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国边城，津越
冬至之日，本应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吃热锅的日子，这样下一年里都不会冻着饿着。可今年的冬至，津越的百姓们是在战火与纷乱中度过的。
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上一刻大家还在围着饭桌有说有笑，下一刻那些高大威猛的雪原异族破门而入。男人们抄起木棍椅子，即使颤颤巍巍也还是坚定地站在妻儿身前，想要反抗，想要保护自己的家人。
雪原异族不禁发出轰天大笑，一哄而上将没有用的男人们残忍地捅死，将可以生育的女人和能当做奴隶的小孩儿带走。
尖叫、嘶吼、挣扎……最后归为平静。
异族们聚在一起大声讨论着自己又抓了多少战利品，用什么样的方法虐杀了反抗自己的百姓和士兵——恶魔与野兽享受着自己亲手制造的炼狱盛宴。
边城津越，沦陷了。
……
雪原蛮族阿卜勒单方面撕毁了与明国结下的盟约，侵占明国边城津越，正式向明国宣战。阿卜勒的军队来势凶猛，彻底攻占津越后，连夜一路南下，大军已至纳城。纳城郡守接到消息后拼尽全力死守城门，如今已与阿卜勒军拉扯近半月，消息到达京城时城中物资已是弹尽粮绝。
江凝光让近侍将从边关传来的最新消息宣读给众大臣知晓，得知阿卜勒单方面撕毁合约，无一不惊骇不已。
雪原蛮族阿卜勒人虽天生一个二个都生得力大无穷，但说到底不过是个游牧小国。早在先皇时期，便已在曾经的靖王也就是现在的摄政王的威慑下，战败投降，归附明国。
如今怎会突然发难明国？
与新朝官员不同，一些知道前朝旧事的官员，对于此次阿卜勒挑起战端心里或多或少有了些猜测。
其中代表，兵部尚书齐尚书出列问道：“敢问陛下，此次率军，那雪原蛮族的主帅是？”
江凝光挑挑眉，回答了齐尚书的问题：“此人齐尚书与一些将军应该认识，正是阿卜勒前任大皇子帕契乐什。根据探子传来的消息，前月阿卜勒的帕契赫王离奇暴毙，帕契乐什趁机发动宫变，杀了其他几个与他不合的兄弟，当上了阿卜勒的新王。”
帕契乐什此人凶狠残暴、嗜血成性，且其手段极其狠辣，在战场上杀人无数。此生唯一败绩，便是……与叶听涛的一战。
当年，年仅十八岁的叶听涛率领着不足万人的军队，把帕契乐什手下将近三万人的军队打得落花流水，节节败退。
从此，一战成名。
只是也因为这场胜战，让帕契乐什恨上了叶听涛，势要将叶听涛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可惜当年老阿卜勒王主动求和，成了明国的归附，让帕契乐什再也无法在战场上将这份耻辱还回去。
“果然是此人。”齐尚书听到答案，脸上的表情瞬间凝重起来。“陛下，据老臣所知此人行军诡秘难测，不计后果……要想战胜此人，恐怕不易。”
齐尚书还有一句没说的是，此时正逢寒冬，与已习惯风雪的阿卜勒人不同，明国的军士们还需要些时间习惯和适应，想要短时间内在风雪满天的战场上打败这些雪原蛮族根本痴人说梦。
江凝光自然也考虑到了这些方面，沉吟半晌，方开口：“可有擅长在雪地作战的将军愿主动请缨？”
此言一出，一些年轻的将军有些耐不住地看了看依旧老神在在的上司们，眼观鼻鼻观心，同样沉默地站在队列里。
见此情形，江凝光脸色黑沉如水，冷声问道：“可有将军愿意领兵前往？”
满朝静寂，依旧没有人愿意站出来。
“……”
边关告急，百姓受难，可这群大臣们却个个心怀鬼胎，想要从中算计捞取好处。
“好，好，很好！”江凝光怒极反笑，拍案而起，尖锐的视线一一掠向这些大臣们的脸。“满朝文武大臣没有一人肯站出来领兵授命，你们可真是朕的好臣子啊！”
“陛下息怒！”
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只有一名年纪比较大的武将还站着。
“易将军这是愿意领命出兵的意思？”江凝光冷冷盯着这位场上唯一还站着的臣子，语带威胁。
易将军作为活了大半世纪的人哪能听不懂江凝光的威胁，可他却故意装作听不懂：“老臣这年过半百的年纪哪能做那领兵打仗的事？老臣站在这，是想向陛下推荐一个人。”
话已至此，江凝光也只有顺着易将军的话问下去：“何人？”
“熟悉雪地作战，又能对帕契乐什了如指掌的人……这满朝中也只有摄政王殿下了。”易将军一边说一边跪了下来，朗声道。“恳求陛下准许摄政王回朝！”
“恳求陛下准许摄政王回朝！”
易将军之后，众武将也跟着喊道。其声浩大，颇有若是不允便绝不起身的威胁之意。
江凝光不怒反笑：“你们这话说的有意思，朕又没有给摄政王下过禁令，他自己不想回来，朕又能拿摄政王怎样呢？”
