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小说:庆春时 作者:八月薇妮
    谢西暝目光微动,慢慢地撤回了手,菀儿见状才敢走进来,笑着把汤水放在桌上:“这是刚熬好的蹄花汤,哥儿好歹喝一碗。”

    谢西暝只是一点头。

    菀儿收了盘子,又看向沈柔之:“姑娘可见是高兴了,平日里虽也喝酒,不像是今天喝的这样急,竟醉了。”说着便想唤醒沈柔之。

    谢西暝抬手:“不必吵她,你先下去吧。”

    菀儿看向他,见虽是清俊出色的一张少年的脸,却偏有冷浸霜雪之色,她竟不敢违拗,低头轻声道:“是。”慢慢地退了出去。

    谢西暝看着面前的猪蹄汤,想到刚才沈柔之“以形补形”的说法,微微一笑,便把手上的帕子拆了去,端起那碗汤尝了口。

    或许是因为守着她,心境自然不同,这汤喝起来也觉鲜美异常。

    这夜,沈柔之朦胧中觉着口渴,便叫菀儿。

    帘子给撩起,是菀儿听了动静过来,正要问她有什么吩咐,就听沈柔之呢喃地说:“小西不要只喝酒,吃点菜。”

    菀儿闻言差点忍不住笑,便扶着她道:“姑娘做梦呢,哥儿早走了。”

    沈柔之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啊?”原来她还以为在跟谢西暝吃饭,定睛看面前的是菀儿,才愣愣地问:“什么时候走的?我的口渴。”

    菀儿叹了口气:“姑娘先前喝酒很有分寸的,怎么偏偏跟哥儿一起吃饭,就先喝醉了呢。”说着让她靠着床边坐了,自己去倒了一杯温水过来。

    沈柔之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才舒了口气:“我心里高兴,又听他说故事,不知怎么就喝多了。岂不是耽误了他吃饭?”

    “这倒没有,哥儿自己吃了不少,又喝了蹄花汤才去了的。”菀儿忙道。

    “哦。”沈柔之叹道:“没叫他饿着倒还好。不然头一次跟他吃饭就叫他饿着肚子可太不像话了。”

    菀儿见她睡眼惺忪的,知道她还没有完全睡醒,便道:“姑娘先睡吧,这会儿还早着呢。睡得不足又要头疼,有话明儿再说吧。”

    沈柔之果然还在发困,便又喝了两口水,才给菀儿扶着躺倒睡了过去。

    菀儿伺候她睡下,仍旧放下床帐才退了出来。

    方才着急也没跟沈柔之说……其实不是她伺候着柔之上榻安枕的。

    先前谢西暝叫她退下,菀儿被他身上气势所慑,不敢多话就乖乖退出,到了外间才觉着不对,先前谢西暝抬手抚沈柔之的发端,那动作看着实在是、实在是……菀儿形容不出,但总归不像是弟弟对姐姐的那种举动。

    菀儿想找理由入内,又觉着毕竟是沈柔之看重的“兄弟”,自己很不该防贼似的对待,于是只小心地从门口向内看了两回。

    却见谢西暝倒也没做什么,只是在吃晚饭,菀儿见状渐渐松了口气,觉着自己是多心了。

    而后又过了两刻钟,谢西暝才走出了房门,只对她道:“柔柔醉了,我已经扶她到床上歇下,只怕她晚上会起来喝水,你多听着些。”

    菀儿倒是听愣了,呆呆地答应。

    送了谢西暝走,才赶紧到里屋,果然见沈柔之好端端地躺在里间,浑身衣衫没动,只是头上的簪花钗子等给摘了下来,整齐放在了枕边。

    菀儿虽松了口气,但又觉着说不得的怪异,坐在沈柔之床畔细细想想,刚才谢西暝没有叫“长姐”,居然叫“柔柔”,是跟沈承恩一样的叫法儿了。菀儿越想越觉着有些奇怪,但又实在不敢往荒唐的地方去想,尤其是想到谢西暝,虽然比沈柔之年纪要小,可是那行事,那气质,举手投足,处处透着不凡,令人不敢小觑分毫。

