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分离

    这天唐幺起来的特别早。唐三练功完毕回到铁匠铺的时候她正站在锅灶前的小板凳上，身形笨拙的往里面倒水。

    唐三怕她摔着了，几步上前接过唐幺手中的水瓢:“太重了，我来吧，你快下来。”

    “我可以!”唐幺跳下板凳夺回水瓢，看着跟自己个头差不多的双胞胎老哥，挺直小身板儿叉着腰，一脸豪气，“你都行!我怎么不行!”

    ……你行个……唐三想说句脏话。

    不过他可是个素质良好的优秀小小少年。唐三拍拍唐幺小脑瓜，像看自家傻孩子一样安慰道:“嗯，嗯，太厉害了。”

    “这棒读也太假了。”唐幺呵呵两声，把碗里提前用盐和菜籽油腌制好的米倒入大锅里，“去看火去，别熄咯!”

    唐三便去看着火了。

    离煮熟还有一段时间。唐幺蹦跶到菜墩面前，拿着小刀不算太熟练的切着白菜杆儿。

    准备好菜粒和胡萝卜，唐幺拿着玉米和菜兜，坐到唐三旁边儿跟他一起剥玉米。

    其实今日唐幺醒这么早纯粹是因为唐昊。唐幺浅眠，唐三唐昊每日早上起床时多半她都有感应——除非那一天睡死——今日的老唐一反常态，唐三出门不久就早早的起身也出了门。

    唐幺心里总有莫名的预感，怎么着也就睡不了，只好翻身起床做早饭。

    “老唐今天早上怎么不见了……”唐幺和唐三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不晓得，兴许是出去打酒了吧。”

    “……怎么又喝酒，乖乖嘞，喝酒伤身伤肾，说了多少遍了，这个老唐……”唐幺掀开锅盖儿搅了搅，唐三把菜兜里的玉米粒、胡萝卜粒、白菜粒一起到了进去。

    唐幺撒了把盐:“迟早要得三高!”

    “三高是什么？”唐三问。

    “高血压，高血糖，和高……什么什么的。反正是病啦!”时间过得久，唐幺也记得不太清楚。

    “原来如此!”

    幺妹儿平日稀奇古怪的语言有很多，唐三多半都听不懂，偶尔问起来唐幺也解释不清楚。唐三不是那种刨根问底的人，所以基本上也就点到为止。

    聊到此处，唐三似有感应:“爸爸回来了。”

    他话刚落，唐昊果然推开厨房前门走了进来。

    “老唐，你去哪儿了”唐幺虽然心里隐隐有预感，但还是忍不住确认。

    唐昊招招手，示意唐幺过去。

    唐幺把勺子交给唐三，走过去问:“怎么了老唐？”

    “小三，今天你不用打铁了，收拾收拾，明天跟老杰克去诺丁城。”

    ……果然啊……虽然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但真实听到唐昊宣布的时候，唐幺心里还是有点不舍。

    似是怕唐幺不平衡，唐昊蹲下身半揽住女儿，继续对唐三道:“你不是想当魂师吗，老杰克明天会送你去做工读生的。”

    “爸爸。”唐三飞速看向唐幺，语气惊讶，“你不是不同意吗？幺妹儿呢？”

    “这是你自己选的路。我教给你的铸造方法，可以让你在城里随便找个铁匠铺当个学徒工，学费和饭费应该够用。”唐昊淡淡道，“幺妹儿，她杀不了魂兽，当什么魂师她不去。”

    唐三沉默了。他心里自然是激动的，可是另一方面又很矛盾。唐幺并非没有当魂师的意向，只是这个机会……唐昊偏偏给了他。

    前世他并没有享受过什么亲情，今世本来也没有料想到会拥有这样的父亲和妹妹。对唐三来说，现在两人就是他最珍贵的亲人。

    唐昊对唐幺的偏爱也是落在他眼里的。虽然唐三也不曾有过怨言，但心里多少还是期盼父亲的目光能再多分一点……

    如今他明白了，严厉的父亲，一直平等的爱着他们两个。

    “ 我让你去诺丁是有条件的。”

    “我答应。”唐三毫不犹豫的回答。

    他答得斩钉截铁，令唐昊忍不住皱眉微怒:“ 不要轻易答应别人的要求，男子汉，说到就要做到!”

    “ 不论爸爸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爸爸肯定是为了我好。”

    唐三答得很是自然，那种刻在血缘里与生俱来的信任感是任何时候都无法伪的。

    唐昊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长叹一声,虽语重心长却又似叮嘱:“不论你今后如何修炼。我要你答应我，不要给锤子武魂增加魂力，甚至不要让任何人看到它的出现。更不能让别人知道你是双生武魂。你能做到么”

    唐三愣了住了，唐幺也愣住了。但正是老唐这一番叮嘱，让唐幺更加确定了一些事情。

    虽然目前还不一定想透，但老唐……一定不是个普通打铁匠。

    即使如此，唐幺还是忍不住替唐三问:“ 那蓝银草呢？”

