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鲁德培叫来平日的得力助手在办公室小聚,开了一瓶上好的人头马,入口便知这酒颇有年份,唇齿留香。鲁德培细品自己的珍贵收藏,一旁的华港生一饮而尽。今年公司的生意极为顺利,一切都在朝上更进一步。其余几人喝酒,也不时偷偷打量权力的中心。华港生一步登天,现在已然成为二号人物,大有代替阿标的之势。而阿标只是站在一旁,面色平静,看不出对此有什么情绪。

    阿标时间意识极好,看了一眼手表,道:“时间差不多了,老板,我们就先走了。”几个人中除了华港生,其他人都是在来到香港前便跟随鲁德培。知道自家老板做派西化,把平安夜当新年过,几人要先去别墅布置派对的东西。

    “晚上早一点到。”老板叮嘱道。

    几人应好,同老板告别。阿标深知离派对还有几个小时,恐怕Julian想在这个空当同阿贵单独相处一会儿。倒不如他们先去提早把别墅布置好。

    自己暗地里这番“成人之美”,被老板知道,肯定又要暗骂自己多事了……

    不过自己倒不用担心会被怪罪,此刻恐怕Julian的心思全在那个人身上。阿标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率先转身离去,露出一个无人注意到的笑容。

    华港生觉得自己最好也在这个时机走掉。他放下酒杯,道:“我呢,还有些事等我做完先。”正想与几人一起离开,鲁德培叫住他:

    “哎,阿贵,今晚大除夕,还有什么事要搞?”

    华港生无奈地笑了笑,“一点小事。”他的确要去处理一点要紧的事。与鲁德培交易的泰国人,要求他们留意一个人是否在港,如果掌握他的行踪要马上告知他们。

    不过他不是要去告知行踪,而是想办法抹掉它。

    鲁德培没有细问,悠悠道:“坐下先。”他示意华港生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华港生不好拒绝,这事虽然急迫,但他总不能在老板面前露出马脚。他坐上单人座椅,自顾自地抽起烟,心中叫苦。谁知道Julian又要干什么?

    华港生不愿转过转椅面对他。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这些日子他都在有意无意避开Julian。

    鲁德培打量着他的心不在焉,右手从桌上拿起一礼品盒,稍微思索对方是否愿意接受。这是他挑选的,既没有越界,也能在日常生活中随本人佩戴的礼物。心中忐忑,不知对方对这礼物感想如何,如此猜测着,他将盒子递给了他。

    “送给你的,阿贵。”他伸出手,礼物置于空中。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华港生一愣,接过礼物。Julian紧盯着他的表情,一丝一毫的变化也不愿放过。

    “送给我的?”华港生带着不敢相信的神态,笑容看不出这意料之外的礼物是否是个惊喜。

    “对啊。”Julian也露出微笑,“打开看看?”

    华港生顺从他的意思,撕开那层略显花哨的包装纸,拆起礼物。他很少同朋友互送礼物,对于此事他不感冒,这种细腻的庆祝节日的行为只有夏青做过。最多就是上学期间收到过几张贺卡。

    鲁德培一步一步,绕道桌子的另一边,眼神自始至终只滞留在他身上。

    华港生终于拆掉繁琐的包装,打开看这柔质布料。

    “喜不喜欢?”Julian的声音在耳后传来。

    华港生一笑,“原来是丝巾。”他回身望向Julian,心中纳闷为何要送如此私人的物品,况且那一箱衣柜还不够吗?

    鲁德培也轻笑,忽然俯下身拍肩叮嘱。

    “还有呀,晚上的舞会,早一点到啊。”

    华港生内心突感不安,他想是因为那件事到时间了。并未对这感觉有过多联想,他拿起丝巾起身。“好。”他应道,回身给予自家老板一个感激的笑容,“多谢老板。”便向门口走去。

    直到他走了几步,那种压迫感也渐渐消失,华港生才意识到身体本能的不安来源于何处,他回过头,见老板仍望着自己,马上回身加快脚步,走到电梯处才松了一口气。

    鲁德培见心心念念的人离开,自嘲自己对对方束手无策。叶成贵的不解中透着一股天真般的残忍,若他稍稍留意,也能有所察觉吧,自己的心意……他笑着摇了摇头,怪不得也怨不得对方。心中悸动难耐,明明触手可及却得不到,感情中他不喜欢用强迫来得到,他从来都有十足的耐心等对方走向自己。

