不是显得很没胆量？
“行了，放小书房去吧。”江凝光挥手让传话的宫人退下，表面上一脸的不在意。
不过说来可笑，他堂堂明国皇帝却连踏进御书房的资格都没有。处理朝臣的奏折，竟然只能在历代皇帝用来作画写字的小书房中。
“是，奴才告退。”那宫人向江凝光告退，准备将这一叠奏折放进紫宸宫的小书房中。
那宫人退出了大殿，江凝光却突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江凝光看向一旁的闻公公，“今日御花园中，见到的是这宫里哪位娘娘？”
闻公公弯下身子，恭顺道：“回陛下，是召采宫的梅采女。”
江凝光点点头：“嗯，找人去宣梅采女过来伴驾。”
“奴才遵旨。”
……
凌风送完折子回来，还没等他主动开口，叶听涛便风一样地出现在他面前。
“送到小皇帝那儿了吗？”叶听涛问，一双眼睛盯着凌风，生怕听漏一个字。
凌风：“送到了，主子。”
“嗯……”听说送到了，叶听涛轻咳了声，状似不经意地问凌风。“小皇帝是什么反应？可说了什么？”
“陛下没什么反应，问了传话的人主子带了什么话，然后说了一句‘知道了，放小书房吧’。”凌风如实回答。
“……就这？！”叶听涛显然不甚满意，可不满意什么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这种烦闷的情绪，从之前被小皇帝无视后就一直消散不去。
“还有就是……”凌风搜肠刮肚，终于又想起，传话那宫人与他说过，今日皇帝在大殿上状态有些奇怪。
叶听涛见不得凌风优柔寡断的模样，一拳敲到凌风头上：“还有什么，快说！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
“还有就是，听传话的宫人说，陛下在殿上总是昏昏沉沉的，下一秒就要睡着了似的！”凌风捂着被敲疼的脑袋，将自己打听到的全部告诉叶听涛。
“昏昏沉沉的？”叶听涛对凌风口中的这个词感到有些疑惑，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先前在他面前的时候，小皇帝可是精神得很，这才过去一会儿，怎么就“昏昏沉沉的”了呢？难道是回去的时候着了凉，受了些风寒不成？
“对了主子，陛下之后还让人传了梅采女前去伴驾。”凌风突然想起他走的时候偶然听到的这件事。
“梅采女？”叶听涛满脸不解。
凌风就知道以自家主人的脾性那还记得，于是提醒叶听涛：“主子您忘了？就是先前在御花园向您献媚的那位。”
当然，凌风并不在现场，可不妨碍跟随摄政王的影卫兄弟通知他。
“她？”叶听涛皱起了眉，内心的烦闷感越发挥之不去。“叫影卫继续观察小皇帝的动向，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告诉我。”
召遣一个勾引过他的妃子，小皇帝是想要干嘛？
“遵命，主子。”凌风低头领命。
“对了，让影卫们注意一下小皇帝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叶听涛刚欲走，却又马上转过身来，交代凌风。
“是。”
……
另一边，召采宫的梅采女接到江凝光的传召后，心却一下子提了起来。脸上没有欣喜，满是焦色。
“宁宁，你说陛下宣我伴驾……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坐在去往紫宸宫的轿辇上，梅采女拉着身边的贴身宫女问，脸上满目愁云。
宁宁却是不知道自家娘娘的愁虑，笑得喜上眉梢：“娘娘可真会说笑，什么意思？还能是什么意思，当然啊，是要宠幸娘娘您啊！”
“这……”梅采女扭了扭手中的锦帕。
宁宁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才敢说出这样的话，可她自己哪会不明白，祸乱宫闱，还被皇帝亲自抓个正着！之前，皇帝顾忌摄政王在场，没有管她。可不代表这事后不会追及，在这节骨眼上宣她觐见，恐怕是要将她……
罢了罢了，时也命也，自己走出这一步时就该想到的。
轿辇在紫宸宫的小书房前停下，梅采女被人搀扶着从轿辇上下来。
“奴才见过梅采女。”小书房前值班的宫人见到梅采女，委身行了个礼。“陛下吩咐了，只让梅采女一人进去。”
听闻皇帝只让自己一个人进去，梅采女越发提心吊胆，却依旧只能硬着头皮进了小书房。
小书房中，江凝光正聚精会神地看摄政王派人送来的那对奏折。
“臣妾见过陛下。”梅采女跪在地上行礼，努力控制住自己发抖的身躯。
江凝光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兀自批阅奏折，没有搭理她。
“陛下？”过了许久都没得到回应，梅采女试探出声。
