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修】

    偌大的监狱,与谢野再次从噩梦中被惊醒。

    她又在梦里看见了许许多多的人,护士、医生、士兵他们的脸是模糊的,但是她清晰的看见了森鸥外虚伪的笑脸,他眼里折射出冷酷无情的光,伸出手抓住她的头发,残忍的让她继续医治,突然有个人推开了他。

    “大岛美江。”她轻声喊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然而这是虚假的,与谢野晶子知道,大岛美江永远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她是森鸥外的得意门生,对待士兵冷淡严酷,仿佛他们是什么不净之物,每次治疗完都走的远远地,不想看见他们。

    他们是天生一对。

    与谢野晶子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大岛美江的场景。

    女人穿着冷硬的军装,黑漆漆的眼睛盯着站在森鸥外背后的她,缓缓露出笑容,然而仿佛见到鬼故事中的美艳女鬼,与谢野晶子甚至忍不住害怕的后退了两步,明明大岛美江的话语非常亲切,小女孩却觉得有声音从幽冥传来:“你好,我是大岛美江。”

    回想和大岛美江见面的情景,与谢野已经已经忘的差不多。她和美艳女鬼见面的次数并不多,有时候她甚至荒谬地觉得,这个女人一直避免和她见面。这也正好,她不喜欢森鸥外师徒。在这两个人温柔的皮囊下,有一种让她不可言的恐惧之物私下涌动。

    她们之间,唯有两次让与谢野晶子的印象格外深刻。

    那是她好不容易熟悉任务,不用森鸥外的监管,可以单独进行救治后不久。

    那时与谢野晶子和士兵关系融洽,那些士兵大部分都是最近几个月征召到这里,看起来非常开朗,虽然有几个老兵沉默寡言,但是也不难相处。总体来说,他们是她在这里交的朋友。

    大岛美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现在她面前。这似乎是偶然,她们在同一所军舰进行救治。女人从走廊对面一步步踏在她的心上,明明女子动作轻巧,和猫一样优雅,几乎听不见脚步声。

    与谢野晶子被抓住肩膀,想要甩开却动弹不得,只能听着对面笑着说:“听说你和这些士兵关系很好。”

    漂亮女人自顾自地说起话,一点都不在乎与谢野晶子因疼痛而皱起的眉头,她的眼睛里面是沉甸甸的黑色。女人用另外一只空闲的手捏住与谢野晶子的下巴,迫使谢野晶子和她对视,爱怜的语气让人毛骨悚然:“还是不要相信任何人比较好,要不然会受伤的。”

    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与谢野晶子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她只记得自己怒气冲冲地甩开大岛美江的手,然后大声地反驳,说了一堆话,非常稚气,甚至引起了女人发笑。在怒气背后,她心里却有些不安稳,甚至还惶恐了一段时间,然而那段时间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便将这些话抛之脑后。

    可是事实证明,这次交流中,大岛美江的话是正确的,她确实因为自己的信任和天真付出了代价,艳丽的女人就像是魔鬼的信使,早早为她带来噩耗的预兆,她却没有在乎。

    后来战争越发激烈,日本已经彻底陷入战争的狂热之中,军队的伤亡已经惨重到有两个治愈系异能者都无法进行有效治疗。底层的士兵崩溃了。

    无望的氛围终于在一天被彻底点燃,在治疗中,与谢野晶子记得自己被绝望的士兵拿着刀指着,往日嘻嘻哈哈的朋友也怒骂要杀了她。

    这就是第二回,一直站在门口冷眼旁观,森鸥外的得意门生在她要被刺伤的那一刻终于拿起枪射向士兵。

    没有任何动手能力的士兵躺在血泊里,大岛美江冷静地让周围的人将他捆住,将镇定剂扎进血管中。衣服,身上,脸上都沾满了血,女人就像是从地狱里面爬出来的恶魔。这个时候,与谢野晶子终于想起了大岛美江的告诫:“不要信任任何人。”

    与谢野晶子在此刻想,她错了,错的彻彻底底。她继续回想,女人又和她说了什么呢?