    海边码头,一艘私人游艇正停在岸边。香港人近年也接受新潮事物,平安夜包一艘游艇,叫来好友在海上召开派对。如果时间允许,他们还会让船驶向澳门来一场怡情小赌,或是直接驶向新加坡住上三五日。

    这艘游艇的主人们还没有来。船长和几名服务生都有些懈怠。开工前都聚集在稍微暖和的船舱休息。只有一人下了船找了个角落点燃一支烟,橙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灭起伏。

    “没想到香港的秋天也那么冷。”他道,转头看向一旁的阴影处。

    华港生从那片阴影处走出。

    “你救了我一命。”

    华港生摇摇头,“你自救而已,我只是恰好在适当时机施以援手。”

    对方笑起来,华港生终于将他藏在阴影处的英俊的脸看的真切。光影之间他的笑容显得意外的柔和。

    “可惜萍水相逢,不能多聊。希望日后能有个机会报答你的恩情。”

    “不必言谢,我们是一路人。”

    对方抬眼看了看他。“其实我猜到七八分,不想多嘴问你。”

    “你要离开香港了,知道了也无妨。”

    华港生点点头,正欲转身离开,被对方叫住。

    “你……叫什么名字?”

    华港生摇摇头,“我不能说,说了也是假的。”

    对方似有几分无奈,“也是。不过我的身份已经暴露,告诉你我的真名吧。我不愿意对你而言是个陌生人。”

    华港生回过头,见对方含笑望着自己。

    “傅振华。我叫傅振华。”

    等华港生赶到鲁德培家里时,派对的气氛正达到高潮,震耳欲聋的音乐,烟酒的气味,男女的荷尔蒙……他似乎跌进一滩泥潭中。华港生努力找自己熟悉的人,倒是阿标先看到了他。“阿贵!阿贵!”他看上去十分高兴,一点也不像平常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和高傲。

    “阿贵,新年快乐啊!”他亲昵地拥住了华港生,冲沙发上一群人喊道,“你们看谁来了啊!”

    阿标招呼他坐下。华港生扫了一眼在座的人,几乎没几个他认识,有不少还是鬼佬。那些人倒十分热情地招呼他,“给你好东西啊!”

    华港生这才注意到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拿着烟,他看了眼茶几上散落在桌面上的粉末,心中已了然这些是什么。“算了吧,我从没抽过这些东西的。”

    “别装模做样了,你抽一口试试。”

    看上去极度亢奋的几人围住华港生,将烟条递给他,阿成也主动上来给他点火。华港生自知无法推脱。“你看他们,多开心!”阿标在他耳边低语,犹如毒蛇引诱夏娃。

    夏娃轻咬第一口苹果。

    见华港生照做,阿标笑道,“怎么样,好不好?”

    “挺有意思的。”华港生若有所思,难言的感觉冲上大脑。

    “是不是很舒服?”阿标的气息在他耳边冲撞。

    “……阿标,这么多人,全是老板的朋友?”华港生扫了一眼在场的人,好奇这些面孔都是从哪儿来的,鲁德培的关系圈到底有多广……

    阿标听了冷笑一声,“你跟了老板多久,这么快就想清楚他的底细?”

    一旁的阿成听了也留意这边的动向。华港生懊恼自己是不是上了头,将自己的意图明显地表露出,一边心里警觉到原来阿标直到现在也没有完全信任他。“我只是……想多认识一些朋友啊。”

    “那你再抽啊。”阿标蛊诱他,此刻华港生已骑虎难下,又顺从地深吸了一口。他内心暗盼自己的意志力能抵抗这一波波快感的来袭。

    众多女士举杯,在大厅高喊“Happy New Year”,鲁德培和夏青拿着喷雪朝人群喷去,引得众人发出尖叫嬉笑。阿标注意到背后的骚动,回头一看,罪魁祸首是自家老板,笑着靠在沙发上,拿起酒一饮而尽。

    华港生倒没注意,他只觉得头昏脑胀,大家举酒时他才勉强挤出点笑意,转头就看见盯着自己的夏青。他僵在原地,目睹着鲁德培拿起烟条让夏青尝试。

    “试一试啊。”