    “ 蓝银草小三随意。双生武魂并不是都需要修炼，只要其中一个武魂拥有魂环，魂力提升的瓶颈就会消失。”女儿问起来，唐昊自是耐心解释了一番。

    “除非遇到生命危险，”唐昊顿了顿，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写满了难以读懂的情绪，“否则不要使用那柄锤子。”

    的确有局限，但这可以做得到。唐昊的目光过于沉重，那饱含各色情绪的光在他眼底流转了好几遍，最后落到了唐三身上。

    “好，我答应您。”唐三郑重的点了点头。

    唐幺虽然很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她毕竟不是个真的小孩儿。贸然询问若是戳到老唐痛处……又怎么能保证他不会和以前一样，继续沉溺与过去呢

    而且……而且，他回忆过去的时候，太过悲切，唐幺不愿再看见老唐这样的神情，总是会让她想起前世家里养的那只大金毛。只是可惜，现在她两方都无法安慰。

    “老唐。”唐幺抱住这个半揽着她的人，“你要想哭鼻子就哭吧!我们不嫌弃你!”

    论打破气氛，唐幺一贯是一把好手。唐昊又觉难受却又被她逗得想笑，神情虽算不得好看，但也是被唐幺拉回过神儿。

    “男子汉不会轻易哭鼻子的。”严肃氛围被唐幺打破后，唐三也笑着接话。

    起初他还有点担心唐幺听到这个消息会不会生气，现在看完全是自己多心。

    “吃饭吧!”唐三笑握着勺子，准备舀饭。

    “来啦!我们先自己吃，不管老唐这个爱哭大花猫!”唐幺笑嘻嘻的跑过去接碗，对唐昊做了个鬼脸。

    “你这个小花猫。”唐昊笑着拍了她的脑袋，却也一左一右端着菜碟放到里面铁匠铺的桌子上去了。

    唐家是圣魂村唯一一家铁匠铺，家境不能算是赋予，但也称得上温饱。

    唐三的东西不多，本来收拾起来也很快。但是唐幺这时反而像个老妈妈，一会儿嫌这不够，一会又觉得那个也该带上，乱七八糟一大堆，恨不得让他把整个铁匠铺搬过去。

    唐三赶紧打住，免得她继续作妖:“好啦!只是去诺丁学院念书，放假的时候我就回来，不用这么多东西的。”

    “那哪行!”唐幺把驱蚊药也塞进包裹里，又再点了一遍用品，确认没有遗漏才肯放行，“你这一走那么久!都没人给我煮饭吃了!”

    “不是还有爸爸吗？”唐三知她是舍不得，清出上学时几个可能不太会用到的东西塞回唐幺手上。

    唐幺又塞回去:“老唐煮饭不好吃啊!”

    唐三笑她孩子气:“好啦，我会给你带好吃的回来。而且我们可以写信，也很方便的。”

    “方便个p……雪花啤酒!”唐幺看见唐三警告眼神赶紧把脏话吞近肚子里，“如果有电话才方便，写信那得多久才收到……顺丰快递都要两天呢，这里有吗连中通都没有……”

    电话这个东西唐幺曾经提过，是个能传递声音的盒子。

    “别想着快递了，不要偷懒，多练练字也有好处。你需要什么就写信，不要吝啬钱。”

    “不行。”唐幺感觉比了个叉，“你把钱存着，以后我们开铺子要用呢!这可是初期资金!”

    “行，那我存着。”唐三爽快道，三言两语之际已经将包裹完毕。

    天下总有不散的宴席。虽然明天唐三就要离开了，但对于一起生活了五六年的唐幺来说，难免有些不舍。

    ……可是还能说啥呢，说什么都怪不好意思的……两人两处五六年有余，一件儿衣服都能换着穿，什么抓鸟摸鱼也都玩闹过，说多了实属矫情。

    唐幺拍了拍唐三的肩，学着唐昊的样子语重心长:“三儿啊!苟富贵!”

    唐三脚一滑。

    “三儿，我们去摸田螺吧。”

    “现在应该摸不到什么大田……”唐三话说一半嫖到唐幺的背影，鬼使神差的应了，“好，我去拿篓子。”

    还不到抓田螺的最好时机。两人换上背心短裤，光着脚丫在稻田里摸索了半天，也没摸到几个能填牙的大螺丝。

    稻子还青葱的很，但已经开始结穗，挂在绿枝上，远远望去，铺满了一大片水田的稻子形成绿色汪洋，风拂过的时候沙沙作响，泛起点点波光。

    摸不到田螺，但唐幺唐三还是抓到了两只小鱼。

    稻田自然不是他们家的，但是只要不好毁坏稻子，稻田主人都会对这些孩子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们自由嬉戏。

    唐幺抓累了，一屁股坐在田埂上，抓着草鞋在水里涮:“累死了，不抓了。”

    “是谁吵着要来抓的，才一会儿就懒了”唐三在一边儿笑她，也拎着草鞋坐过来，“现在抓还太早了，鱼都还是苗儿呢!”