    直到今日,菀儿才忽然赞同沈柔之当初那句“谁知道是福是祸”的话。

    因沈承恩要秘密行事,所以接下来几天,洛州城的谣言甚嚣尘上,府内倒比外头要安静些。

    老太太只以沈柔之为主心骨,沈柔之稳得住,老太太就稳得住,阖府上下自然也不至于慌乱无章的。加上二房那里的曾夫人给老太太训斥了一番,她不敢再来挑唆,因此外头虽有各种传言,犹如风暴似的,沈府之中却如暴风中心,反而安宁。

    这日二房那里沈逸振跟如眉过来玩耍,因为最近谢玉如也好了起来,他们两个就去找了沈奥,一块儿来寻谢玉如。

    如如到底是个小孩儿,见了这几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心情自然也得以转换,便跟着三个在府内各处走动玩耍,又结伴去老太太跟前,童言稚语的,替老太太解了不少愁烦。

    而外头那些来“嘘寒问暖”的,有几个素日看着不错的,沈柔之便见一见派来的人,其他的一概打发了之。

    所以内外无事,只除了一点令她有些不安心。

    那就是吴姨娘跟珍之。

    先前传说沈承恩出事,韩家也特派了人来慰问,管家自去打发了,这件事传到内宅,吴姨娘很不快,私下里跟珍之抱怨:“如今家里出了事,不多仰仗亲戚之力,反而把亲戚都堵在外头,不知道是什么居心。”

    沈珍之倒还有点明白道理,便道:“父亲未必有事,姨娘千万别这么说,传出去给长姐和老太太听见只怕又要动恼了。”

    吴姨娘道:“你以为我是诚心咒老爷的?我就是、就是觉着柔之是故意的罢了。”

    “什么故意的?”

    “哼,韩家明明是个好姻缘,她却挡在中间,明明是怕你嫁得好了,她却没着落,或者她以后嫁的人比不上韩家,”吴姨娘尖着嘴道:“她这是嫉妒,眼红!”

    沈珍之皱了皱眉:“姨娘又说这话了,难道你不知道?表哥原先看中的是长姐。”

    吴姨娘道:“这可未必,她不过仗着是嫡女罢了,韩奇应该也是冲着她这身份,如今她既然眼高心大看不上韩家,难道不许你捡这个便宜?她自己不想要也不许你要,这是什么道理?不是嫉妒又是什么?”

    沈珍之毕竟也心系韩奇,因为柔之阻拦此事,其实也有些不太高兴的,听到这里便沉默不语。

    吴姨娘见有门儿,便道:“其实……只要咱们多想想,此事未必不能成的。”

    “怎么成?”沈珍之心头一动:“父亲、老太太跟长姐都不同意,难道还能请如来佛祖去吗?”

    吴姨娘笑道:“傻孩子,何必请什么如来佛,如今我有个法子,一不做二不休……”她说着凑近沈珍之耳畔,嘀嘀咕咕地说了一番。

    沈珍之脸上微红:“这、怎么使得?传出去还做不做人了。”

    吴姨娘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何况先前你跟韩奇的事情、如今虽然盖着,将来难道会纹丝不露?不如先成了事,自然也压倒了那些流言了。”

    沈珍之摇头:“还是不行,就算我们豁出去,韩家的人又怎么样?”

    吴姨娘道:“这个你放心,韩家的人交给我就行了。好歹当娘的要给你拴住这个金龟婿!”

    且说韩奇那天给谢西暝打的半死,又受了气,回去后竟病了两天。

    听说沈承恩出事,他一惊之下,竟有些幸灾乐祸,毕竟若是没了沈承恩,沈家二爷只是个酸腐秀才,并不成事,这沈家大房还不在他手心里拿捏?

    只不过想到还有个谢西暝,韩奇心里却有些发毛,当日谢西暝虽没对他拳打脚踢,但简单的两招已经足以让他心寒胆裂,倒是个眼中钉肉中刺。

    韩奇好了之后,才出来走动。此刻正是沈承恩的谣言漫天乱飞的时候,那些素日跟他交好的狐朋狗党知道他跟沈府有亲,见了他自然如获至宝,百般询问。

    这日韩奇往望江楼赴约,乃是几个洛州城的纨绔子弟宴请一位京城贵客,乃是广陵侯府的小侯爷傅寒,这小侯爷年方十五岁,却也是个斗鸡走犬无所不为的风流人物,先前是去凛州外祖母家里拜寿的,如今正要返京。

    这傅小侯爷跟本地的一个纨绔是点头之交,那纨绔自然乐得借机张扬,于是竟趁着这个机会请遍了自己的狐朋狗友。

    这一伙儿十几个人,年纪最大的不过十八/九岁,最小的十四五岁,都是些惨绿热血少年,鲜衣怒马之辈,一时间彼此抱拳作揖,各自报姓名,呼朋唤友,推杯换盏,一团热闹。

    酒过三巡,便有人问韩奇:“贵府的那位亲戚沈通判大人可还没有消息吗?”

