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您好!我叫罗笙乐,是S市大学社会学在读大三学生……”
作为在国旗下长大的祖国的花朵,罗笙乐面对异管局工作人员态度格外老实,还不等对方问些什么就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自己的身份。
孟司游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情:“不用说得这么详细,我又不是查户口的。在这里,我们是同一阵线上的玩家,合作吗?”
说着,他又伸出了右手,但神情比之前更加郑重。
“好。”罗笙乐没有半分疑虑地重重点头,握上了对方递给他的右手。
……
易逢初一踏进副本,就见丝丝缕缕的金光自手机中腾起,他凝视着金线中散落的点点星光般的荧光,有那么一瞬间看入了神。
他仿佛从那些转瞬即逝的荧光中看到了不同人的过去与未来,无数人的悲欢离合就在刹那间上演,又随着火光一起泯灭。无论是异能者、玩家甚至离神位只差几顺位的半神,个人在命运面前,都是多么不值一提。
剔透的金丝如疯长的野草般从小小的手机屏幕中抽出,密密麻麻地侵占了易逢初的整片视野。刺目而冰冷的光芒中,易逢初的身影猛地拔高了一截,气息也渐渐地从熟悉变得陌生。
等光芒渐渐消散,只见一个披着剪裁得体的米色长款风衣的高挑青年一手支着镶金手杖,一手支了支高挺鼻梁上的金属丝眼镜,嘴角勾起一个优雅斯文的弧度。
论长相,他并不算是十分出色,但那双颜色过于浅淡的眸子显出一种如藏刀锋的锐利,加上嘴角漫不经心又真假难辨的微笑,整个人都带着一种有几分危险的美感。
他对面,一动不动地站着一个黑色短卷发、湛蓝眼眸的混血青年,没有色彩的眼睛像是蒙尘的玻璃珠,没有半分活人的气息。
这正是手机捏的假人“楚符”。和上次唯一的区别是,易逢初的意识没有直接控制假人,所以这个假人只会按照易逢初事先和手机商量好的剧本做出反应。
易逢初握着手杖的右臂忽地蓄力,被削得尖锐的杖尖在空中划过一道圆滑的弧线,听着令人后颈一凉的破空声,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演员没问题了,接下来就可以开始演出了……
浅琥珀色眼眸的青年微笑着抬眼,对着面前神情呆滞的人礼貌地颔首,饶有兴味地开口:“楚符,现在还不逃么?”
“——我可只答应给你一分钟时间啊。”修长的食指点了点腕上的手表,他的笑容温柔随和,低垂的眸子却凌厉得可怕。
浅淡的眸色衬得他的瞳孔较之常人更加明显,当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某处时,像极了丛林中那些为了爆发时有更强的攻击性而选择短暂蛰伏的野兽。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怔怔地站着、仿佛只有个空壳的“楚符”猛地行动了,忌惮疑虑地回望他一眼,接着毫不犹豫地转身跑入了深不见底的迷雾之中。
——这玩家们心中的未知恐怖,却是他此刻的唯一生路。
“这条街,好诡异啊……”罗笙乐紧紧跟在孟司游身边,不安地打量着周围的场景,不禁喃喃出声。
倒不是街上没人,如果这座城市只是单纯的空城,罗笙乐可能更能适应一点,但这条街偏偏气氛堪称闲适,让人想起午后沐浴在阳光下的海滨小镇,居民们脸上都带着惬意愉悦的笑容——是字面意义上的“都带着”。
城市里到处都是没有五官、体内充满稻草填充物的稻草人,外层被白净的棉布包裹着,脸上画着一道血红刺眼的微笑弧度,就像是孩童随手涂抹的涂鸦。
那不会是用血画的吧?
