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卿歌只着急了那么一瞬间，很快镇定下来。思前想后一翻，冲楚华音眨眨眼睛，手轻拍脑门：“我刚才真是急糊涂了。有师尊在，我大可放宽心，什么都不用怕。”
楚华音道：“你倒还真是自信。”
凤卿歌昂起头，脸上的愁云惨淡瞬间消失，自信满满：“那当然了。师尊既然肯带我回天清派，就一定会想方设法保我周全。虽然曲梦容的势力有点大，不过，我相信师尊肯定有办法解决的。毕竟师尊这么疼我。”
凤卿歌的一番甜言蜜语，在旁人听来，很受用。然，在楚华音这里，没多大用处。因为这一生，她听惯了无数称赞表扬的话，很少会因别人几句好听的话，而有所动容。
“疼？”楚华音语气平淡，像平静的湖面未起半点涟漪，“我会保全你。不是因为疼你，而是因为职责所在。这事本就和你无关。”
仙尊在很委婉表示，凤卿歌想得有点多。
凤卿歌自我安慰，有理有据：“这，这也是疼的一种方式啊。”
楚华音又打量凤卿歌，眸光微转：“你的思维方法和自我安慰感，让人很佩服。”
凤卿歌掰着手指玩，喃喃道：“那能怎么办呢？这世上不如意的事很多，总得找个快乐的方式活下去啊。自我安慰没什么不好，至少不会活得沉重。”
不然的话，在幻妖界发生惊天变故后，她该日日仇恨在心、以泪洗面了。
凤卿歌有钱，能一掷千金。没钱，也能拿些沙土捏成元宝，聊于自乐。在她心中，大仇要报，同时也要活得滋润。
这一番话，在楚华音耳旁不断萦绕。特别是沉重二字，好似一把大铜钟，于她心头重重敲击了好几下。
仙尊面容依旧波澜不惊，心里却被轻轻触动了。她垂下眼睑，脑中往事翻飞，走马观花回忆了一生。从入天清派开始，她所做的每件事都绕不开修行二字。
以前做弟子时，她艰苦修行，是为了提升修为、冲破境界。如今成了仙尊，她艰苦修行，是为了悟出大道，为了捍卫天下苍生。
独独为人，从不未己，甚至把自己的诸多爱好都舍弃了。
清修的日子虽也苦，好在，她也能以此为乐。
楚华音这种苦行僧的修行方式，凤卿歌几乎理解不了。若论地位，她从前在幻妖界的地位，并不逊色楚华音在人族中的地位。若论修为，巅峰时期的她，也未必会输楚华音。
可，凤卿歌明显过得潇洒极了。花前饮酒，月下高歌，时不时撩拨丫鬟为乐。回忆起万般过往，凤卿歌也百感交集，不禁唏嘘一声：“其实，走了那么一遭又一遭。我发现，还是做个普通人最幸福。什么都不用管。每天吃吃喝喝睡睡。”
楚华音不理解凤卿歌的不满足：“据我这几天所知，你从前的生活十分潇洒惬意，你又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凤卿歌捏着垂落在胸/前/的一小缕长发，把玩几下：“快乐是快乐，可不得也要操心事情吗？”
楚华音摇摇头：“你这样的人，若是做普通人，必定会饿死。普通人不劳作，便没得吃了。哪像你能在这静水流深小院中，每天喝茶睡觉，吃甜嘴零食，逍遥快活似神仙。”
她话音轻顿：“你之前受过重伤，现在根基又未稳，适当放松也未尝不可。不过，玩物终究会丧志。等你根基稳了，便要勤加修炼。”
看了楚华音的修行方式，以及这几日从林婉口中得知的相关信息，凤卿歌对天清派的修炼方式有点害怕。毕竟拼命三郎式的修炼，对她来说，无异于摧残。
“玩物丧志？”凤卿歌冲楚华音莞尔一笑：“太夸张了吧。”
“我以前没接触过人间，现在看啥都觉得新奇。等这阵新鲜感过了，自然就不想玩了。不过吧，至于勤奋修炼这事还得有待商榷。”
天清派的弟子皆以勤奋修炼为荣，以为能在大比之时替门派争光为耀。个个无比勤奋，恨不得通宵达旦来修炼，把一天掰成两天来用。
楚华音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懒惰的话，她眉峰渐蹙：“不好好修炼，你觉得你能留在宗门吗？天清派从不养懒人。”
嗯。懒人凤卿歌理直气壮解释着：“师尊，你想想啊。我突然成为你的座下弟子，这已经让天清派上下无比震惊了。我身上的光芒本来就很耀眼，如果我在修炼得那么出色，恐怕会引起更多小人的不满。”
她环顾小院，最后啧啧两声：“说不定静水流深，最后还真会让人给掀了。与其惹那么多麻烦，还不如慢慢修炼。毕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嘛。”
