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出行遇刺,宫里一片兵荒马乱,摄政王叶听涛正守在江凝光的床头,紧张地看着御医院的人为皇帝施救。
半个时辰过去,御医小心翼翼地将皇帝肩膀上中的那一箭取了出来,确认血已止住包扎好了伤口。主手的刘御医抬起已经半麻的身子时,已是满头大汗:“禀王爷,陛下身体里的箭头已经取出,幸得避开了筋骨和致命部位,伤口已经停止流血了。”
“陛下何时能醒?”叶听涛沙哑着开口,看着床上苍白着一张脸昏迷不醒的人,视线不曾有一刻移开,紧蹙的眉间满是担忧和后怕。
“快的话等一会儿应该就会醒了,最迟明早麻沸散药效一过陛下应该就能恢复意识。”刘御医如实回答道,说到一半又开口叮嘱。“只是,麻沸散药效过了陛下可能会……痛到睡不着。”
痛到睡不着?叶听涛听到这话便是心里一纠,他怎么会不知道被弓箭射中后会有多痛?这种痛他在战场上承受过许多次,可一次他都不想让凝光受。
他的凝光那么瘦弱,身子骨那么差,怎么会受得住?
“知道了,你退下吧。”叶听涛背对着刘御医道,没有询问刘御医有没有缓释这种疼痛的方法。
这种痛,无药可解。
……
江凝光又在做梦。
这一次,不再是雪山中的琼楼玉宇,而是小皇帝记忆中熟悉的冷宫。
“呀,你来啦。”
一个看上去只十三、四岁的少年坐在秋千上,悠闲地晃着脚,看见江凝光出现愉快地向他打了招呼。那少年明明身处皇宫这样繁华的地方,可身上衣物一看便知是旧衣,衣角的地方有些变色发白,衣袖更是短了一截……可无论再破烂的衣物也依旧遮不住少年惊艳的容貌,那与江凝光别无二致只是稍显稚气的容貌。
江凝光一瞬间就明白了少年的身份,那是曾经在冷宫中苦苦挣扎,将叶听涛当作自己的光的七皇子“江凝光”。
“白日里,影响到我的就是你?”江凝光神色不善地看着七皇子,并不打算和所谓的身体原主和谐相处。
白天他对叶听涛起了杀意,明显是被谁给影响……或者说控制了。
那种深沉而浓烈的爱恨,从来都与他无关。
“算是吧。”七皇子并不打算隐瞒,大方地承认了。
“怎么,想夺回身体?”江凝光冷笑,他可不是什么善人,会做出将身体还给原主这样的好事。
“这身体当然是你的。”七皇子却笑得和善,轻而易举地就将自己的身体交给了“别人”。
江凝光沉默了,他发现这个七皇子和他在记忆中看到的似乎有些不同。样子看上去是那个七皇子没错,可在面对他这个抢了自己身体的人时,未免太淡定了。
“你今天做的这个事有些过了。”七皇子眨眨眼,自顾自地说了自己的来意。“你把他快吓死了。”
“心疼了?”江凝光问,脸上神情的温度不自觉更冷上了一分。
倒也不奇怪,毕竟这位七皇子一直喜欢摄政王。
“你别看他总是狂得很,可胆子实在小。”七皇子说着这话时,脸上既是无奈又是怀念。“从以前就是这样。”
以前?江凝光努力忽略掉内心中那一点儿不愉。
“……你不是那个七皇子,你到底是谁?”江凝光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全身紧绷,眼中满是戒备。
“我的确不是。”对方耸耸肩,倒是很爽快的就承认了。“我只是一块碎片。”
碎片?江凝光听到这个说法莫名想起了系统曾说过的“神明的魂魄碎片散落在许多个世界”这件事情。
会是巧合吗?
“谁的碎片?”江凝光追问眼前这个不是“七皇子”却用着“七皇子”样貌的少年。
少年从秋千上跳了下来,反问道:“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察觉吗?”
“……”江凝光冷冷地盯着少年,拒绝回答他的问题。
察觉什么?他难道应该察觉到什么吗?
这种云里雾里被谁蒙在鼓里的感觉,他真的不喜欢。
少年轻声叹了口气,望着江凝光的眼神意味深长:“你总是在否认,在拒绝……江凝光,承认自己是个有感情,有弱点的人就那么难吗?”
明明是在对着江凝光说话,可却又像是在对江凝光眼中映射出的自己在说话。
“闭嘴。”江凝光出声阻止少年继续说更多他不想听的话。
眼前的少年分明看上去如此弱小,可江凝光面对他时却是如临大敌地紧绷起身体,就像是……就像是在面对另一个自己。
或许是因为江凝光始终执迷不悟,听不进自己的话,对面的少年也同样冷下了脸,两张相似的脸上的神情如出一辙。
“如果说涛儿是个自大狂妄的笨蛋,你就是个彻头彻底的胆小鬼。”少年念着那人名字时就像是一个疼爱弟弟的哥哥。
胆小鬼?他?!怎么可能,江凝光想要嘲笑少年,可不知为何盯着少年那双和自己相似的双眼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来。
“你真的以为白天是我控制你了吗?不,那是你压抑在心里的感情,是你不愿承担的感情……是你害怕失控的感情。”少年满脸怒容地指责着江凝光,将他不愿面对的那些东西翻出来摊在他面前,强迫他去面对。
愤怒之后是悲伤,是无奈,他看着江凝光双眼中自己的身影,轻声问:
“江凝光,你真的要等到再次失去他才会醒悟吗?”
