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所在部门承接了一个十亿项目的设计外包，作为乙方，部门总监顾明山、项目设计主管玲姐、设计助理佳慧、还有实习助理肖淮和她都来了。
可见项目的要紧度，以及对甲方的重视。
但是这种酒局，目的不是谈工作，只是联络“感情”的一种方式。
“设计公司果然颜值高，整个B市的帅哥美女都被ME招去了？”
甲方负责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带着银丝边框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
“哈哈，杨总，以前人家总说如沐春风，今天听您说话，我算是知道什么意思了！”
顾明山的马屁拍得恰到好处。
“我这人要求比较严格，就这样，大家的作品和脸蛋儿一样好看就行。”
叫杨总的甲方负责人说着，半眯眼瞥了下宋词。
“这怎么能行，肯定是要比脸更好看才行！”
“大家酒量怎么样？”
顾明山当即道：“小宋，你敬杨总一杯。”
宋词被点名，明显一怔。
总监和主管都没敬酒，为什么让她敬？
再说了，她过来只是当是参与工作，没打算喝酒的。
实在毫无酒量可言，上次在酒吧喝了一杯低度饮料酒，都难受好长时间。
“我不会喝酒。”宋词睁着水汪汪的眼睛，一脸无辜坦诚，说着举起茶杯，站起来，“杨总，不好意思，我不会喝酒，以茶代酒，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茶水很烫，硬着头皮喝完。
放下杯子，坐下。
杨总纹丝不动，脸色不虞。
气氛瞬间将至冰点。
“小宋，怎么回事啊你！让你敬杨总酒，没让你敬茶！出门忘带脑子了是不是？”
顾明山一手拍桌，气急败坏地吼。
话说得很难听了。
经过性骚扰那次，宋词也不想给顾明山好脸，冷冷道：“我不会喝酒。”
杨总轻嗤了声：“顾总，这就是ME员工的职业素养啊。”
“哪能啊杨总，这就是一实习的丫头片子，不懂规矩。”顾明山低声下气赔笑。
转脸，凶相必现：“让你喝你就喝，怎么那么多事？”
“我真不会喝酒。”宋词重复。
“给你脸不要？”
顾明山霍然站了起来。
好像下一秒就要打人。
宋词紧紧握住手机，飞快的给张循发信息：
【可以来接我吗？】
“杨总，她真的酒精过敏。”肖淮倒下满满一杯白酒，“我替宋词喝。”
火辣辣的液体灼烧着口腔和胃，胸腔像是着了火。
杨总并不买账，只好整以暇地凝着宋词。
“少他妈矫情了。”顾明山放下酒杯，“项目要是黄了，你赔得起？”
玲姐把酒杯送到宋词嘴边：“小宋啊，不就一杯酒嘛，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就放心吧，死不了人的！你不会这么不懂事吧？”
宋词骑虎难下，不情不愿地端起酒杯小小啄了一口。
高浓度白酒味道辛辣，眼泪直接掉下来，剧烈地咳嗽。
杨总和顾明山心满意足，享受利用权力逼人就范的成就感。
饭局到达十点结束，宋词打开微信，张循依然没有回复。
佳慧提议：“距离十二点还有两个小时，要不我们给你去过生日吧？”
“对啊，毕竟是二十岁生日。”肖淮也赞同，“还蛮重要的，一定要庆祝下。”
宋词胃部翻滚，头脑尚存理智，她要赶回家和男朋友一起过生日呢。
“谢谢你们的好意，不了啦，天太晚了，大家赶紧回去吧。”
三个人说着话，已经走出酒店，只听佳慧突然尖叫一声，惊喜地喊：“你怎么来了呀。”
男人宠溺地牵住她的手：“不是陪客户吃饭嘛，那么晚了，我可不放心，所以来接你咯。”
“呜呜呜，亲爱的你也太好了吧！”
宋词一脸姨母笑地目睹全程，忽然想到什么，打开手机，聊天界面依然停留在自己发的信息。
【可以来接我吗？】
几个小时过去了，张循还是没有回复。
肯定是在忙吧？
宋词安慰自己，只要他十二点之前回家陪自己过生日就好啦。
想到这个，连被迫喝酒的委屈都扫走一半。
“宋词，你确定不要我们陪你过生日啊？”
“不用不用啦，你快跟男朋友回家吧。”
