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内的众人可以隐约听见屋内发出的声音,但没有人知晓屋内发生了什么。不一会儿那女人快步走出来,气愤和难过充斥着她的脸庞。她走得太快,几乎摔倒。华港生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小心一点儿啊。”把外套递到她面前,“这件衣服,是你掉在车上的。”
追过来的男人接过衣服道谢:“谢谢。”
“……多谢你。”女人道,她的情绪太激烈,一刻也不愿在这里多待,也不愿理会身后的男人,径自离开。男人追着她,劝道:
“阿好,不要这样啊——”
华港生正暗自纳闷发生了什么,阿标却着急地冲到大厅,高声叫道:“阿成,快来帮忙啊!老板在拼命地喝酒啊!快点去,去啊!”众多手下听闻连忙进屋,华港生叫住阿标:“标哥,老板今天怎么啦?”
“你问這个干什么?”阿标几乎没能好声好气,转身冲进屋内。
留下的华港生有些摸不着头脑,现在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
在众人轮番的劝阻和拦酒下,鲁德培终于不再喝酒了。可他已经醉了,醉得不省人事。华港生不等他人说明就把车开到门口,等老板一干人出来时,他已等候多时。阿标搂扶着老板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以防鲁德培摔倒,然后让其他人先回去,只身带着鲁德培上车。
“去别墅。”华港生知道这指的是老板家。
一路上鲁德培又哭又笑,阿标担心他撞到自己,伸手欲搂住他,他却一把甩开阿标。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在这个世界上出现?三个字:不小心。一不小心,我就在这个世界上出现啦!”他笑得惨淡而又疯狂。
“julian。你冷静一下。”
“别碰我!你是谁啊?”
鲁德培抗拒着阿标的触碰,激烈地挣扎起来,阿标怕他的衣领勒着自己,给他解开几颗领口的扣子。
华港生通过后视镜默默看着这一切,他觉得今日的老板有些陌生,像一个任性的孩子,哭闹着向父母发脾气。他并不清楚鲁德培的家庭,但这样看来,想必不会幸福。
他突然对鲁德培产生了同情。
“你有没有妈生的?嗯?你有没有妈生啊?”鲁德培问向阿标,华港生眼神一黯,他的妈妈……
鲁德培似乎感应到华港生的想法,立刻探身向前,问道:“阿贵,你有没有妈啊?”他伸出右手拍向华港生的肩膀,华港生没办法回答他,他只好抽出开车的右手,紧紧地握了一下鲁德培的手。鲁德培仿佛真的从中获得了安慰,亦或是他只是闹得累了,他靠在后座,除了说一些醉话,不再胡闹。
华港生和阿标费劲将老板拖回家中,把他放倒在床上。老板似乎意识到这是自己柔软的床,虽大声地叫着醉话,却自己一下子趴在床上。阿标怕他扎着自己,为他取下金丝眼镜。鲁德培翻身,见站在一旁的华港生显得有些局促,笑道:
“阿贵,你有没有妈啊到底?你话我啦——”
华港生生平最厌恶有人在面前提到自己妈妈,这是他心里头永远没法愈合的伤口。但他心知没办法和一个醉成这样的人计较什么。鲁德培也不执着于知道答案,摊在床上,闭着眼自言自语道:“我没有妈啊……”
“阿贵。”阿标轻声唤他,他看向一旁略显疲惫的阿标道:“你明天不用来接我了,ok?”华港生点点头离开这里。阿标抚向床上的人额前的碎发,“你没事吧,老板?”
