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你是想说蹇予悯监. 禁了他?”路歇用斗篷下摆擦干海蒂脸上的泪,“那真不幸,祝你早日找到他。”

    “您似乎不太惊讶,他可是您的丈夫。现在我掌握的一些证据足以表明他涉足规模骇人的性.交易和omega人口贩卖产业,我的同事正是在调查这些情况时遇到了意外。”

    beta见他貌似有所触动,乘胜追击:“我相信您是个正直高尚的人,而且跟我一样想要知道真相,也许我们可以合作——”

    “这些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你既然有证据,那么你应该去报警,而不是跟在人后面偷鸡摸狗。”他皱起眉。

    “路先生何必说笑?我不相信您不清楚,那些所谓的‘国家机构’是为哪些人服务。”

    “那你呢,你为谁服务?感天动地同事情说多了,你自己也相信了?”路歇冷笑,“你找错人了,如你所见,我马上就要离开,希望我们各不妨碍。”

    没想到beta激动了起来,唾沫星子都喷到了路歇脸上:“倘若我做这些事有半分为利为名的念头,我今夜立刻横死当场!从业十多年来,我从未有一刻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正义即使在人间形迹已渺,依然是我倾其所有也要求得的一个结果!”

    他还要说话,路歇低喝:“安静!”

    地面在震动,应该是有人来到了附近。

    beta看着他,神色莫辨。路歇没理,俯身以右耳贴住地面,闭上眼专注感知通过水泥传来的纷杂足音,判断每一个微不足道变化的意味。

    三分钟过后他睁开眼。

    “他们去了宴会厅。现在离开应该来得及从楼道那边下去……”

    “是一位线人让我联系您的。”

    他牵着海蒂起身时beta突兀开口,“他给了我一张房卡,让我去那儿,说您会在那儿等我。他还说,您会很乐意帮助我。”

    “……他不是线人,他是个骗子。我劝你赶紧离开。”

    “就算是吧。”beta耸耸肩,又整了整衬衣,“从您的动作习惯我能看得出一些痕迹,尽管不明显,还被您主观地掩饰了——您一定曾是个军人。我在军营呆过几年,我敢肯定这一点。这很有意思,您觉得呢?omega和未成年人不允许入军籍,那么第二性别分化肯定不会在那之前。分化最晚是在18岁,所以您十八岁前就参了军,由此可以推测出您一定伪造过年龄。据我所知,最常见的操作是冒用兄弟的身份,我想如果从这一点入手查下去——”

    路歇猛地伸手,抓着他的领子把人往自己这边拖了一段距离。

    beta失去重心,全身重量挂在路歇一只手上,胳膊在身后扑腾了几下,脸憋得通红:“你——”

    “我不喜欢主编先生这个争取合作的方式。还有这东西,”他指尖探进beta胸前的衬衣兜,夹出一支录音笔,“我也不喜欢。”

    他拔出内存卡,把录音笔扔到地面一脚踩了上去,随后又用力一碾。

    “阿歇你别生气。”海蒂学着样子踮脚来揉他的头。

    “我没——”

    话说到一半被咽了回去。这是海蒂,没必要在她面前掩饰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没其他事的话,我们就先离开了。”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那些omega经历了什么吗?!”beta的头顶都涨红了,“他们跟你一样!他们跟你一样是omega!你在这里喝高档香槟、用银质刀叉切开空运来的特级牛排的时候,他们被囚禁在那些畜生的地下室里,一天24小时看不见一点光亮,靠喝自己和同伴的尿液勉强活下来,身上无数道感染、化脓、腐烂的伤口——”

    路歇手脚冰凉,恨不得把声带给他抠出来。“闭嘴——”

    “他们像狗一样戴着象征耻辱的链子,像狗一样行走,因为他们被截去了属于人的肢体,他们被强.暴、被轮.奸——”

    寒光一闪,血花四散溅开,beta的身体立刻瘫软下来。

    他恍惚中还在想,该不让海蒂拿上那块玻璃的。

    血还未凉,表情惊恐的omega拿着凶器的手又起落一次,玻璃的尖锐边缘再次深深扎入已经被撕开一道口子的脖颈。

    她的金发彻底变成了红色。

    “坏人!!坏人——!!坏人去死——!!!”

    “去死——!!!”