“哦，对了，我挺爱热闹，惹麻烦也不怕。”凤卿歌抬眼看楚华音，“我主要是怕你被麻烦到。”
楚华音内心突然触动，像柔软春风吹拂过。没想过，凤卿歌也会有如此体贴一面。
徒弟的这番解释，也并非没有道理。楚华音细细品味着，心中无端浮起与太上长老那一脉的恩恩怨怨。如凤卿歌所言，倘若她更出色，那么太上长老那一脉定不会放过她。
楚华音轻轻颔首，和凤卿歌的想法达成一致：“嗯，那就慢慢来吧。”
凤卿歌感慨，把弄头发的手拿下来，直摇头：“谁知道，天清派这么个名门正派，居然也是是非之地。恶意挑衅的人实在太可恨了，多看几眼，就会影响我心情。”
楚华音道：“这世上的事有黑就有白，有正义就有邪恶，万事万物不外乎如此。只要你坚守本心，走你的路，修你的道，旁人的看法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又怎会影响到你？”
“也是，没必要介意几条乱咬人的狗。”凤卿歌忽又生出一个念头，“师尊，你一直这么心如止水？难道就没有爱恨离愁，就没有欲/望？”
凤卿歌眯起眼睛，嘴唇轻勾，欲/望二字经她语气渲染，更有一番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她分明记得仙尊也是有欲/望/的吧，至少那夜在无涧深渊下是有的。
楚华音瞪凤卿歌一眼。
察觉到仙尊眼中泛起的冷意，凤卿歌赶紧缩了两下脖子，补充说明：“我说的欲/望/，不仅仅是指情/爱/之/欲。比如，口/腹/之/欲，权利/之/欲等等……”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楚华音转身，不再理会凤卿歌，收拾小屋。
反正，和徒弟讨论这些，她这个做师父的永远都会被套路。
而且这个问题毫无意义。情/情爱/爱/的话题对楚华音来说，都没甚太大意义。
楚华音小心翼翼捡起地上枯败花叶，目光轻轻黯淡片刻，手掌摩挲着它们。
只道花开千万好，花败时，却是难消瘦。
凤卿歌见状，凑过来，惋惜说着：“啊啊，心痛死了。平常花开得正好，现在就这么落败了，忒可惜了。往后这静水流深中，便会少了一片香味。都怪我，下次我要挑在外面打。”
楚华音轻斥：“还有下次？”
风卷起残花，纷纷扬扬在凤卿歌衣摆上打转。
凤卿歌一边整理花絮，一边耸耸肩：“当然有啊。难不成敌人来了，我要坐以待毙？师尊，之前那道灵符消耗完了，你再给我两道吧，以防下次。”
“没有下次。”
“额。”凤卿歌满脸惊讶，“你这话什么意思，到底是没人来惹事，还是我真的需要坐以待毙？”
她有点头大，表示师尊的意思真的太难理解了。
楚华音解释：“以后，你跟我去壁仞崖上修行。”
壁仞壁仞，壁立千仞。
一听名字，就有一股清幽苦寒之地，孤寂萧瑟感扑面而来。
凤卿歌满脸不情愿：“虽然我知道，你是在保护我。可这个地方，我不习惯啊。我觉得静水流深小院挺好的，待在这里，浑身快活。你再给我两道符箓就行。”
楚华音声音很低沉：“是非恩怨由此重新挑起，以后只会更加无穷无尽。这里，不再适合你修行，更不再适合你居住。”
凤卿歌莫名感到有点沉重，突然寒从脚底，她脖子轻轻瑟缩两下：“那……曲什么，真有这么可怕？虽然比你辈分大，比你资历老，但也用不着这样吧。”
楚华音毋庸置疑：“过两天，便随我去。”
凤卿歌眼下确实好奇，楚华音和那些人究竟有怎样的过往，才以至于同为一派之人，彼此互相杀戮？刀剑无眼，她一个刚入门的新人，差点遭受无妄之灾。
她细细斟酌再三，不该问的话还是从喉咙里慢慢吐出来：“师尊，你和他们究竟有多大的仇恨？”
楚华音愣了片刻，眼底一片黯淡，终究还是缓缓道：“深仇大恨，可能要至死方休吧。”
额额额。
这答案，让凤卿歌万分震惊。自家师尊高风亮节，虚怀若谷，向来淡看人间一切，绝不是记仇之人。怎会会陷入这些不该有的恩怨中？
“不会吧，看师尊，也不像是记仇之人啊。到底发生了什么？”
楚华音眼底露出些许痛苦之色，赫然长叹：“那是很久的往事了。”
凤卿歌心头震撼，忙道：“我觉得，我有资格知道。我现在是你徒弟，你有仇家，说不定哪天我真被仇家所杀。到时候，我死了，都不知道自己具体因什么而死，这多悲哀和憋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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