鲁德培听着华港生离开的脚步声,拨开阿标的手,躺在床上大笑,“不用理我。”
华港生开车回家,直到现在他仍未想明白今晚这几个人之间的关系。自从和那女人见面,Julian就一直喊妈。难道那女人是他妈?不可能,没有哪个开夜总会的老板会把自己的亲生母亲送进夜总会当唱歌的小姐,这想想都觉得耸人听闻,华港生很快否决这个推断。也许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私人恩怨也说不定。
但是鲁德培醉酒后喊妈的样子却击中了华港生的心事。他没有妈,他也没有。华港生已有许多年不清楚自己的妈妈身在何方,他也没法寻找她,唯一的方式便是登报纸,标明母亲和自己的姓名,盼望着终有一日母亲会看到,并且愿意回来看望自己。但这么多年来,登报一直犹如石沉大海,华港生的希望越来越渺茫,母亲却仍然杳无音讯。
或许是同病相怜,他倒对鲁德培没那么大敌意了。
一想到妈,华港生才发现自己甚至不太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他曾在家中的老相册里翻出过一张母亲的小像,由于年代久远,纸面发黄,相纸上的面容已经模糊,他当时对那张小像愣神愣了好久。对他而言,这是他母亲林莲好存在这世上的唯一证据。可惜的是,这小像并未能唤起华港生幼时模糊不清的记忆,记忆中的母亲和相纸上的母亲一样,仍不明朗清晰,遥远的像一场旧梦。
华港生哽咽一声,双手用力的抓住方向盘,指尖的关节用力到发白,可是这涌上的泪意怎么也止不住,模糊了他那双好看的眼眸。
此时此刻,林莲好的心情也不平静,julian的话字字如针般扎在她的心上,自回家后她便陷入沉默,一言不发,可内心的波澜起伏怎么也压抑不住。
她怎么可能不爱自己的儿子,无论是julian还是港生,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她十月怀胎,孕育出来的心血,疼爱尚且不够,何来讨厌一说?
她的人身起起伏伏,漂泊的身世让她再清楚不过做人有多么的痛苦。
跟了海哥那么长的时间,一些社会上见不得人的肮脏腌臜之事也略有耳闻,海哥讲给她的时候风轻云淡,林莲好听的却是触目惊心。她心疼julian,他的父亲是□□,这是julian所不能左右的,自己的身世。所以早在julian出生之前,她便担心这个孩子的人生曲折不断,因此执意不愿让他出生。可她一想到人生的许多爱与美好,又恢复信心,放下偏见,孩子降临到世上,人生走过这一遭,喜怒哀乐必会有许多体验。
可自从julian出生后,每当她看见他的脸,就会想起自己另一个儿子——港生。那么多年过去,他现在怎么样?过的好还是不好?是不是也会像julian一样。会笑会闹,长大成人,考上大学——
这种思念逐渐化为一块心病,每当她想要给予julian母爱的时候,背叛的感觉便浮上心头,她做不到,林莲好意识到她的母爱很难全部给予julian,在她的心里,永远有另外一个孩子的位置,那是港生的存在。
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两个儿子都不在她身边,一个她见不到,一个不想见她。母亲做到这个地步,已然是一个失败者,但她自觉问心无愧,力所能及地承担起自己应尽的责任,这就够了。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老天爷似乎并不满足,这一家人的变故还没有全完,反而会接二连三的一个个到来,把他们推入看不见底的深渊。
或许人世间本就是无边苦海。
已是半夜三更,浅水湾区域内的一幢别墅灯火漆黑,乍一看,似乎与那些已然熄灯的民居没什么差别。可是这别墅的卧室内,传来阵阵令人面红心跳的喘息声。
黑暗中的两人纠缠,夜晚是最好的保护伞。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人发出了声心满意足的叹气,毫不留恋地放开了身下的人,翻了个身,倒在一边,随意地扯过被褥盖在身上。他的酒实在喝得太多了,残存的精力已经支撑不了他清醒多一会儿,他很快就会睡着。
身下的人没有多说什么,从床上下来,睡衣放在他熟悉的地方。他拿出两件,一件给自己的老板穿上,躺在床上的老板很不配合,对方仍耐心的给他穿好,然后才披上自己那件,轻轻地跨过堆在地板上的两人的衣物,在黑暗中走进浴室,才敢打开橘色的灯——浴室和卧室有好长一段的距离,他在这里开灯,不会打扰到julian。
Julian一个人在卧室,大脑享受着发泄过后的空虚,实际上困意已经袭来。在他即将睡着前,脑海中浮现的人,刚才还在这里。
不是浴室中的人。
他隐约记得在车上,那个人握住了自己的手,想到这儿,他不禁摩挲自己的右手,那人手掌的温度似乎还有残留。
要是他清醒过来,肯定会嘲笑自己没出息,竟会为这些无意间的触碰高兴到如此。
他发出一声快乐的哼笑,抱住薄毯,柔软的质地令他爱不释手。
那个人拥抱起来是不是也一样的舒适和温暖?他那双好看的眉眼在黑暗中显得迷离,闭上眼,发出了声叹息般的呼唤:
“阿贵……”
然后便陷入了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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