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弯曲的走廊，两人来到科室，正值饭点，科室里没有人。
“在常暗岛，医生是紧俏物资，现在加上你也只有十六人。”森鸥外坐在椅子上，指着对面的座位说：“这是你的位置。”
“之前很忙吗？”
“当然，受伤的士兵一批接着一批，每次休息不到两天，我们就又忙起来。”
“所以你来了，为我们减轻不少压力。”森鸥外倒了两杯红茶，将其中的一杯递给面前努力记忆的少女。
“我会努力的……”摩挲杯壁，大岛美江注视不断旋转的茶叶梗，它们漫无目的地旋转，这让她想到自己，在失去母亲后她不知道前路如何，特务异能科虽然给了她一条生路，然而对如何做才能正确走下去她毫无头绪。
“这才对，既然到了常暗岛，就不要沉溺于过去，这里有无数伤员需要你。不管之前做了什么，现在你只是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森鸥外凝眸注视瘦弱的女孩，“医生是士兵们的希望。”
女孩抬起头，直直盯着他：“您真的认为，像我这样的人也可以成为他们的希望，被他们认可吗？”
眯眼喝了一口醇香的红茶，森鸥外眼神幽深：“医生的职责是随士兵一起进退，这正是你现在做的，以这个角度来说，这里的医生都没有你做得好。”
涉世未深的女孩震惊看着男人，他轻而易举地点出她内心的的忧虑。她迫切地问：“森先生，您……”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在这里每天都有人丧失生命，大家都在失去同伴，杀死敌人。最开始是为了国家，现在已经说不清楚到底是为了什么。”
大岛美江突然想起审判室中那冰冷的声音：“因母亲大岛亮子在黑帮火拼中失去性命后，第二日愤怒屠杀了两个黑帮的人。”
“在常暗岛，没人会在乎你之前干的事，按外界的规则，这里的每个人都是双手沾染鲜血之人。”
望着一直没有说话，安静倾听的女孩，森鸥外坐在椅子上突然问：“而且，你真的认为你做错了吗？”
“……”女孩低下头，过了很久干涩地说：“妈妈从小教导我，生命是宝贵的。”
森鸥外站起来，走到大岛美江面前。光线被他遮挡住，女孩只能在阴影中看见他不容置疑地说：“毫无疑问，生命宝贵。然而有人却肆意妄为，利用能力伤害弱小者，将他人性命看的比鸿毛要轻，你真的认为，这种人的生命很宝贵吗？”
“我不知道。”她不安地掐手，眼神紊乱。
大岛亮子性格温柔善良，对世界充满了爱，路边枯萎的花朵都会引起她的怜惜，作为她的女儿，大岛美江一直都灌输所有人的生命都非常宝贵，再加上之前所有人都说她做错了，无疑是再次加深她的负罪感。
此刻，听见如此尖锐的话，女孩心中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欣喜。内心不断割裂，往日的教导和今日的话语不断撕扯，她无法做出完整的回答。
“没有关系，美江，在这里好好看看周围的事物，将来，你一定会得到答案。”怜爱地看着陷入混乱的少女，森鸥外轻柔抚摸她的头，仿佛面前是那只被所有人爱怜的小白兔，他轻声道：“现在，你的任务是忘记之前的一切，承担医治士兵的责任。”
“我会去做的。”她紧握着双手，局促地看着他说：“这两天非常感谢您。”
“不用客气，作为年长者我有责任为年轻人排忧解难。”森鸥外眨眼对她笑着说：“那么现在，我们来吃午饭吧。”
简单吃完饭后，丢给女孩三本书，森鸥外看着手忙脚乱的女孩说：“虽然到这里来了，功课还是不能落下，毕竟你还是个学生，如果没意外，战争结束后，你会成为军方正式的医生。”
“下午你在这里看书，大部分我负责的伤员今天已经被你治愈，一个星期后我会进行考核，通过以后我会带你实践。”
沉默片刻，她点头细细地说：“好的，谢谢您，森先生。”她以为自己早就没资格拥有学生身份，毕竟她是杀人犯。
“你以后喊我老师。”森鸥外轻描淡写：“如果能通过考核。”
“好……好的。”
“那就开始吧，我要写报告了。”苦恼地拿起笔，男子哀叹：“为什么在这里还要受到这种折磨啊！”
中间陆续有其他医生进出，往往瞟一下脸生的女孩就匆匆离去，最多感叹一句森鸥外的运气好，留在科室的一直只有两人。
将报告写完后，森鸥外抬头扫视一眼对面的小女孩，一边转笔一边微笑。望着她专注的模样，野心勃勃的男人想起这两日的分析。
诚然，大岛亮子以俗世的规则，教导女儿成为俗世中普通的善良人，然而成果随她的死毁于一旦。复仇之花事件后，心智尚未成熟的女孩来到这里——一个秩序崩坏，弥漫战火和硝烟的地方，时间越长，普通人的认知会变得越符合这里的规则，她会走向何方已太过明确，而他要做是加快其速度，成为她的锚点，这对任何人都有益，只不过他的利益更大。
内心一片平静，往日仓惶已不见踪影，大岛美江从心底里升起了一丝期盼——过去的事情在这里烟消云散，她能成为救死扶伤的医生，为了大家，为了自己。
她感谢森鸥外，尽管他的劝解是为了让自己在这里安分，然而对待的方式有数种，男人选择最温柔的方式，她还有什么不满意呢？那些劝解的话为自认罪无可是的女孩打开一扇生的大门，在过去一个月里，她无时不刻为内心的负罪感而感到煎熬，她清楚如果迈不过这道坎，等待她的不是疯掉，就是抑郁而终。
妈妈，我会好好地活下来。
因为，人的生命是宝贵的。
紧紧盯着书，手中紧握着笔，大岛美江在心中决定，无论如何她都要活下去。
所以，她要成为这位先生的学生。
晚上六点左右，森鸥外早就离去，她把三本砖头书看完，将书装进背包，准备离开。
透过走廊的玻璃窗，她看见受伤的士兵躺在床上，神情呆滞，所有病房都是如出一辙的寂静。脑海中突然涌现森鸥外今日的劝解，女孩想，未来不会更好，但是也不会更坏，她会在这里全身心的待下去。
回到住所，脱下衣服躺在床上，她侧脸注视窗外，那是从来都没变过的黑暗。
“晚安，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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