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狂信徒

    易逢初心血来潮想看一看罗笙乐那里的情况,然后一脸茫然地看着一个虚幻的白色正六面体陡然放大,紧接着走廊上的几人就消失了。

    “居然连手机都穿不透那层屏障吗……”易逢初若有所思地盯着屏幕上空荡荡的走廊,问道,“那个孩子的异能是什么?”

    【燕归,编号3929号玩家,异能“世界之盒”,滋……异能来源特殊,等级无法判断,空间领域第三顺位。】手机屏幕突然闪了一下,像是老式的黑白电视。

    “被选为玩家的孩子可不多啊……”易逢初自言自语道。

    虽然诸神游乐场选玩家选得很随机,但他们大多是被判定为在游戏中有一定生存能力的人,毕竟一无是处的废物可取悦不了诸神。

    这个孩子既然能参加游戏,就一定拥有打破年龄限制的能力。

    可以制衡手机的力量……乍一听到手机也不是万能的,易逢初心中隐隐地松了一口气,没有再就“手机的弱点”这个话题继续追问。他两手交叠着撑在桌上,指尖支在下巴下,眸光微微闪烁。

    十岁那年,与其说是他捡到了手机,不如说是手机选择了他。后来他通过手机了解诸神游乐场、帮助游玩者、利用别人的死后留下的邀请函进入游戏……这些都是手机帮他选择的。

    他知道,手机潜伏那么多年不可能是想害他,但对于它所说的一切消息,他仍都持保留态度——包括手机是他的异能这点——毕竟那都对方的只是一面之词,不是吗?

    虽然这么说有点薄情,但是——双方信息完全不对等的情况下,谁都无法完全取信谁。

    他与手机都对此心知肚明,而他也没有掩饰这一点的意思。

    手机沉寂片刻,意味不明地感叹了一句:【你真的很适合“诸神游乐场”。】

    易逢初但笑不语。

    【……好了,又有人捡到手机了。】

    屏幕上的画面忽地转移到了一个眼神时而涣散时而清明的男人身上,这人眼熟得很,易逢初与他隔着小半个城市有过一面之缘。

    屏幕上的男人忽然狂笑不止,易逢初在他刚刚张嘴时就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伟大的灾厄主宰啊——您是一切恐惧与恶意之源,是主宰死亡的恐怖之母,是君临万物的寂灭主宰!啊,赞美吾主!”

    呵,果然。易逢初一脸冷漠地看着手舞足蹈的狂信徒,嘴角抽了抽。

    ——虽然吧,我叙事者确实是个虚假的神明,但你这样当着“命运的衔尾者”的面高声念其他神灵的尊名,是不是有点太不给面子?

    ——你应该庆幸我不是真神,如果换成其他神,早就降下神罚了。

    ……

    原形毕露的怪物再次一挥手,似乎是想要再次放出屋宅中的怪物魇兽。然而空白的盒中什么都没有发生,这使得他仿佛一个哗众取宠的滑稽小丑一般,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他不安地扯了扯执事服的衣领,不再紧盯着罗笙乐,转而偏头死死地盯着燕归。

    燕归紧紧抱着怀里阴森古怪的木偶,眯起眼睛得意的笑着说:“叔叔刚才把我和大姐姐搞得特别狼狈呢!现在到了我的主场,我要报复回来!”

    他垂头摸了摸木偶头上卷曲的黑发,嘴角的弧度在那一瞬间与木偶僵硬的笑容惊人得相似。

    燕归轻声道:“世界是个大盒子,我要把你放进许多小盒子里。”

    一个人……怎么放进许多盒子里?

    没等罗笙乐反应过来,血色就像滴在宣纸上的浓墨一般迅速渲染开。

    刺目的血红色在雪白无垢的盒中显得异常艳丽,对面那个怪物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放进了数不清的小纸盒里,纸盒们紧密地挨在一起,薄薄的纸片比刀锋还锐利,畅通无阻地将肉块切割成一模一样的大小……

    一朵朵血之花在孩子清澈的眼眸绽放,却没能掀起半点情绪上的波澜。

    他平静得好像只是顺手擦拭干净了窗台上碍眼的薄灰,仅此而已。

    “呕——”罗笙乐的脸瞬间白了,止不住地干呕起来。

    她的身体因为极度的反胃和恐惧而颤栗,不只是因为对方突如其来的死亡和凄惨的死相,更是出于孩子杀人时的明媚笑容,萦绕他身周的那种数不清道不明的非人感在刹那间彻底升上巅峰。

    罗笙乐甚至开始怀疑:此刻在她身旁的,真的是人类吗?

    这会不会是诸神的又一个恶意的玩笑,游戏中的又一重陷阱?

    轻薄雪白的屏障如冰雪般消融,罗笙乐再次回到了昏暗狭窄的长廊,窗外一道闪电划过,走廊中的壁灯发出忽明忽暗的微光,更进一步渲染阴森的气氛。罗笙乐却松了一口气,感到比在压抑的“纸盒”中自在多了。

    “大姐姐,”她有意忽略身边的男孩,快步向一开始的大门走去,“……姐姐,你怎么又不理我?”