    “我不会抽。”夏青也心知这是什么,脸上提起不怎么真诚的微笑。

    “怕什么?”鲁德培自己先吸了一口,夏青趁这个空当,抬眼瞪了一眼一直在一旁着看这一切的华港生。

    “不用怕,来。”他把自己吸过的递给夏青。

    “不要了,你自己抽吧。”夏青僵硬地笑了笑,身体不自然地向后靠去,全身心都在拒绝Julian的提议。

    气氛静了一瞬间,鲁德培不以为然。他捕捉到夏青目光的方向,看到了原来是那个人后。心中产生的一个恶劣的主意。他天性就爱导演好戏。

    “阿贵!”他叫到沙发上不知所措那人,“你做给她看!”

    阿标碰了碰低头的华港生,华港生迟疑地抬起头。

    “就像这样——”鲁德培深吸一口,华港生没有照做,眼神左右于老板和夏青两人之间。周围一圈人都在鼓励他,他右边的金发美女紧贴着他,笑盈盈地期盼着他照做。

    华港生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也学着老板的样子吸,周围那一帮人终于拍手叫好起哄。Julian更因他听话而笑到拍手。

    本来气鼓鼓盯着华港生的夏青,鲁德培将烟条递给她时,她冷笑道:“好啊。”抬眼看着华港生的眼睛,也学着样子吸了一口。

    几乎所有人都欢呼起来,似乎看着一个人堕落真的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夏青吸得过于猛烈,咳嗽起来,仍有人大声道:“继续啊,吸一口不够啊!”

    华港生看着夏青受他人蛊惑,仍一口一口吸个不停,只觉得痛心。他灌了一杯又一杯酒,直到吐出来。夏青冷眼瞧着他的狼狈,自己也不停手。几番吞云吐雾下来她突然笑了——她已完全领悟到快乐的真谛。

    阿标还在向周围人分发。华港生压抑住内心的恶心,冲进洗手间。夏青见他黯然离去,心中感受到一阵畸形的胜利感。

    华港生打开水龙头冲洗脸。他觉得自己已经不清醒。见到夏青轻易被人劝诱,心中升起愤怒。而那愤怒背后却是难以言状的快感。他觉得自己也是那些恶魔的一份子,围观、期待圣洁者的堕落——布,他就是恶魔。他没有站出来为夏青拦下,递烟的是鲁德培,他不敢,也不能去阻拦。

    所有情绪和快感交织在一起,华港生只觉灵魂和□□正在撕裂分离。他费力支起身子,身后似乎有人靠近。

    那人二话不说抱住了他,脸上的笑容不怀好意。华港生在惊慌中辨认出这人是谁,那个之前坐在他右手边的南美人。他当时还奇怪这个人为何在黑暗中带着墨镜。

    华港生奋力挣脱他的束缚,将他甩开在一旁。

    “Hi,guys,Let’s have something fun.”

    对方依旧笑着扑上,华港生抓住他衣领,一拳打上去。

    “Get out from me.”

    他拽倒那人,丢进厕所,心中又急又气,挣扎着跑到外面。

    派对的气氛已经升华到迷乱中,男男女女坐在沙发上,享受着无与伦比的绝妙体验。大多数人已经连路都走不稳,在原地打转。

    夏青就是其中之一,华港生眼瞅着阿标携着她,将东西递到她嘴边,像是被糖果引诱住的女童。他于心不忍,找了一个适当的时机从人群中将夏青带到一边,意图将她从幻梦中摇醒。

    “阿青?”他柔声道,在杂乱中尽量大声,“你清醒一点!”

    夏青靠在墙上,不安地扭动,华港生接着道:“你不愿留在这里的,跟我走,好不好?”他心知夏青是跟自己赌气才吸那支烟。此刻他宁愿得罪Julian,也不想夏青在泥潭中越陷越深。

    夏青没言语,她用陌生的目光打量华港生,将手中杯子里的液体悉数泼在他身上。

    这一下浇灭了华港生头脑中的胀感,洗出了他从未有过的清醒。他瞧着夏青在人群中旋转,像万物一样被众多男人推搡,最后跌入鲁德培的怀抱耳鬓摩挲。房中早就有男女□□、淫靡水声,以及草药点燃后的臭味。目睹着这间活生生的人间地狱,华港生从未那么冷静,犹如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他再也看不下去了,擦了擦脸上未干的酒液,转身推门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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