    “就是想抓!”唐幺踢了一脚水，看水花蹦到唐三脸上立刻咯咯笑出声。

    “幼稚!”唐三才不会让她得意，捧起一抔水和她玩闹。

    唐幺也不甘示弱，扔下草鞋泼水回击。

    两人毕竟本质上不是真小孩儿，来往了几回就止住手。

    唐三一边洗脚上的泥，一边问她:“你想当魂师吗？”

    “算了。”唐幺把他的草鞋拿过去搓，“有机会可以试试，没机会就算了。”

    “还是因为不想杀魂兽吗……”唐三犹豫了一会儿，“如果你不想，我也可以帮你杀。”

    “别了……”唐幺赶紧摆手，“我这样也挺好的，再说，等你厉害了，我还可以抱着你的大腿横着走呢!”

    唐幺这话说的极其没出息，但唐三就是觉得好笑又洒脱，心里又暖又无奈的很:“好的好的……等我厉害了就给你弄个最好的店铺。”

    “嘻嘻!我就靠你了哥哥!”唐幺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叫唐三哥，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賊笑着搓手:“哎，点家男主的承诺……我赚了，你亏了!”

    “好了某江女主，快点洗完回去吧!”唐三笑的都要直不起腰，“妹妹!”

    “诶!哥～哥～”唐幺也叫了声，随后做出呕吐状，“恶心!快回去吧!”

    “行，行。”唐三接过她递来的草鞋穿上，和唐幺并排走在田沿上。

    波光落在眼角，偶尔会让人觉得刺眼。唐三用手半挡了些光，说的很是随心所欲:“幺妹儿，回来后我送你一样东西吧!”

    “什么什么？”唐幺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唐三拍了拍她的脑袋，顺着光晕看去时正好有蜻蜓落到唐幺肩上。

    唐三帮她拂走了。

    “行，那我也有东西给你!”唐幺摇头晃脑，笑的很神秘。

    “是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唐三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唐幺是在学他耍呢，忙轻敲她脑袋，笑她:“幼稚!”

    “嘻嘻……”唐幺不跟他多说，往前小跑两步转身做了个鬼脸，“谁最后到家谁是幼稚猪!”

    唐三虽又笑话她幼稚，却也真的跟她赛跑起来。

    在跟妈妈割草的六儿起身休息的时候就看到唐家两个小疯子正沿着小路乱跑。

    六儿也想跟着一起玩，却被爸爸呵斥了声，只能闷闷继续做活。

    兴许是今天玩的太疯，唐幺和唐三都睡得很熟。但第二天无论是唐幺还是唐三，都起来的很早。

    唐幺还在和唐三一边煮饭一边说话，老杰克就扣响了木门，在外边儿叫喊唐昊的名字。

    唐昊一如往常，并没有起床。唐幺和唐三拿开门栓开门放老杰克进了屋子。唐幺给老杰克倒了杯水，想让他休息一会儿。老杰克摆摆手:“唉不行，要早点走，不然来不及了!”

    唐三闻言默默去了里屋拿包裹。

    “老唐!”唐幺叫了两声也不见屋里有声音响动。唐幺沉默了一会儿，冲老杰克露出甜甜的笑:“老唐昨天晚上可能喝了酒，今早起不来。”

    “喝酒”老杰克皱起眉，面色似有不满,“自己儿子都要上学去了还敢喝酒”

    “老唐是舍不得三儿，”唐幺替他解释，“老唐很难过的……”

    毕竟是别人家事，老杰克不好多说什么。正巧唐三挎着一个大包裹走了出来:“杰克爷爷，我准备好了。”

    “嗯。那我们走吧。”老杰克又揉了一把唐幺的脑袋，“你不用送了，好好照顾你爸爸，放假的时候我就去接小三，你们还是会见面的。”

    “嗯嗯!”唐幺点点头。

    其实实情老杰克没说。成为魂师之后的人，极少有人选择归家。斗罗大陆魂师稀少，职业很尊贵，与寻常百姓早就是两个世界……即使是家人，也不见得之后就能再拥有共同语言。

    老杰克心底叹了口气，挑开铁匠铺的门帘催促唐三:“小三，快走吧。”

    唐三看了眼唐幺，转头跟上老杰克的步伐。

    唐幺在原地失神了会儿，跑出铁匠铺时唐三已经离她有一段距离了。

    清晨的圣魂村还有一层又薄又湿润的雾气，即使只有几米距离，唐三和老杰克的身影也相当朦胧。

    他们就好像要去往另一个无法到达的世界。

    唐幺突然有种预感，自己会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和唐三见面了。

    也许是双胞胎感应，走在前面的唐三突然停下脚步，在老杰克疑问声中猛然回头。

    唐幺鼻子一酸，强忍着眼泪，冲他们喊:“三儿!照顾好自己!我给你放了个东西在包裹里!你去学校的时候记得看!”

    “好!”唐三此刻眼圈也有些红，可隔着山雾，唐幺只能看清他的身形，“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和老唐!我会写信回来的!”

    “快点走吧!”唐幺笑声穿破雾气，“苟富贵!”

    唐三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