肖淮赶忙道：“那我送你回去？”
“明天还要上班呢，你也快回家休息吧，我打个车就好啦。”
“那好吧，你到家给我们发短信，再次祝你生日快乐。”
还好蛋糕店距离公寓不远，她取完蛋糕，直接回家。
此时时针已经指向十一点。
宋词把蛋糕放在餐桌，找来香薰蜡烛点上，室内只留一盏昏黄的暗灯。
气氛恰到好处。
准备好一切，时间又过去了二十分钟。
张循还没有回来。
鼓起勇气，给他拨去一个语音电话，但是没有人接通。
怎么不回消息，也不回电话？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谈恋爱就是容易胡思乱想，就在她脑补了无数种情况后，张循的消息弹了出来：
【发定位，让司机去接你】
宋词秒速回复：【不用啦，我已经到家啦】
张循没有再说什么。
白酒的后遗症还没消退，宋词胃部翻涌发疼，干呕好几次，脸色苍白。
可是张循一会儿就要回来了呢。
自制了一杯解酒茶，喝完乖乖坐在餐厅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的心也渐渐下沉。
已经十一点五十分了。
没关系，或许是堵在路上了，或许已经刷卡上楼了呢。
只要赶在十二点之前回来，赶在十二点之前跟她说声生日快乐就好。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起，宋词以为是张循打来的，手忙脚乱地差点打翻手边的水杯。
是妈妈。
“词词啊，还没睡了吧？”
“没呢，妈。”
“生日快乐啊宝贝，生日怎么过的呀？”
宋词眼睛酸涩湿润，眼前的蛋糕完好无损，美轮美奂：
“和朋友一起呀，吃蛋糕、唱歌、聚餐。”
“我就说和朋友一起过生日，肯定还没睡。”
“你让我跟闺女说两句嘛。”爸爸的声音由摸胡变清晰，“词词，实习单位怎么样呀，钱够不够花呀？你们领导还好相处吧？要不要爸爸打钱给你呀？”
宋词轻咳，掩盖难以自持的哭腔：“爸你问那么多，让我怎么回答啊。钱够花，领导、领导人都对我挺好的，不用打钱给我，我有实习工资的。”
“就你最啰嗦！”妈妈抢过来手机，“宝贝呀，时间不早了，你早点睡美容觉吧，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跟爸爸妈妈讲呀。”
“好的，妈妈，晚安，爸爸晚安。”
和父母通完电话，已经十一点五十分。
最后的十分钟，过得尤为缓慢。
可毕竟只是十分钟，一眨眼的功夫就溜走了。
宋词僵硬地抬起头，手臂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她缓慢拿出手机。
屏幕显示：00:05
已经是第二天了，她的生日过去了。
张循没有回来。
好像就在那么一瞬间，大脑变得清醒无比。
很多事她以为自己忘了，其实清晰地储存在她的记忆中。
等待此刻最后一根稻草被压垮后，一起苏醒。
许园的微信信息安静躺在聊天列表里：
【宝贝，和你家张总怎么过的生日啊？】
宋词手指迟钝点动，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颗颗砸落手机屏幕。
【我想分手了】
说完她起身，把一口没动的蛋糕装起来，走向大门。
门外就有垃圾收纳箱，物业人员每天过来清理。
打开垃圾箱，毫不犹豫地把蛋糕丢进去。
吹灭香薰蜡烛，一头栽进绵软床上。
金丝被拉过头顶，还是忍不住呜咽哭泣。
床头柜的手机上，许园的信息一条条弹过来：
【怎么啦宝贝，生日过得不开心嘛？】
【他这个条件的，错过了这村可没这店啦】
【我瞎说的，你的感觉最重要，要是一段感情让你不开心了，那就勇敢结束吧】
……
宋词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哭到没有泪可流。
外面传来开门声。
张循回来了。
脚步声渐渐靠近，宋词房间门打开，有人扯她的被子。
宋词下意识抓紧。
“还没睡？”浑厚又熟悉的声线。
宋词不吭声。