失……去……
一些记忆的片段从江凝光脑中闪过,速度很快让他根本无法抓住,可明明连是什么都不知道,却让他下意识地心里一揪一揪的疼。
最后的最后,少年幽深的眼瞳看着他,像是提醒,又像是自言自语。
“江凝光,输了从不可怕……”
因为,输了其实是代表在乎。
……
三更天,皇帝寝宫中,叶听涛守在江凝光的床旁,双眼布满了血丝,面容更是憔悴不堪。在确认江凝光无事之前,在江凝光醒来开口说话之前,他哪里舍得闭眼,更哪里舍得离开。
在守着江凝光的这段时间,无论是用湿布擦身,还是更换衣物……只要有关江凝光的事,叶听涛都不愿假手于他人。堂堂摄政王,这个国家最尊贵的人之一,照顾起病人来竟还有模有样,一点都不比那些宫娥们差。
毕竟,他那里舍得心上人受一点委屈呢。
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叶听涛不知为何想到了那个他不屑一顾的神婆曾断言他二人之中会有人有血光之灾。如今凝光躺在床上不省人事不正应验了神婆的语言吗?可他在这之前却从不曾信,哪怕他之前稍微上心一分,或许这场刺杀,这场所谓的“血光之灾”就不会发生。
心同意转。
神婆所说的这四字箴言他到底是没能能参悟到,所以如今才会如此后悔不已。
叶听涛胡思乱想之际,床上江凝光已经从梦中转醒,刚动了一下手指就被伤口处传来的疼痛刺激得痛吟。
“呃……”
这种身体被利器贯穿的疼痛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受过了。
听到痛吟声叶听涛自然也发现了江凝光醒了,立马凑了上去。
“凝光?”叶听涛试探地叫着江凝光的名字,确认他意识是否清醒。“凝光,你醒了?”
于是,江凝光好不容易挣扎着撑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就是摄政王那因为憔悴而如同恶鬼般的大脸。
“……”我为什么要睁眼?一睁眼便是这张令人烦躁的脸。
他故意受的伤他自己清楚,看着吓人实际上不会有什么大碍。伤口应该御医已经看过了,伤势如何叶听涛也该知道的,一点小伤而已哪至于如此担忧。
——你把他快吓死了。
梦中身份不明的少年说的话突兀地在他脑中想起,江凝光微微皱起了眉。
“凝光,你怎么不说话?可是伤口疼了?还是说有别的地方不舒服?你这么晚才醒渴了吗?还是饿了?我叫宫人……”见江凝光皱起了眉头叶听涛立马提起了心,紧张小声地询问道,眼中的焦急担忧毫不作假。
“聒噪。”
江凝光烦躁地打断了叶听涛关心地絮叨,只觉得叶听涛就像只蜜蜂一直在自己耳旁嗡嗡个不停。
“……抱歉。”叶听涛先是一怔,脸色一白,低声道了歉。
可江凝光看他这般做低伏小的样子却只觉得更加烦躁,偏过了头不再看他,质问道:“你怎么在这?”
“你受了那么重的伤,我怎么可能放心离去。”叶听涛解释,心疼、悔恨、担忧……种种情绪交织在他的眼中。
只是,偏过头去的江凝光却看不见。
“现在朕醒了,摄政王可以安心回宫了。”江凝光开口竟就是要赶人,冰冷的声音中没有丝毫情面。
“你这是在赶我?”叶听涛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整个人如鲠在喉。“凝光,我还以为……”
叶听涛话还没说完,就被江凝光打断了,只听他道:“在宫中,摄政王这样堂而皇之地称呼朕的名讳怕是不好吧?”
锐利而冷漠,回到皇宫后刚被他捂热的人又再次恢复成了那块坚冰,冻得他生疼。
“……陛下。”叶听涛顿了一下,只得苦笑着改口。
“朕疲了。”江凝光道,始终侧着头不肯正眼看叶听涛一眼。
“我守着你。”叶听涛假装没有听懂江凝光口中的赶人之意。
“摄政王在侧,刚从死门关回来的朕可睡不安生。”可江凝光又怎么肯让他如意,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不欢迎。
“……”话说到这份上,叶听涛终是无法再厚脸皮地呆在这,起身替江凝光掩好被子,落下床幔。
“我这就走,你好好休息。”
道完别,男人带着无尽落寞离去,如同找不着家的小狗。
男人永远不知道,那个倔强地始终不愿看想他的人,隐藏在被子中的手已被自己握得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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