    男孩又紧紧抱着玩偶,小跑着追上前去。

    大门仍然如一开始般紧闭着,罗笙乐再次试了试用蛮力推拉——她疑心之前是那个可以控制庄园走廊的“管家”用同样的方法锁死了门,而现在他已经死成一块一块的了——门果然一下子就被轻易地推开了。

    罗笙乐提起裙摆,小心的踏上阶梯,一步步向下走去。燕归也并不在乎罗笙乐对自己有意无意的无视,似乎很习惯这样的待遇似的,乖乖地跟在对方身后一起下了楼。

    楼下是正对大门的宽敞大厅,尽管蒙尘也仍看得出曾经的富丽堂皇,暗色的天鹅绒窗帘挡住了落地窗外状如鬼影的枯木。

    右手边是一间会客厅,正中间摆着一张茶几,两旁的沙发上坐着一男一女。

    男人穿着一套深灰色的西装配黑色风衣,姿态放松地倚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他对面的女士则谨慎地坐直身子,以审视而又不冒犯的目光打量轻轻推开门的罗笙乐和燕归。茶几旁还有一个穿着女仆装的姑娘,端正恭敬地侍立在一边,平静地抬头瞥了两人一眼。

    罗笙乐走近茶几:“你们是侦探吧?”

    女人只是点点头,抿了抿唇,没有言语。

    而男人突然站起身,微笑地看着罗笙乐说道:“没错,尊敬的小姐。您可以叫我陆,和这位洛都是您雇佣的侦探。茶几旁的库是您的贴身女仆。”

    库乙配合地扮演“女仆”的角色,向她浅浅地鞠躬:“万分抱歉!之前与小姐您走散了,这是我的过失。”

    在得到“小姐”的原谅后,她才直起身子。

    罗笙乐显然有些不适应贵族的身份,神情略带尴尬地说:“你们叫我罗就可以了。我旁边的这位是……”

    “那我就是燕!”燕归掂了掂脚尖,神情愉悦地大声宣布。

    陆兴付仍然保持着礼貌的微笑,颇具绅士风度地点点头:“既然人已经齐了,那我们就开始吧。

    罗笙乐一边不动声色地向男孩远处挪去,一边提议道:“我们现在先把一楼探索一下吧?目前看来屋宅只有两楼,楼上有怪物存在。”

    陆兴付听到后头疼的扶了扶额头,自己的异能可不是适合战斗,看来这方面又得与别人合作了。

    宅邸地结构是圆形式,五人先从大厅左侧开始。走廊旁的柜子上摆着一张相片,陆兴付拂掉表面的灰,把相片指给其他四人看:“这上面的应该就是男主人、女主人,他们中间的应该就是这座庄园的少爷和小姐。”

    罗笙乐谨慎地停在了刚刚好能看清相片的位置,远远地看了一眼。相片经历了那么多年,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但男主人眉宇间若有若无的阴郁气质却仿佛跨越了漫长岁月,阴鸷的目光若有若无地偏向两个孩子的方向,让人看久了就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女主人倒是容光焕发,丝毫没有察觉到丈夫恐怖的眼神,只是垂眸凝视着怀中的孩子,脸上带着温柔的笑。

    联想到诸神游乐场中总出现的反派——嗜血的邪神,真相似乎昭然若揭。

    “疯掉的男主人,他亲手杀害的妻子,被献祭的孩子……这些不就是恐怖游戏标准搭配吗?”罗笙乐移开了视线,低声道。

    陆兴付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虽然听起来剧情老套,但可能就是这样。如果这次是有关邪神的副本,这栋宅邸一定还藏着祭祀台,或许通关的关键就在那里……不如我们分头行动吧。”

    显然大家都认为这样效率比较高,经过短暂讨论:罗笙乐,陆兴付和燕归一组,其他两人一组。

    “听从小姐安排。”库乙时刻不忘女仆的身份,毕恭毕敬地行礼道。

    “耶!我和大姐姐是一组的诶!我们真有缘——对不对呀?”燕归欢快地踮了踮脚,语气亲昵地问罗笙乐,得到点头的回应后满意地笑了,似乎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对方疏离的态度。

    “祭祀台等等关于邪神的东西大多见不得光,一般在地下室或者主人房间的暗门里。”

    陆兴付根据经验交代了一番后,大家开始分头行动。

    罗笙乐站在一扇古典大气的门前,没急着推门,而是通过气流的细微浮动感知了一番房内的气息。确认了里面没有什么奇怪的怨魂怪物之后,陆兴付主动上前,慢慢推开了门。

    房间里有一张盖着华丽帷幕的双人床,大片的落地窗前摆着舒适的单人沙发,可以想象曾经两位主人在黄昏前悠闲对坐,一边欣赏着后花园中盛放的蔷薇,一边享受下午茶的美好日子……

    当然,现在的后花园只剩下枯死的树木了,娇嫩的鲜花早已腐烂在泥里——就像它们的主人一样。

    “这里就是主卧吗!”燕归好奇地拽拽陆兴付的衣摆,大大咧咧地问。

    “确实是。”后者不动声色地抽出衣摆,才缓缓回答道。

    燕归没有其他人的谨慎拘束,在房间内好奇地东看看西瞧瞧,拉开了一个大衣柜的门。

    他盯着黑漆漆的衣柜内部看了一会,然后仿佛在和别人对话一样,气呼呼地对着空荡荡的衣柜喊道:“世界明明是盒子,我爸爸也是这么说的!你这个大骗子!”