“臣愿代陛下前去忘尘寺，请摄政王回朝！”
代？这个字可说得好。
江凝光冷笑，好一个“代”字，你易恒“代”朕去求摄政王回朝，不就是说朕去求他吗？
可……
如今战事当前，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如易恒所言，叶听涛的确是最适合的人选。
“罢了。”江凝光无力地坐回龙椅上，“传朕旨意，备齐车马，明日朕亲自上忘尘寺，将他请回来。”
“陛下圣——”
百官正要唱词，突然紧闭的大殿门被人打开，众人向殿门处望去——
玄铠重甲，麟纹披风。
强烈的阳光让人看不清来人的脸庞，可只要看到这身肃穆杀伐的盔甲，众人便已认出了这人的身份。
“嗒、嗒、嗒……”
冰冷的铠甲踏在金銮大殿的地板上，那人一步步走到了御座之下，然后单膝跪地，用让殿中每一个人都能听清的声音扬声道：“臣恳请陛下恩准臣领兵前往津越，夺回国土，将雪原蛮族永远赶出明国之境！”
他回来了。
江凝光告诉自己。
为了百姓，为了国家，叶听涛回来了。
看着御座之下俯首称臣的男人，种种情绪在江凝光看似平静的眼中闪过。最后，他闭上了眼，再睁开时他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
“宣朕旨意，蛮族进犯，兹事体大，现特封汝为三军大元帅，率兵前往关外，择日启程，不得耽搁！”
“臣，遵旨！”
……
昨夜，摄政王府的探子传来消息，阿卜勒宣战，津越沦陷。
“阿卜勒竟然敢宣战？那个帕契赫可是出了名的胆小怕事。”一念看完探子送上来的密信，不禁疑惑。
“帕契赫上个月被他大儿子毒死了，现在他大儿子才是阿卜勒的王。”叶听涛给一念解释清楚其中的缘由，又担忧道。“此人暴虐残忍，睚眦必报，并非善茬，他这次宣战估计是冲我来的。”
“冲你来？”
“八年前河谷一战，我取了他一眼，他一直记恨着我。”叶听涛将密信点燃丢进地上的铜盆中，看着它慢慢燃烧殆尽。
墙壁上的影子被烛火拉得老长老长，一念却看不清侧对着他，负手而立的叶听涛脸上的表情。
边关告急，百姓受难，这个男人怎么可能坐得住。
一念叹了口气：“非得你去不可？你手下将领那么多，不乏出色之辈，就没一个能打得过这帕契乐什的？”
叶听涛没有说有没有人能代替他打胜这一仗，只是道：“我必须去。”
他不在朝中，又没有表态，那些武将定会以此次战役要挟凝光。
更何况，此次阿卜勒的领军之人是那个帕契乐什，满朝之中只有他有与帕契乐什对战的经验，而帕契乐什的目的也是为逼他出战，若他不出面应战，以帕契乐什那疯癫的性子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
所以，他必须去。
不只是为了凝光，也是为了正在受苦的边城百姓们。
说着，叶听涛就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准备明日一早就启程去往皇宫。
“你这一去，我们之前做的准备可就功亏一篑了。”一念看着马上就要离开，决心投身战场的好友，出声提醒。
叶听涛收拾东西的身影顿了顿，转身看向好友时脸上带着几分无奈的笑，只听他道：“这也没办法啊。”
“你可知，你现在回去，你与他便永远只能做君臣了。”一念看着叶听涛的那双眼里深不见底，仿佛已经看透了一切。
“……”听到好友似乎话中有话的一席话，叶听涛怔在了原地，然后他问。“一念，你可是‘看’到了什么？”
一念深吸了一口气，又深深地叹了口气，知道已经瞒不了好友，只得将自己“看”到的未来告诉叶听涛：“阿叶，此次与阿卜勒之战是你的死劫。”
“死劫？”聪明如叶听涛，一瞬间就明白了好友为何不让他离开忘尘寺的缘由。“你早就算出了我的死劫，之所以给我出了这么个主意，其实是为了让我在寺中躲掉这次劫难。”
“是。”一念坦然地承认了自己之前的隐瞒，苦口婆心的劝他。“只要你不去战场，死劫就不会应验。阿叶，你听我一句劝，不要去。”
叶听涛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一念见此抓住叶听涛的手臂急道：“就算不因为我，你想想你的小皇帝，你真的就甘心永远只做他的臣子？”
提到江凝光的名字，叶听涛一下清醒过来，扯下一念抓住自己的手，眼中意志未有一分动摇：“正因为他，我才必须去。既然这次会是我的死劫，那么就更不能派其他兄弟替我去死。”
“放心吧，预言始终只是预言。”
“我不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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