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道里对峙的双方一时都没有再说话。
堀川国广拉着自己的审神者慢慢后退,并用眼神示意自己完全跟不上节奏的同伴围拢过来,他没心思去听对方说的是什么,只想为自己的主人从这个乱局里找出一个脱身的办法。但两振溯行军的太刀用行动无情地制止了他们。
“请不要乱动,先生,虽然我是来接应你的,但你违背了我们的约定,带着付丧神来到此地,还引来了时政的执法者,”带着面胄的人没什么感情地说,“我可以将这种行为看作是你对我们的不信任与背叛。”
落到危险境地的任务目标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犯的愚蠢错误,他竟然想当然的认错了人,就因为对方那句暧昧模糊的话。
“不劳费心,我会带他回去的。”在一边等了大半天的京墨终于开口了,“所以不用犹豫到底是不是他背叛了你们。”
“另外,你们偷出的‘火种’并没有交给全人类,而是带回了自己隐秘的巢穴,”京墨有趣地笑了笑,“这与你控诉的时政行为有什么区别吗?”
“我们必须要找到志同道合的同伴才能交付信任,”对方不慌不忙地说,“这是在暗夜中披荆斩棘的路,在未看到光明未来前我们绝不能倒下,这种程度的谨慎完全是有必要的。”、
“这就是你们藏头露尾的理由?”
“这是我们为成大事的隐忍,”大概是觉得京墨态度平和,对方竟然也不打算直接战斗,而是宣讲式地开始阐述自己的理念,“历史上有无数重要的拐点,其实人类生活本可以比现在更好,在知道过去是谁犯了多少愚蠢错误的前提下,要纠正它们其实很简单,只要不再受到阻碍,借由时间回溯技术,现世会成为更干净,更完美,更理想的样子。”
“这当中流血必然会有,但也有更多更适应时代的人活下来,不管什么时候,变革都会有牺牲,但为了全人类的幸福,这又算什么呢?”
堀川国广想要反驳这段歪理邪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虽然他知道这是不对的,但也不能像对自己主人那样用气势代替道理冲对方大喊大叫。
唉,要是兼先生的话肯定不会有我这么多顾虑吧,他一定能理直气壮地反驳对方:虽然不知道哪里有问题,但你说的肯定是错的!
胁差羞愧地想。
“怎么样,这就是我们的奋斗,”带面胄的人说,“我们不在意出身与立场,只要能够理解我们的信念,就可以成为我们的同伴,一时的迷惘也没关系,我们随时都欢迎。”
长谷部怒瞪这个现场就敢公然传销的家伙,然后又担心地去看审神者,不过他身边吊儿郎当——至少在他眼里的同伴们好像都很不以为意,让打刀怀疑自己有些小题大做。
“你们的理念包装的很好,”京墨很有礼貌地没有打断对方,然后就事论事的发表论断,“但是人类的幸福与否是由什么来评价?每个曾经存在过的生命是否有继续活下去的权利,这又由谁来确定,你们吗?”
对方哑然了一会,似乎在组织新一轮的说服语言。
“这种想法太傲慢了,恕我难以苟同。”京墨看着堀川国广轻轻移动脚步,嘴边带起一丝笑意,“你们能用对其他人的不忿心理诱导他,但对我,还需要花更多功夫。”
“总有机会让你深入了解的。”
“是吗?”审神者挥了下手,“既然你已经不需要,这个人我就带走了。”
“非常遗憾,他对我们同伴的身份还没有彻底认同,请便。”
“我还以为是因为他太早就给出了自己身上唯一有价值的东西,”京墨自若地迎着对方兵刃的寒光走上前按住了任务目标的肩膀,“但你的出现是我最大的收获。”
伴随着话音的落下,付丧神和时间溯行军都动了起来,刀刃相击的声音锵然响起,堀川国广足尖点地扑向带有面胄的男人,试图挟制他来为自己的主人换回一点功劳折罪。
理所当然的他失败了,男人身边有一圈透明的护壁,在胁差的劈砍下漾起水一般的波纹,他看都没看满脸不甘的胁差,只是盯着京墨缓步向后退出战场,打开了时空传送的通道。
——希望我们会有一个更和平的再见。
面胄下的嘴唇无声地说出了这句话。
作为回报,京墨将手边的傻瓜目标轻轻一推躲开了刀刃余风,然后握住身边笑面青江的手加力削去了与他僵持的太刀半边身体。
大胁差只来得及发出半声疑问,就看到自己的佩刀离开掌控飞向带有面胄的男人,护壁破碎声清脆地传来,刀刃去势不减直直穿透对方右肩,猛烈的冲力让男人向后一仰栽进只打开了一点的通道里。
然后人与刀就都消失了。
唔……嗯嗯?
一直都很爱惜佩刀,当它是本体一样保养的大胁差缓缓转头看着自己的主人。
只想找个不那么突兀又包含自己灵力来作为追踪标记的审神者对上这略带控诉的眼神后不免在尴尬中感到一丝心虚。
“喂喂,战场上可以不要手拉手站着发呆吗?”鹤丸转身凶猛地一刀劈断了靠近他们的敌人,“笑面,你的刀呢?”