罗笙乐盯着一个稻草人脸上的微笑,打了个寒战,在对方若有所感地把脸转过来后匆匆地移开了视线。
这些稻草人似乎没有注意到外来者与它们的不同,有几个还热情礼貌地向两人挥了挥手,然后继续自己的生活。
罗笙乐渐渐放松下来,甚至有闲情关注起了这里的风土人情:“它们看上去和普通的小镇居民没什么区别啊,就像人一……”
她话还没说完,就止住了,脸上渐渐带上了惊愕恐惧的神情。
她看见,一个身份似乎是花店店主的稻草人正弯着腰在门口浇花,旁边的直立型遮阳伞突然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吱呀”声,店主稻草人显然也听到了这动静,反应极快地后退几步,手中的喷壶哐当一声坠地。
喷壶中的水淅淅沥沥撒了一地,店主稻草人脚下一滑就摔在了地上,于是它又挣扎着向外爬,遮阳伞沉重的伞杆最终狠狠敲在了它身前半尺左右的地方。
店主稻草人逃过一劫,拍拍衣服站起来,脚踩在了刚才慌乱下倒地的一束鲜花上,立刻重心不稳向前倾倒,遮阳伞的一根尖头伞骨恰恰好刺穿了它的胸膛——人类心脏跳动的地方。
店主的身影无力地一点点滑下,稻草散了一地,直接没了动静。
其他稻草人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有几个身着类似警察制服的稻草人习以为常地把店主稻草人和倒下的遮阳伞拖走,一个外表上看与死者一模一样的稻草人自然地走进花店,继续干店主应该干的事。
——在上一任店主遭遇不测的三分钟内,这家花店就迎来了新一任店主。
两人继续向前,一路上见证了许多这样离奇的“意外死亡”事故,都从一开始的惊疑不定过度到了波澜不惊,完全麻木了。
“这……”孟司游面容凝重,“就像被诅咒了一样,这座城市,或许改名叫‘厄运之城’更加合适。”
“……”孟司游只等来了一片沉默。
他这才意识到不对劲,猛地回头:“罗笙乐?!”
背后只剩下一片茫茫雾气,空无一人。
……
两分钟前,罗笙乐面色惨白地目睹了店主稻草人死亡的全程,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般的发冷,掌心已经不知不觉地被冷汗浸透了。
比起可以看得见摸得着的强大怪物,这种在幕后推动一切的无形力量更令人恐怖,人往往会畏惧未知。
罗笙乐低头看了一眼被汗水浸得滑腻的双手,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这点容易被忽略的小细节,会不会成为她日后厄运缠身的理由?
于是她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像强迫症一样擦了一遍又一遍,好像要把皮都蹭破才甘休。
低垂着头,罗笙乐无意识地放慢了脚步,等她抬头,才发觉斜前方的身影已经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孟司游?孟先生?”罗笙乐嗓音发颤,对着似乎越来越浓的迷雾喊了几声,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这种时候落单,糟了……罗笙乐苦笑。
在她头顶四五米处的阳台上——那是超出迷雾中可视范围的地方——有几只乌鸦正栖息,似乎是被底下的呼喊声惊醒了,慌忙地展翅欲飞。宽大的羽翼在空中猛地展开,正巧将阳台边缘的花盆推了下去。
阳台下,罗笙乐无知无觉地停在原地张望。
背后忽地传来锐器划破空气的风声,罗笙乐眼神一凝,第一时间护头下蹲,左脚支地,右脚用全力向后横扫,毫不意外地踢了个空。罗笙乐顺势踢在一旁的路灯上,借力站了起来。
还没等她看清对方的相貌,她就感到有什么几乎是贴着她的衣领坠下,在背后掀起一阵风。
罗笙乐瞳孔紧缩,下意识低头一瞥,看清了脚跟后四分五裂的花盆。
……刚刚,刚刚只要她继续向前,大概正好在那个位置。
罗笙乐来不及后怕,警惕地死死盯着迷雾中若隐若现的身影,从身形上可以看出,那是一个又高又瘦的青年。
青年毫不在意罗笙乐肉眼可见的敌意,慢条斯理地收起了在空中展露锋芒的手杖,甚至还低低地轻笑了一声。
在看清青年的模样后,罗笙乐第一个反应就是——危险,源自本能的危机感瞬间提到了最高点,让她不禁僵了僵身子。这就好像是被人类驯化的动物,无论多少年、多少代都遗忘不了躲避天敌的本能。
他不急不缓地向前几步,推了推鼻梁上的金属丝眼镜架,一双浅色的眸子饶有兴味地上下打量着罗笙乐:“你好像有点生气了。”
“……”罗笙乐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莫名其妙遭遇了来自背后的袭击,是个人都会有脾气吧?难不成还要她笑脸相迎?
“惹怒了小姐您,当然是我的过错,万分抱歉。这里的雾太浓了,让我刚才不小心把您认成了我的一位朋友,”青年没有在意对方明显的抵触,依旧保持着温和得体的微笑,就像一位从维多利亚时期走出来的真正的绅士,“对了,打扰一下,请问您有没有看到一个黑发蓝眼,身高和我差不多的男性?那就是我的朋友,不知道他现在正躲在哪个角落里,会不会遭遇什么不测呢?”
他的语气带上了几分关切,似乎真的是在担心生死未卜的好友。
你对朋友就是从背后狠狠来一杖?
罗笙乐挑了挑眉,对“朋友”这两个字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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