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7年4月12日,晴。
我正式成为霍德尔家族的家庭教师。我不得不赞叹霍德尔夫人,这真是一位十分高贵优雅的女士,她体贴地为我安排了一间靠近少爷又环境安静的房间,透过窗户就可以欣赏到花园中正盛放的鲜花。
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见到庄园的男主人……大概是因为伯爵先生事务繁忙吧?
……”
“1687年4月26日,阴
今天早晨,我在准备下楼用餐时见到了伯爵先生,他似乎十分匆忙,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我怀疑他根本没有注意到我,所以只是匆匆地擦肩而过。
少爷与伯爵先生长得很相似,但……虽然知道不该擅自评价他人,但我还是觉得伯爵先生的气质有些阴郁。
……”
“1687年5月11日,大雨。
哦,天哪!我不敢相信我看到了什么!
该死的(这句被划去)向来以儒雅英俊闻名的伯爵居然在自己府邸供奉邪神!我不可以让他发现(被划去)
今天他为什么一反常态地留下来与我们共进晚餐?
……
糟糕,我不知不觉中看了他太久,他是不是发现我了?
不管怎样,我要尽快离开这里……
……”
“1687年5月14日,大雨。
该死,这雨怎么还没停?!这时候冒雨下山无疑是找死,但是如果留下可能也会遭遇不测……
庄园里的人越来越少了(被划去)
今天那个邪教徒伯爵来找我了,他诚恳地邀请我进入梦境永生……他疯了,彻底疯了。
……”
“1687年5月28日,晴。
我为我曾经的偏见悔过!这无疑是一位仁慈伟大的真神!曾经的我居然试图以人类的狭窄思维妄自揣测一位全知全能的神明……
……
感觉我好像忘了什么,到底,到底是什么?(被重重地反复划去)
……”
“1687年7月24日,晴。
那个哭哭啼啼的疯女人!她居然说我已经失踪一年了,怎么可能?我当初究竟为什么会娶这种疯癫的女人?
不……她是我亲爱温柔的凡娜莎,我应该回去与她共度余生(被划去)
我应该在这美梦一般的日子中永生,感谢睿智的伯爵先生,赞美无所不能的梦魇之牙!
……”
“1687年9月4日,阴(被划去)晴。
伟大的梦魇之牙终于被我们的诚心打动,允许我们进入那筑于梦中的不朽神国!
小少爷,一直在哭呢,为什么?我们要永生了啊。我温柔地劝导他停止哭泣,为了伟大的主,值得的,这一切。
但是他太吵了,晚餐时我用餐刀割下了他的舌头,把餐叉捅进了他的咽喉——终于安静了。
太好了,现在这里没有人对我主不敬了!
……”
……
狂信徒终于把日记翻到最后一面,执笔人手中的墨水早已干涸——他忘记了蘸墨,正如他忘记了如何活着。
纸上的字迹深深划破纸业——“我看到了,永生,天国。”
易逢初蹙眉看着狂信徒眼神呆滞地松手,任由日记摔在地面上,然后漫无目的地在房间里东碰西撞,有时候甚至面带诡谲笑容地原地踏步。
紧接着,他身上的岁月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所波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流逝,很快变成了一具裹着皱巴巴皮囊的骷髅。
他和那具书桌前的干尸一样,还稳稳地保持着踱步的姿态,如果不是落满灰尘的窗帘还在空中微微摆动,易逢初几乎以为房间中的时间停滞在了狂信徒死亡的那一瞬间。
易逢初微微蹙眉,似乎正思索着什么。
这时,手机忽然关闭了视角,调出了微信的界面。
【鞠教授:小易,明天你有时间吧?】
易逢初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心虚地想着,糟了,说好的月底之前交的论文现在还没动笔……教授莫非是来催论文的?
一般大学生是享受不到教授亲自催论文的待遇的,但奈何他们神学院人少,学得认真的学生又更是不多,鞠教授不知为何很看好他,对他十分关注。
他惊疑地回答:【有的,请问有什么事吗?】
【鞠教授:好像是国家那边突然来我们学院找人才,我觉得你可以试一试。如果有意向,明天下午三点来面试,如果没有,我们也不强迫你。】
易逢初松了一口气,放下手机,眯眼眺望窗外飘忽的晚霞。
什么事需要神学专业的人才?