审神者松开了大胁差的手,仿若刚刚无事发生地吩咐:“去看着点他,我来接替你战斗。”
“……那就交给你了。”大胁差幽幽看了他一眼,拎起地上任务目标的领子离开。
男人痛呼的声音响起,好像是脸撞在了什么东西上,不过很快就呜咽着忍住了。
审神者非常自觉地又离笑面青江远了一点,打算借着敌人身形挡住自己,这里面最明显的就是身体有三个人那么宽的大太刀,这时正背对着这边。
审神者成功的绕到了溯行军大太刀身前,手上散漫地挡着对方的攻击,正盘算着能拖延多久时间,结果眼前突然大亮,没防备地被泼了一脸血。
大太刀整齐地分成了两片左右倒下,裂开的缝隙里出现了髭切的脸。
“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罪魁祸首只有浅金色的发梢上沾了一点血,他很自然地用吩咐的语气说,“回到笑面身边去。”
审神者抹了一把脸,冷静地向他点点头,打算绕到另一振大太刀那里去,可惜意图过于明显被看破了。
髭切再一次砍掉了他的掩体,而这是场上最后一振大太刀,随后还用带点谴责的眼神看着他,就好像他是故意在浪费劳动力。
审神者露出了和善的笑容,决定把这个跟膝丸的账记在一起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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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堀川国广在目睹了溯行军头领是如何消失的之后又一头扎进了战场,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但是好在这个时代并不会勒令背叛者切腹又或者替他们来执行这个过程,这大概是最后的侥幸。
不过执法者看起来很宽容的样子,不知道会不会允许自己得知后续的情报,其他的同伴对主人的背叛行为并不知情,应该也不会在之后受到牵连。
还有……刚刚被刀匠锻造完毕,尚未被灌注灵力唤醒的兼先生,幸好幸好。
胁差咬着牙将刀捅进敌人的后腰,随后反手在心脏与肺部又连插了三刀,自己的命运大概就是碰到傻瓜一样的主人,但就算这样,他也希望这个傻瓜能好好的。
啊!那个笨蛋到底给溯行军透露了多少情报!
审神者加入战斗后,溯行军很快就被消灭了,看着越来越昏暗的天色,大家不约而同加快了打扫战场的速度。
“鹤先生,他们之后会怎么样?”烛台切看着站在边上满目无措的付丧神问。
“看起来只有堀川国广一个知道内情的样子,”鹤丸努努嘴示意烛台切去看一溜小跑奔向主人的胁差,“接下来还会有一次清洗,没有参与的走老一套流程,他嘛,就难说了。”
“我很看好他哦,”髭切插嘴道,“只要在报告里说明他立场坚定,就还会被继续使用吧。”
“如果……我们没有及时赶到,他们会怎么样?”长谷部皱着眉。
“那个堀川国广有带转移装置,看来是打算返回本丸,也有些家伙不说明情况就离开,跟着他的付丧神就会一直在战场上流浪,”膝丸拍拍长谷部的肩膀,“碰到这样的付丧神就把他送回时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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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神者走到不知怎的脸上有半个靴子印的任务目标旁边,堀川国广正敢怒不敢言地替他擦脸,后面是他持续一脸懵逼的同伴。
“怎么回事?”
“他想逃跑,”大胁差抬了抬眼皮,“可是我没有刀,所以只能用身体来阻止他了。”
……这就是你一脚踩在他脸上的理由吗?
“反正里面是空的,又不会被踩坏。”大概是堀川的表情太生动,笑面青江毫无诚意地解释了一句。
……说的也有道理。
眼看所有人都默认了这个鞋印的合法合理性,任务目标愤怒地抗议起来:“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时政根本就不公平,我没有错,堀川,你听到没有!”
堀川只想捂住他的嘴。
审神者笑了一声,撩起被血浸透的披风,单膝蹲在他面前:“你认为时政是不公平的,想要去历史修正阵营寻找改变,那么对比较的另一方来说,这就公平了吗?”
“至少,他们没有用些虚伪的法律和教条来标榜自己有公平。”男人嘴硬地回答。
“强者天生就有比别人更大的优势,”京墨碰了一下他脸上的鞋印,“而你所说的虚伪的法律与规矩,是对你这样的弱者最后的保护,千千万万个无法保护自己的人都可以靠着它来震慑比自己强大的施暴者,又或者是……进行最后的复仇,你还没有资格看不起它,这是万千意志的凝聚,是同理心与秩序的结晶。”
……在这个时代的话,不知道是不是还是这样。
情不自禁代入了记忆的审神者自嘲地笑笑,站起身招呼他的属下:“带上他回时政。”
“你觉得历史修正是错误的吗?”男人呆了下问,“他们说的都是骗我的?”
“历史修正是否正确现在无法定论,但历史修正主义者是有固定目的的,他们为了变更现世的某一事实而不断尝试,你应该见过记录卷宗,历史变化之后莫名消失的人有很多,然而除去时政大楼这个时间夹缝中保存的记录,其余没有任何痕迹能够证明他们曾经存在过,就连最亲近人的记忆也不能。”
“能够判断某个生命是否有继续存在价值的,只有它们本身,生命都不尊重的人还能尊重什么呢?”
“一方为别人守护历史,守护亿万不知情人的现在,一方为自己改变历史,改变自己一人的未来,”审神者没有回头地说,“我的选择是看起来更可爱的那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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