    然后他用力地摔上衣柜门,不顾另外两人惊异的目光,气鼓鼓地捧着小盒子跑到罗笙乐身边,手中那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木偶已经在玩腻后被丢在会客厅里了。

    “这是……仪式刀吗?”陆兴付拉开床头柜,仔细地打量着其中裹着皮革刀鞘的匕首。他拉开刀鞘,露出刻在匕首上的奇异符文,“就是用这个杀死……燔祭的羔羊吗?”

    罗笙乐在梳妆台那什么都没翻到,便凑到床边观察一下。不料这时燕归突然向她一扑,罗笙乐来不及反应就和他一起倒在了床上。

    燕归不满地嘟起嘴:“大姐姐为什么突然不和我玩……嗯?这个床好软啊!”

    罗笙乐身体一僵,显然也发现了,这何止是软,而是呈现出不自然的塌陷。

    不过燕归在她眼中比副本里的怪物可怕多了,和他紧靠在一起的感觉让她每一根寒毛都直立。她耐着性子和稍许恐惧,压了压颤抖的声线,低声对燕归说:“你先下来……待会让那边的哥哥陪你玩,好不好呀?”

    床头柜旁的陆兴付反复打量过仪式刀后,谨慎地把它装进随身的口袋里。尽管对于罗笙乐的恐惧有些不解,但还是配合着说:“……哥哥待会带你到祭祀台上玩,好不好啊?”

    燕归立刻跳下床:“好啊好啊!”

    罗笙乐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若有所思地按了按床垫,然后操纵风将垫子抬起。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刚刚说的祭祀台是……?”

    “仪式刀上有一股意识波动,就指向床下,应该是祭品的残留意识。”陆兴付不再多说,转过头看向门外,“现在还是先把其他两人找来吧。”

    ……

    移开双人床,床下是一扇刻着银色华丽浮雕的大门。

    库乙和洛无在了解情况后,也将自己的经历总结了一下。

    她们找到了少爷和小姐的房间,里面有一本涂鸦本,上面乱无章法地画着很多泡泡,如果一直盯着看,就能隐隐约约听到仿佛有人在耳旁诱导自己的呢喃声。

    “那个声音称世界是一个个梦境组成的,现实的一切都是虚假,人们应当上供自己所有的一切以换取梦境之国的门票。”库乙复述道。

    罗笙乐瞥了一眼小声嘟囔着什么的燕归,然后匆匆移开视线:“大家都准备好了吗?我要开门了。”

    在得到大家点头肯定的回应后,她伸出双手——

    “不,还是让我来吧。”陆兴付突然伸出手挡在她面前,揽下重任,解释道“我的异能比较适合开门这种工作……可以规避开门杀的情况。”

    戴着黑色皮革手套的手将银色扶手向上缓缓拉开,露出其下的深渊巨口和阵阵寒风。

    ……

    狂信徒晃悠了半天,好不容易才从阴暗无光的阁楼里下来,左顾右盼的模样似乎有些犹豫不决。

    【通往一楼的楼梯在左手边。】易逢初耐着性子提醒他。

    “左手边……”他望着漫长的走廊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转向右边,眼神忽然锐利起来,“不,不!我感受到了,那边有主的召唤!”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右拐了。

    “……”易逢初冷静地深吸一口气。

    你主光听尊名就和天灾人祸有关,反正和好事沾不上边,感受到祂的召唤难道是什么好事吗?

    算了算了,生死有命。他漫不经心地想。

    但是看着看着,易逢初神情开始认真起来,他见狂信徒仿佛真的受到了指引一般毫无停顿地路过了很多扇紧闭的门,最后肯定的停在了一扇与其它门别无二致的门前。

    易逢初面露惊讶之色:难道这个狂信徒真的与那位主神建立了某种联系?

    但如果是这样,他的存活率恐怕反而更低了……毕竟是掌握死亡柄权、甚至可以被称为“死亡”本身的存在,越接近祂,就代表着越接近死亡。

    门没有锁上,打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朴素但充满书卷气的客房,房间主人的素养应该很不错。

    物品摆放整齐的书桌上早已蒙了一层灰,一具干尸端坐在书桌前,面前摊着一本泛黄的日记。他还保持着手握羽毛笔的思忖姿态,似乎正在回顾近日的经历,思考接下来记录些什么好。

    “我主指引我……”

    狂信徒眼神呆滞地望着干尸,然后咧开一个充斥着疯狂和混乱意味的笑容,如同最虔诚的信徒捧起神的圣典一般,小心翼翼地捧起了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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