——无非是诸神那点事。
这可算是找对人了。
他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
在更高的维度之上,一片血红的星海亘古不变地流淌着。组成星海的星辰充斥着复杂癫狂之感,似乎污秽又纯净,粘稠又透彻,瑰丽绚美的色彩环绕着正中央的古老神殿不断旋转,如同永不停歇的漩涡。
伴随着血红星辰的闪烁,无数或高或低的祈祷声缓缓升起,又被卷入漩涡中,徒留绝望凄厉的余音。
主宰死亡的恐怖之母、君临万物的寂灭主宰坐于宏大神座之上。殿外超乎人类想象的星海只是祂垂下的血色裙摆,而祂面前也有一片闪烁的血红星光,如同帷幕般遮住了祂的脸庞,只能看见祂微微勾起的嘴角。
祂右手撑着下巴,似乎正在沉睡,侍立在祂左右的两位从神虔诚卑微地跪坐在神座之下。
突然,神座右侧的女神眸光微动,浅灰色的眼眸后是无尽无垠的不断泯灭又重生的虚空。祂身后显露出一只由银色星辰组成的眼睛,冷漠地睥睨着万物。
祂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身后的星辰之眼悄然隐去,似乎沉入了未知的空间。
“安西瑞尔?”灾厄主宰似是被唤醒,跪在下首的那位从神都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意志锁定了祂们,星光后的眼眸似乎透过了帷幕注视着祂们。
祂抬眼远远望了一眼殿外刚刚升起的一颗疯狂闪烁的星辰,对于狂信徒的态度平淡得不带一丝波澜:“又一个我的信徒?这么多年了,没想到居然还有会人类信仰我。”
“这是他的荣幸。赞美吾主的仁慈,赞美君临万物的寂灭主宰。”黑袍身影虔诚地赞美道。
灾厄主宰伸手挑起安西瑞尔精致冷漠得像是人偶的脸庞,在祂耳畔轻轻低语道:“祂们都说你是传达我意志的使者,是无处不在的窥视之眼,是最合格的从神……但我有时却觉得你不像我的子嗣,更像是人类……”
安西瑞尔浅灰的眸子无聚焦地望着前方,即使是面对这样对于一位虔诚信徒而言近乎诋毁的猜忌,也没有什么反应。
“可人类比你有趣多了,”灾厄主宰语气带着厌弃,毫不留情地推开没有反应的从神,抬了抬下巴,“既然你想作为我的眼睛,那就下去为我看看那条蛇……还有,别把你那点窥视的柄权用在我身上,再有下次,我不介意让你回归你降生的地方。”
祂指的是殿外的星海,那是死亡的具象,即使是神也会在被浸没后迎来真正意义上不可逆转的死亡。
安西瑞尔恍若未闻,只是顺从地起身,右手置于胸前——人类心脏所在的位置,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然后身影虚幻不见了。
隔着层层位面的地球上,神的窥视之眼悄无声息地降临于此。一瞬间,时光似乎停止了流动,纷飞的落叶、熙熙攘攘的人群都静止了片刻,然后下一秒又毫无察觉地沿着之前的轨迹行动。
一无所知的人们依旧相互推挤着前行,没人将目光投向身着古朴长裙、与旁人格格不入的灰眸少女,就像她只是个看不到的幻影。
祂的模样飞快变化,一层层虚幻的五官在脸上铺展开,最后定格于一张毫无特点的亚洲面孔,只是那双淡褐色的眼眸在某些角度下会在光下显出浅灰的色彩。
感受到口袋中的震动,祂动作熟练地掏出手机。
——【妈妈:明月啊,工作还那么忙吗?都一年多没见你了,今年中秋回不回家?】
指尖微不可见地颤了颤,祂回避了这个问题,转而问:【妈,你手底下是不是有个姓易的学生?】
鞠萍霓一直守在手机旁边,这会儿收到了女儿的回复,尽管是这么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眼中也不禁盛满了笑意:【你说小易?你们去年也见过。怎么了?】
【我想和他再见一面。】鞠明月想了想,觉得这话有些生硬,又加上一句,【就当同龄人之间交个朋友。】
……
拉开暗门后,陆兴付又在通道口谨慎的摸索了一下,确认里面暂时安全后回头向身后几人招了招手,众人一起走在阴暗潮湿的暗道里。
因为之前老练、有担当的表现,几人对陆兴付虽然谈不上有多信任,但多多少少有些好感,这使陆兴付在几人中隐隐有成为领头人的趋势。此时,他提着一盏明灭不定的煤油灯,小心翼翼地走在最前方。
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挖出一条密道无疑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即使背后有庄园男主人的指示,想避开他人也很不容易。
所以在保证了隐秘性的前提下,这条密道可以说是粗制滥造,只是勉强可以容人,像陆兴付这样比较高的男性还不得不弯着腰走。
密道不长,很快就走到了尽头。一个拐弯之后,沉淀多年的浓郁血腥味随着飞扬的尘土扑面而来。
罗笙乐及时屏住了呼吸,只是被恶心地狠狠皱了皱眉,倒没有过于狼狈。
燕归抑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眼角挤出了几滴晶莹的生理盐水,可怜巴巴地撇着嘴,撒娇似的拉了拉罗笙乐的衣袖。
破败不堪的祭台上凝固着一层暗红的血迹,边上爬满了发黑的青苔,一个瘦小的身影背对着众人坐在台上。那是个女孩,脑后披着一头卷曲的金发。相片中柔顺的长发已经变得像柴梗般干枯暗淡,杂乱地垂在肩上。
正在众人不敢轻举妄动时,陆兴付犹豫一下,最终轻轻放下手中的煤油灯,小心翼翼地走向女孩。
就在他将要触碰到对方时,女孩冷不丁转过头,露出一半早已被蛆虫吞噬殆尽的脸庞,破败皮囊下露着惨白的尸骨。一道很长的血痕像是一条狰狞的爬虫,一直从她的耳根划过颈部、割裂了声带,张开的嘴像是漆黑的大洞,看不到舌头。
众人都不禁头皮发麻,绷紧神经,匕首出鞘声、子弹上膛声齐齐回响在狭窄的暗道里。
罗笙乐还听到燕归小声地感叹了一句“好丑”,然后僵硬着身子仍由他靠在身旁。
陆兴付的脖子瞬间被咬断,脸上却不带一点将死时的痛苦不敢。
他的身影立刻虚化,然后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原本放在地上的煤油灯还好好地被他提在手里。他苦笑一声:“我们还是得尽快……”离开。
话音未落,“哐当”一声巨响,众人的表情都僵硬在了脸上。
——暗门被什么东西关闭了。
紧接着,一阵缓慢爬行的声音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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