    韩奇也有了几分酒力,便哼道:“谁知道,连知府大人派了那么多人去探查找寻还没有踪迹呢,难为那府里倒是安安静静的,也不知是稳得住呢,还是不上心。”

    有个知情的听他怨怼,因笑问道:“前些日子韩公子病了几天,是怎么着?我们听说……是那沈府的墙太高,公子不小心从墙头摔下来跌了一跤?”

    韩奇听他们这样揶揄,便笑啐道:“滚你的吧!老子是郎情妾意,只是遇到个煞星从中作梗罢了。”

    “煞星?”大家很是不解,也有人笑道:“怎么个郎情妾意,听说沈府的那位大小姐,可是洛州城数一数二的美人儿,我们虽然无缘得见,但韩家跟沈家是亲眷,怎么公子不‘近水楼台先得月’,下手晚了叫别人得了去岂不可惜?”

    “别提了,要不是那个该死的煞星,这会儿已经成事了。”韩奇脸红耳热,忍不住咬牙切齿。

    “韩兄提的煞星到底是哪个?”

    韩奇道:“你们难道没听说?就是沈家新认的那个外室之子,不知哪里跑来的野种,坏人好事。还不由分说打伤了我。”

    “哦!就是那个‘沈西’啊,他是沈家新认回的,外头妾生得一个野东西,怎么也敢动手打人?”

    韩奇叹气:“正是个粗野不讲理的东西,我也没提防,竟吃了大亏,本想找回场子来,又打他不过。”

    原来在那件事后,韩奇表面上不近沈府了,实则暗地里也找了两个打手,让他们盯着看谢西暝出门,便教训一顿好出出气。

    谁知派去的人反而给打的断手折脚,不似人形,这着实把韩奇吓得不轻,所以竟不敢再嚣张。

    正说到这里,就听一声冷笑,却是傅小侯爷道:“哪里来的一个野东西,不上台面的外生子,你竟这么怕他?叫人看不起!”

    韩奇脸上大红,便道:“侯爷不知,不是怕,是真惹不起。”

    傅寒正也多喝了几杯,又是个素来急公好义的脾气,便叫道:“小爷眼里就看不上那些野女人生得货色,还敢在正经人面前嚣张,你说出他在哪里,我把他绑了来!”

    韩奇心一跳,定睛看向傅寒,突然意识到这是个绝佳的除去眼中钉的机会!

    心中转念,他面上却故意流露为难之色,以退为进地说:“这、还是不必了,若因为我的事难为了小侯爷……”

    傅小侯爷却等不急了,拍着桌子叫道:“什么南为北为的,大丈夫别跟娘们儿似的吞吞吐吐,你赶紧说出来,我立刻就去把人捉来!叫他当众跪地磕头求饶!”

    在座的这些都是好事之辈,听小侯爷如此叫嚣,也都唯恐天下不乱地嚷嚷起来,其中一人道:“这人如今自然是在沈府的,不如且去沈府把他叫出来痛打一顿,让他颜面扫地!”

    一呼百应,大家趁着酒意,呼啦啦出了酒楼,竟向着沈府的方向冲去。

    不多时,已经到了沈府门口,府门处那些仆人见来了这许多人不知如何,听叫嚣说把“沈西”叫出来,才知道是来找小爷的。于是赶紧入内通报。

    不多时,就见一个素衣少年慢慢地在门口出现。

    那傅小侯爷一马当先,负手上前睥睨道:“你就是沈西?”

    对面的人寒江秋水般的眸子扫向傅小侯爷,眉梢微动,淡淡道:“哦,找我有事?”

    傅小侯爷张了张嘴,隐隐觉着这声音似乎熟悉。

    小侯爷转头看向面前的少年,突然神情大变,脱口道:“你不是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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