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慢!灯油都要烧完了。”
加州清光冲审神者抱怨着,再晚来一点他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准备也要不见了。
“耽误了一会,”审神者盘腿坐在他身边,“路上听见了秋田和前田带来的虫鸣,有些入迷了,谢谢你们。”
最后一句是对着两名小短刀说的,他们两个眼睛亮亮地对视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一有虫鸣声就觉得夏天不远了,”歌仙穿着内番服,“虽然是已经习惯的四季变化,却让人心中安宁呢。”
清光俯身将审神者的袍角拉展,避免他因为变化姿势而被那些凌乱的流苏饰扣硌到,听到歌仙的话后思考了下点头表示赞同。
虽然已经习惯替不会照顾自己的主人打理生活上的琐事,但每次能这么做时依旧会觉得很安心。
就像这种生活不会改变一样。
不知道身边付丧神在想什么的审神者用笑容表示谢意,却看见以往会顺口叨叨他两句的打刀别扭地偏过了头。
——叛逆期吗?
审神者莫名其妙地想。
“这么热闹的时候,不喝一杯多可惜呀,”次郎太刀笑嘻嘻地凑过来,“我拜托烛台切和歌仙做了下酒菜,来~来~我给你也倒上吧?”
临时搬来的长桌放在中央,圆盘是扇贝、海胆和鲷鱼刺身的拼盘,边上摆着唐扬鸡块、萝卜泥与蔬菜天妇罗,朱红色长碟装着蒲烧鳗鱼与盐烤甜虾,黑釉小碗里则盛着绿色的枝豆。
这简直是不喝不行的节奏了。
审神者爽快地接受了他的好意,用一同举杯开启了今晚的百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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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说第一个故事吧,”加州清光轻咳了一声,“怎么说我也是这个本丸的初始刀,你们都没有意见吧?”
“加州,你不是挺害怕这个的吗?”陆奥守一边吃毛豆一边含糊地夸着,“噢噢,这是咱们种出来的毛豆吧,太棒了!”
……就是因为不想在听完别的故事后一个人跑到隔壁去灭灯啊!第一个讲就能少受点干扰了。
而且现在这么热烈的喝酒气氛正正好,就这样维持下去也挺好的。
“总之,我要开始说了,这也算是和我们有关的故事吧。”
“故事发生在我大展身手的那个时期,”清光叹了一口气,“那段时间京里有很多从别地赶来的浪人和武士,街道和房屋里都弥漫着人类死去的味道,但也并不全是名誉的死法。”
“其中就有这样一个人,他原本是乡下地方的一个落魄武士,稀里糊涂地得到了一把好刀,又稀里糊涂到了京都,于是不知天高地厚地想出人头地,但他的刀法实在是不够看,便只能做些半夜在小路上抢劫杀人的勾当,还洋洋得意地称是在试刀。”
“这武士在京中混迹的久了,也认识了一些人,经常约他出去喝酒作乐,他便在这期间结识了一个酒屋老板的女儿,她长相十分美艳动人,待他也殷勤小意,两人很快就见了三四面。”
“随后他们便约好在一个看不见月亮的夜晚夜会,外面伸手不见五指,屋里只有一盏很暗的灯,但是女子娇媚的容颜在灯火下显得愈发楚楚可怜,大开的和服领口中央可以看见一道朱红颜料绘出的纹样,衬着雪白的皮肤十分动人。”
“似乎有些熟悉……武士有些不合时宜的想着,不过这念头只是在脑中迅速闪过,他急切地要将女子拥入怀中,却被推开了。”
“‘大人,您身上有东西硌到我了,好痛啊。’女子说道,并将手臂上的红印展示给他看。”
“——自己刚才用的劲有那么大吗?看清那红印正是他刀柄上目钉的花样,他一边忙着将怀里的佩刀解下来,一边疑惑地想着。”
“佩刀被摆在榻榻米上,但女子还是不愿靠近他,只是用袖子遮着面说:‘把它拿远些吧,看着怪吓人的。’男子便将刀靠在拉门边上,女子却还是要求着:‘我总觉得有血腥气呢,放到门外去吧。’”
“‘可这是我从不离身的佩刀,你就那么怕它吗?’男人有些不高兴地说,但女子柔美地俯了俯身,和服领口又滑落一些,可以看到那妖冶的花纹似乎从胸前一路绘至下方,婉转地说:‘若是一夜情缘,我自然也就不做这样要求了,但我所求的却是一生呀,您就像我缺失的一部分,有了您我才是完整的我啊。’”
“男人脑子一热,便将刀拿到门外去了,刀入手十分沉重,重量似乎有平时的十倍那样,但他却毫无所觉,只是急切地关上拉门返回到女子身边:‘这样你满意了吧?’”
“‘请让我抱您一下吧。’女子笑着依偎到他身边,将男子压倒在榻榻米上,伸出雪白的手臂抱紧了他,‘帮我解开腰带好吗?’”