“给你带了个东西。”他喝酒了，开口有微醺的醉意。
给她带了东西？
宋词竖起耳朵，心被提到嗓子眼。
他只是回家晚了，还是记得她生日的对吗？
如果是这样，她也愿意勉为其难的原谅他……
宋词扒开被子，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张循身材修长挺拔，坐在宋词粉红色的小床上略显局促。
从前每次到了晚上，张循总是把她抱回自己房间，说这张床太小，施展不开……
一个精致的木质食盒，张循手指修长，摆弄两下打开盒子，映入眼帘的是几块码放整齐的月饼。
这是？
“中秋快乐。”
他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领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取下来了，衬衫纽扣解开两颗，露出让人心猿意马的胸肌轮廓。
卧室的灯光昏黄温暖，洒在他直挺的背脊，愈加衬得他冷峻肆意。
从宋词的角度，能看到他流畅的下颌线，高挺的鼻梁，他说中秋快乐时，眉骨微微上扬。
还是那副骄矜清贵的模样，让人仰之心，却之于步。
短暂的心动之后，是更冷彻心扉的绝望。
昨天早上问他记不记得是什么日子，他说记得。
在他认知里。平平无奇的一天只是中秋节。
根本不记得她的生日。
宋词任命地闭上眼：“我不想吃。”
张循酒气上头，不依不饶：“吃一口。”
今天的应酬由一位享誉海内外的厨师主厨，他特意让大厨多做了一份月饼。
“我说了我不吃！”宋词所有的委屈找到爆发口，“我说我不吃，你没听到吗？！”
这一声，几乎是吼出来的。
宋词吼完就有些后悔了，她多少有些惧怕张循，但是不后悔，倔强地蹦着脸，一副视死如归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张循从小到大，是绝对的王者，从没有人跟他这样说话。
倏忽之间，脸色阴鸷冷戾，漆黑眼眸深沉不见底，风雨来袭。
“啪”得一声，把月饼食盒扣在床头柜上，薄唇泠然，开口是最伤人的话：
“是我太娇惯你了？越来越无法无天。”
娇惯？
宋词听到这个词很想笑，还没来得及笑，眼泪再次翻涌而上。
她赶紧把自己裹得更结实。
“嘭”的一声，门被关上，张循已经离开了。
宋词掀开被子，房间里还残留他的味道。
凛冽、强势，让人忽略不掉。
有些情感，就像是长在身体上的癌细胞，必须要早早治疗。
早就该离开了不是吗，她已经徘徊犹豫了那么久，是时候做出决定了。
……
宋词起了一个大早，事实上，基本一夜没有合眼。
不想和他打照面，索性七点就去了公司。
宿醉的滋味并不好受，张循晕晕沉沉，生物钟把他准时叫醒。
洗漱走出卧室，郑阿姨已经做好早饭。
“张先生，早。”
张循点头，眉眼间略有倦意。
目光有意无意地划过宋词房门。
喝一口咖啡，似不在意地问：“她还没起？”
再不起就要迟到了。
”您说宋词啊？她已经出门了呢。”
咖啡杯扣在桌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张循薄唇紧抿，周遭气压沉冷。
郑阿姨一惊，差点没抓稳手里的杯子。
赶紧出门倒垃圾。
这是吵架了？
不管谁和张循在一起，就算不是自己女儿，也总不能是那个丫头吧？
郑阿姨越想越不甘心。
再进门，已调整好被张循惊惧到的情绪，不经意地说：
”宋词这孩子怎么回事，也太浪费了，好好一个蛋糕扔到垃圾桶里……”
她话没说完，张循霍然起身，快步走出门。
打开垃圾桶，果然躺着一个完好无损的生日蛋糕。
生日蛋糕上写着一句话，不是祝我生日快乐永远十八此类，而是：
希望张循，天天开心。
此时朝阳东升，暖暖的日光透过东北方的玻璃穿射而来。
张循心慌意乱，蓦地一阵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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