像是才知道她进来一样，江凝光终于舍得将目光从奏折上移开：“梅采女？”
“回陛下，正是臣妾。”
“梅采女，闺名潋滟，正三品户部尚书宋直庶女，生母是前朝从正六品下致果校尉嫡女，自小习武，却因生下你后受了风寒而从此落下病根，于你十岁那年撒手人寰。自此不得家中主母所喜的你，过着犹如家中奴仆的生活。天元二年宫中采选，却只得一个八品采女的份位……”江凝光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将从小七那知道的信息逐字念出。
“……”梅采女跪在地上，江凝光每念出一个字，她的脸色便更白一分。
“倒是你那家中主母的妹妹，刁横蛮性，整日里不学无术，却因为是尚书嫡女而被礼聘入宫，一入宫便是你想都不敢想的正三品婕舒。”江凝光说到自己的婕舒时满是不屑，紧接着他话锋一转，问梅采女。“你甘心吗？”
“臣妾……”梅采女不敢回答。
甘心？怎么可能甘心，她那个妹妹从出生便压她一头，哪怕她做得再好，再优秀，却依旧不被放在眼里。生母早逝，主母善妒，她自小便体会遍了这世间的人情冷暖。
正因为不甘，她才会铤而走险想到了这勾引摄政王的计划。她想要出人头地，想要荣华富贵，想要她那个不可一世的妹妹跪在她面前，求她。
可如今，因为她走错的一步棋，一切都化作泡影。
“你不甘心。”事实上江凝光也不需要她的回答，用平静的语气说出了梅采女之前的计划，站起身来缓缓走到梅采女面前。“所以，你想到了摄政王。皇帝受摄政王掣肘，在宫中根本没有实权。与其依靠一个随时都会没命的傀儡，不如选择这宫中真正的掌权者。”
“臣妾不敢！”梅采女看着眼前明黄色的下裾，全身的冷汗打湿了身上精心打扮的衣裙，嘴唇止不住地颤抖。
皇帝的话的确与她之前的想法分毫不差，可她敢承认吗？
皇帝始终是皇帝，哪怕只是个傀儡，其中心计也不是她能算计的。
“不敢？不，你很勇敢，也很聪明，甚至与你外祖父一样身手了得。就是勾引男人的手段稚嫩了些。”江凝光弯下腰，挑起梅采女光洁的下颔，温柔得就像全天下最温柔的情人。“你不用害怕，朕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陛、陛下？”梅采女注视着江凝光的眼，恍惚中觉得自己仿佛要坠入那名为“温柔”的漩涡之中。
“宋潋滟，朕知道你想要什么。”江凝光轻柔地将梅采女脸上的头发整理好，声音带着诱惑。“名利、权势、荣华……甚至是贵妃之位，这些朕都可以给你。”
“那臣妾……”梅采女沉浸到江凝光为她构筑的美梦之中，喃喃问。“需要做什么？”
名利，权势，荣华，以及贵妃之位……这是她连曾梦想过的，却也是她不敢想的。可现在却有人告诉她，这些东西近在矩尺，只要她伸手就能够到。
“朕需要一个只忠于朕的属下，一个永远不背叛朕的心腹。”松开失神的梅采女，站起身来，江凝光摩挲着手指上象征明国皇室的扳指，恢复了平日里的漫不经心和冷漠。
梅采女从梦中清醒过来，看向江凝光的双眼中已没有畏惧，而是势在必得的野心：“我能为陛下做什么？”
她知道，虽然眼前的男人如今还是一个没有实权的傀儡，可终有一日被囚禁的神龙会将自己身上的锁链全数挣断，一飞冲天。
这个人身上，有野心，有手段，有身为王者的魅力和器量。
“不问缘由，不问生死，听从我的一切命令。”江凝光俯视着跪在地上的梅采女，声音冷冽得如同玄冰。“你能做到吗？”
说这句话时，江凝光的自称不再是朕而是“我”，他需要的不只是一个忠诚于皇帝的下属，而是属于他自己的刀。
“臣妾，不，属下愿一生追随陛下左右！”梅采女，不，宋潋滟跪在地上狠狠地磕头明志，却不是作为皇帝的妃子，而是追随江凝光的臣子。“此生，永不背叛！”
皇帝的话，如同一把烈火把早已冰冷的她燃烧了起来，把她作为武将之后的血液燃烧了起来。
“很好，从此你便是朕手下第一把利刃，一把对付摄政王的利刃。”江凝光笑了，将宋潋滟从地上扶了起来，此时的宋潋滟才第一次真正看清皇帝的模样。
与她这个女子差不齐的身量，白皙的皮肤上只有很少的血色，露出在衣服外的手腕瘦的看见骨骼，眉眼比寻常男子更显阴柔，笑起来时连最徇烂的烟花都显得失色。
这样的人，明明应该被娇养起来，平日里没事读读书，写写字，歌颂那些风花雪月。他一笑，就会有人把世间最美好的事物捧到他眼前。而不应该是被束缚在这宫闱之中，用他瘦弱的肩膀背负着名为“国家”的责任……
宋潋滟记得，皇帝还没立冠，比她都还要小一岁。
“属下祝陛下早日铲除恶贼，夺回权柄！”宋潋滟低头说着贺祝的吉祥话，将那些对于这位少王不需要的，她的心疼藏回心底。
少年终将成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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