“男人解开了她的腰带,随着衣料落下的声响,那道殷红终于展现在他面前——从锁骨下方纵贯了整个身躯,并不像一开始看见的那样绮丽,反而像是一道伤痕。女子的笑容在昏黄的灯火下模糊起来,声音也变得怪异不堪。”
“‘终于等到那刀离开的时候了呀,这伤痕您眼熟吗?’女子笑吟吟地说着,‘当时正是您不顾我苦苦哀求,只为些首饰便用利刃剖开了我的肚腹,如今终于被我等到偿还的时候——’”
“男子大惊失色挣扎起来,却怎么也挣不脱那双绵软的手臂,只能看着那伤痕越来越宽,女人的身体整个左右张开,雪白肋骨像锋利的牙齿一般向他咬下。”
“他消失意识之前,听到廊外的刀发出一声悲锵。”
“第二天女子的父母发现了在屋中昏睡不醒的女儿和廊外的刀,武士已经不见踪影,只有靠着放刀一侧的拉门上有一点飞溅的血迹,人们都说是男人是遇到仇人逃走了,只是不知为什么将刀留下,大概是要送给这女子的。而醒来的女子却将这段时间的事全忘了,只是总觉得腹中很饱,吃不下饭,看到那刀也觉得十分厌恶,很快便转手卖掉了。”
陆奥守心有戚戚焉地叹起了气:“咱就说刀是不能离开身边太远的嘛,这个百物语要求不能带刀可真有些无理啊。”
“要是刀在身边的话,没准可以逃得一命呢,”髭切咔滋咔滋咬着天妇罗评论道,“虽然是个没品的人类,活着也不令人愉快。”
“碰到这样的主人也真是不幸,”长谷部脸色很不好,“忠于职守最后落到被卖的下场,这种家伙……!”
“咎由自取啦,拿走别人性命就要有随时交出自己性命的觉悟,”鹤丸端着酒杯笑起来,“不过和我印象里的故事有点区别啦。”
“第一个故事结束,我去吹灯芯了。”清光狼狈地站起来,他是着重描述了一下那振刀没错啦,保护人类的就是刀嘛,把我们放在身边才是对的!
“啊,那么,下一个由我来。”前田忙说,“我要讲的,是一个发生在小城的故事。”
“某位大名的女儿嫁给了一名年轻的城主,这是一个偏远但富裕的小城,城中景色十分漂亮,房屋装饰精巧,城主也待新婚妻子很好,只是有一点,当月亮升起的时候,城中不能点起蜡烛。”
“新婚的夫人虽然惊讶地吩咐下人照做,但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派人出去悄悄地打听这顾忌由来,侍女花了很大心力,终于知道了由来。”
“许多任前的城主夫人是一名绝色美人,她非常讨厌点燃的蜡烛,认为它们诅咒的意义远大于照明,所以不允许在她能看到的地方有烛火的光亮。”
“有一天,意外发生了,那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外面一片漆黑,夫人闻到了蜡油燃烧的味道,难以入睡的她便独自前去熄灭那枝蜡烛。”
“没人知道她离开房间后发生了什么,只在第二天找到了夫人被烧焦的尸体,离她不远处是打翻的蜡烛架,蜡油凝固在完好的地板上。”
“从此以后城中便禁止在没有月光的夜晚点燃蜡烛,并将黑夜里的烛火视作不祥,但偶尔还是能在这样的夜晚里看见烛火的闪烁。”
“知道真相的夫人开始在夜晚感到恐惧,她约束自己的侍女,让她们一直守在自己身边,天色一黑就不再走出房间,如此过完了平静的一生。”
“以上就是我讲的故事。”前田双手合在胸前做出结尾。
“那是蜡烛的妖怪吗,”一直认真听着的秋田举手发问,“为什么要杀了那个夫人呢?”
前田抿着嘴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把自己剥好的豆子分到对方那里。
但短刀很执着地看着他,一副一定要知道答案的样子,旁边的太刀们都露出了笑容,像是要看他怎么解释故事背后的事实。
药研叹着气将弟弟的脸转过来,满足了他的求知欲。
“死去的夫人应该不是妖怪杀死的,应该是在寻找烛火的时候碰见了不该碰见的景象,被杀害之后又冠以妖怪之名掩人耳目了。”
“是这样吗?”秋田疑惑地问。
“外面漆黑一片,哪个贵族女子会独自去寻找蜡烛呢?她身边有那么多的侍女,”烛台切温和地说,“如果真的是妖怪所为,那肯定是要请些法师来看看的,后续却只传下来一条似是而非的禁忌。”
“我短暂地当过那位夫人的护身刀。”前田平静地回答,“烛台切先生说得对,这个故事里并没有妖怪。”
不过人类有时候和妖怪也差不多,会做一样的事情。
因为知道了秘密而被丈夫夺走护身刀杀死的夫人是为了掩盖刀伤才被焚烧的,烧毁的尸体被放在打翻的烛台旁边,然后编造出有妖怪的谎言而匆匆下葬,目睹一切的侍女们全都死了,她们在故事里留不下名姓。
“已经过去的事不要那么严肃,来,喝起来!”次郎太刀豪迈地探过桌子将杯子放在前田面前,透明的酒液随着动作飞溅出来少许,“这不是故事大会嘛,下一个该谁了?”
“前田还不可以喝酒,”审神者取过那杯酒饮尽,“以我人类的身份来说,持刀者会否失去自己的性命并不取决于当时的你们,何必为此念念不忘。”
“当时是没有感觉的,”平素就有些腼腆的孩子小声回答,“但是显现以后,我就总会想起来,感觉非常的……遗憾。”
遗憾于作为护身刀反而被夺走,成为杀害主人的凶器。
我想保护大家,不再留下遗憾。
“……去熄灭灯芯吧。”药研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这种话题上他也没有发言权,那种微妙的苦涩与无力是他生命中的常客。
“好的。”蘑菇头的小短刀微微躬身示意后离席,轻巧的脚步声消失在拉门后的黑暗里。
气氛大概保持了三四秒的沉默难言,太刀们又开始若无其事地吃吃喝喝,催促百物语的继续进行。
“不过,要讲怪诞的故事,这才切合百物语的主题嘛。”
就让那些真实的记忆沉淀到历史长河之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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