    送走崩溃的士兵,两人四目相对,大岛美江用一种极其古怪的眼神看着她,是同情怜悯,是悲哀酸楚,同时还有愤恨。好像这个时候,她变成了活生生的人,冰冷的雕像终于碎开。

    “你杀了他吗?”在这种眼神下,与谢野竟然觉得大岛美江和她的距离拉近了很多,不由自主地问。

    “怎么可能杀了他。”女人摸了一下脸,笑了起来,又恢复到以往的模样,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她一边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迹,一边皱眉说:“他还有用呢。”

    “只有活着,我们才有希望。”她听见大岛美江说。

    没错,只有士兵活着,军队才会有胜利的希望,周围人都是这么想的。刚刚的感觉都是她的错觉,大岛美江只是一个为了胜利,不择手段的女人,就和森鸥外一样。

    后来的交流,与谢野晶子就没有印象了。

    她们的最后一面,是她被士兵压往监狱,大岛美江站得远远的,眼神冷淡目送她离开。与谢野晶子看见森鸥外也来了,和站在一旁的学生不知道在说什么,但是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她的离开,对每一个人都无足紧要,年幼的与谢野晶子想。

    没有人在乎她。

    灯光晃眼,周围安静的让人喘不过气。

    “因为我罪孽深重。”

    “嘿,小鬼!”她听见了清脆的陌生少年的声音。

    站在她面前的是三四十岁左右的白发男子和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福泽谕吉和江户川乱步。

    福泽谕吉教导少年不能这么无礼,戴帽子的男孩乖乖听着,不时点点头,然后对她笑了起来,苍翠的眼瞳闪着光,在其中能看见勃勃生机,江户川乱步伸出手,相当直率地说:“和侦探大人走吧。”

    离开监狱的过程非常轻松,一切都被打点好,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名为江户川乱步的少年哼着歌,步履轻松,悠闲的仿佛是在夏日海滩度假。

    与谢野晶子坐在车内后座,因为江户川乱步嚷嚷要坐副驾驶。她不安地问福泽谕吉:“您是怎么找到我的?”

    “前不久的晚上,我的手机突然收到一条短信,上面写‘对你们有用’,附着你所在的地址。经过调查,我们找到了你。”福泽谕吉缓缓说出最初的源头,突然想起之前和乱步的一场对话。

    “这个人是谁?”福泽谕吉十分疑惑地看着档案上记录的被关押的人员——与谢野晶子。国内唯二的两名治愈系异能者,大岛美江在战争结束后跟随他现在的合作对象森鸥外来到横滨当黑医,而与谢野晶子,却被关押在高等保密级别的监狱,这种一般人根本不可能知道的地方。

    江户川乱步悠闲地抱着零食,嘴里不停咀嚼,像进食的仓鼠,眯着眼睛看外面的湛蓝天空,笑着说:“是一个非常痛苦的人哦。”

    他说得含糊,但如果接下来信任的长辈要自己说清楚是谁,那他自然会报出她的名字。

    “既然这位不知名人士不愿意透露姓名,我们也无须追根究底。”福泽谕吉看少年的模样,就了然聪慧过人的少年知道是谁发出短信,并且这个人对侦探社没有危险。

    既然如此,就不需要过分深究,毕竟将高等保密级别监狱告知这种事情,对那位来说,也具有风险,这种情况下,大家都需要保持沉默。

    “您知道是谁吗?”与谢野晶子感觉毫无头绪。对她有兴趣的,有这个能力知道她具体在哪的,她只知道森鸥外,如果是他,绝对会直接把自己领走,但是除了这个恶魔,还有谁有这个能力?大岛美江,那是更不可能的人物,她绝对不会违背森鸥外,这一点,是常暗岛的常识。

    “是不知名的好心人。”福泽谕吉缓缓地说。

    “谢谢您。”想了想,与谢野晶子没有继续问,等以后她再找这位好心人报答他吧。

    阳光灿烂,天气正好,她又见到了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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