    “海蒂!”他接住beta要往下滑的身体,同时拦住第三次攻击,“松手!!松手——放开手里的东西!乖,看着我,看着我,是我——松手,听话——”

    玻璃割破了他的手,流出的血跟从beta身体里喷出的血相比不止一提。

    但海蒂发现了,她的眼蓄起泪水,跌跌撞撞后退几步,“阿歇你受伤了……你受伤了……”

    “没关系——听话,把那东西丢开。游戏还没有结束,是不是?不要大声说话,不要尖叫。”

    她照做了。路歇朝她扯出一个难看的微笑,“乖。现在我们都安静一会儿。一,二,三,开始。”

    在一片寂静中beta翻着眼瞪着他,神情无比可怖,仿佛在无声质问:为什么不按住我的伤口帮我止血,却按住我的嘴?

    路歇不再与他对视。

    那两下扎得相当深,路歇听见了从气管逸出的气体在血肉间来去的噗嗤声。不过很快那道声音就消失了。

    他不知道beta是什么时候变得冰凉的,只知道自己把他放下来的时候手臂已经酸疼到快没法举起。

    “阿歇——”海蒂抱住他,“我好害怕……”

    他试了两次才成功抬手捧住她的脸,“听我说,那些事都过去了,永远、永远不要再去想。我们马上就要回家了,知道吗?那些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那个坏人,那个坏人他……”

    “坏人早就死了。”

    海蒂抽泣一声。

    “……可是阿歇你为什么在发抖啊,你很痛吗?”

    他没回答,低头看了眼记者的尸体,沉默片刻后说:“你呆在这儿,别出声,我很快就回来。我保证。”

    海蒂和自己身上全是血,需要清理。他拿上海蒂的斗篷,从杂物室的正门走了出去。

    他在走廊的灯光下眨眨眼——视野是红色的,足以证明脸上应该全是血。

    如果碰见人……

    干脆就杀了他?

    路歇这么想。

    他一步步走向不远处的盥洗室,周身麻木。

    好运总在不抱期待的时候降临。

    盥洗室空空荡荡,他屏息片刻,没听到任何声音。

    进门就有一面巨大的镜子,他在那上边看见半边身体像从血海里捞出来的自己。

    水龙头被拧开,他把头凑到底下,关上面盆的排水阀。水很快漫过口鼻,血色蔓延开。

    他又把头从水里拔. 出来。

    “呼——呼——”

    他趴在洗手台上大口喘息,又被钻进鼻腔的水珠呛住了,开始撕心裂肺地咳嗽。

    这是两年的战场生活送给他的毛病之一:见不得死人。

    在三区的时候蒙景安给他找过医生,说这叫做……什么应激障碍吧,大概是这个名字。H-15有很好的缓解效果。

    然而在三区,死人这种事实在太过寻常,他就更没有理由戒药了。

    脸上的血被擦干净后,他把那个斗篷打湿,再拧到半干。

    这是给海蒂用的。

    现在外边也不知怎么样了。那个记者……

    他撒谎了吗?

    ……不要再管了。快走吧。真的快要来不及了——

    而就在这时他听到一个声音:

    “路歇?”

    后来路歇花了好久的时间反思,为什么当时自己会出神到忽略了那道开门声?

    为什么他会愣在当场,而没有践行自己“逢人就杀”的决定?

    “……蹇先生。”

    他从喉咙里挤出这三个字。

    湿淋淋的额发在往下滴水。

    他闭眼又睁开,水珠从眼角滚至下巴。

    他闻到海水的味道。

    “这里是alpha盥洗室。”蹇予悯的声音朦朦胧胧传来。

    “……”他垂眼。“原来如此。”

    “你看起来不太好。”

    头发乱得不成样子,没穿外套,衬衣如同灾难现场。

    “可能是吧。”

    alpha在靠近。

    “别过来!”

    在他们之间还剩五米时路歇猝然出声。

    蹇予悯十分配合地停下了脚步,但是强势的信息素却变本加厉翻卷而来。

    路歇扶着洗手台,感觉到四肢越来越沉重。他这时想,如果杀了蹇予悯会怎样呢?

    “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尤其是觉得不舒服的话。”

    “可是我希望您离开。”

    “在你同意之前我都不会过来。”

    蹇予悯很平静。

    路歇确实已经站不住了,也没能找到一个不那么难看的姿势倒下去——他的头甚至还在洗手台的边角上碰出了清晰可闻的响声。蹇予悯于是顺理成章过来扶他,同时看见了他另一半边身体上的血。

    “出什么问题了吗?”

    蹇予悯的语气仿佛是在问他为什么不吃沙拉里的洋葱。

    路歇盯着他的喉结,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杀人了,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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