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容敛整理了一遍话本概要,兴致勃勃地寄了一份给沈心兰。
沈心兰作为同人话本中的资深读者,向来对话本极有研究,当下皱眉摇头道:“小顾师弟文笔上佳,师尊变成幼崽这种情节,热门自然也是挺热门,但是……”
顾容敛眼睛亮了亮:“但是什么?”
沈心兰:“话本界有一著名绿栏,其上话本无数,人物、情节、设置均有评分,满分五分,你这至多233,不能再高了。”
顾容敛咬着笔头,认真请教:“师姐教教我,哪里不行?”
沈心兰摊开几本话本,一本正经:“就说你这人物吧,委实脸谱化了,你须得多研究研究绿栏上热销的话本,我来给你总结一下。”
她摊开纸执笔写道:“你写的那种,饱受折磨、逆来顺受、善良无害的人物,集所有优点于一身,像盛开在雪山顶上的莲花,这类形象已经过了时,我们要给她增添一些缺陷,才能让她丰富起来。”
顾容敛一脸认真:“如何增添缺陷?”
沈心兰煞有介事道:“简单,你看你写的这位女子,温婉贤惠、气质怡人,你不如给她增添一点生活气,比如做菜难吃、笨手笨脚,如此带来了反差,岂不是让人看了更亲近?”
顾容敛连连点头:“有理。”
沈心兰:“如此定能大卖。”
顾容敛:“师姐通透,定然也是写话本的行家。”
沈心兰连连摆手:“评文我素来一流,下笔如被狗啃。”
顾容敛在命劫簿上拟好了开头,专注得等倒霉师尊走火入魔,他搁下笔认真看了看:“天道兄,我笔下的人就不能有自主意识?”
【天道:若是笔力入木三分的文学大家,造出的人物形象丰满,也是有可能的,至于你,哈哈。】
顾容敛:“……有你这样的天道在,三界怎么还没大乱?”
过了两日,顾容敛在清心岩门口等候,他连唤了几声“师尊”,半晌过后,清心岩里才传来一声很轻很轻的软濡奶音:“嗯?”
顾容敛从头到脚得一震:“真奏效了?”
顾容敛快步跃进洞内,岩洞之中,陆晚林坐在岩洞中央,一束光从岩顶洒落,被筛子筛过似的如点点荧光细碎,洒在他倾斜而下的三千青丝之上。
陆晚林成了个小小的团子,蜷着身子背对着他,被一团过分长又过分大的青衣裹着,一双小短手缩在青衣里面。
闻言,他侧眸看顾容敛,一双葡亮的眼睛瞪着他。
顾容敛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陆晚林,心莫名要化掉了。
“师、师尊?”顾容敛手足无措地瞧着他。
陆晚林风吹可弹的小脸上肉肉的,一本正经的时候,看着像噘着嘴:“嗯?”
顾容敛:“你……你还认得我吗?”
陆晚林瞪着澄亮的大眼睛,靠着神识压抑自己的思绪,眼神里扑闪扑闪着困惑:“不认得。”
顾容敛心想陆晚林应该不至于骗人,既然真的失忆了,那也不必顾忌师尊的这层身份,忍不住伸出爪子,在他的脸上又捏又揉了一把:“啊哈哈,不认得最好。”
小陆晚林平静无波的小表情被揉碎了,僵了一下,惊异地看着他。
“原来师尊小的时候这么可爱。”顾容敛抓着小陆晚林的腰把他举了起来,陆晚林本来对这种亲昵的动作很是满意,谁知顾容敛又补了一句,“肯定很讨女孩子喜欢。”
陆晚林气得伸出小手去掰他的手,掰不动,还用小拳砸了一下。
顾容敛不痛不痒地挨了一下,倒是不恼,反而越看越喜欢:“说你讨女孩子欢心,你还不高兴啦?”
陆晚林身子成个小团子,一挣扎,不合身的青衣顺着他的肩膀滑下来,露出了大半边玉雪光滑的皮肤,他用又白又胖的小手去够衣服,捂住肩膀,被他气得快恼羞成怒了:“你放我下来。”
顾容敛将他放在地上,又在他脸上拧了一把:“你待他人都是好脾气,怎么到了我这里,不是生气就是打人,就这么厌烦我?”
听到这话,小陆晚林亮澄澄的眼睛闪了闪,想了想近日对顾容敛的态度,有些懊恼似的一偏头,心道:他说得也有理,毕竟他什么都不记得,又怎么能强求他像以往一样对我呢?
陆晚林幽怨地叹了一口气,小小的眉头蹙在一起:慢慢来吧,先把事情查清楚再说。
他一歪头,半边的衣服又滑了下去,顾容敛很贴心地帮他扶好。
陆晚林被他温柔的动作一触,心间柔软之处像淌过春风,嘴角忍不住蔓上笑意,谁知嘴角还没上扬,顾容敛突然揪住他半边脸,哈哈坏笑:
“你往后要是想起来了,指不定要像那晚上一样突然动手打人,不管不管,有机会赶紧捏。”
陆晚林:“……”
……
顾容敛发现,虽然开局发展顺利,往后的许多细节却很难把握。
该怎么对整个玄云宗解释陆晚林变成幼崽的事,又该怎么名正言顺地把小师尊拐下山去?
他咬着笔头,把绿栏上排名靠前的话本翻来覆去研究好几回,又在纸上罗列了几条方案,删删改改大半日。
陆晚林坐在窗案上,两只小短腿够不着地,在窗上一晃一晃,他两手还揪住青衫,胡乱裹着身子,在旁边乖巧地等了顾容敛大半日。
又过了大半日,眼看日落西山,窗案上洒满暖橙色的余晖。
陆晚林:“……”
这人就不能安排妥当了再动手么?
很快月凉如水,顾容敛就快头磕在桌上睡着了。
陆晚林:“……”
算了,靠自己吧。
他跳下窗户,险些被衣服搬了一跤,踉跄走上前去,伸出小短腿,踹了一下顾容敛的小腿。
顾容敛迷迷糊糊:“嗯?”
陆晚林一撇嘴:“我想下山去玩。”
顾容敛惊讶地看着他:“哈?”
陆晚林别过脸,因为脸皮薄,装嫩让他很是羞赧,小脸红扑扑的:“这里太无聊了,我想下山去玩!”
他这幅蹙着眉煞有介事的小模样,再加上奶里奶气的嗓音,让人看得有点像在生闷气,顾容敛忍了一会,还是伸出爪子蹂、躏他的小脸,笑得直打跌:
“做什么装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不行了不行了,太可爱了,哈哈哈哈哈。”
陆晚林被他揉得生疼,还是忍住没拍开他的爪子,心底愉悦,脸上还是摆出一副怒气鼓鼓的样子。
顾容敛越看他这幅鼓着气的样子越稀罕,忍不住多揉了两下:“你这幅样子,掌教怎么肯让你出去呀,哈哈。”
陆晚林被他捂得带了一点鼻音:“掌教是什么,管事儿的吗?”
顾容敛止住笑:“对呀,管事儿的。”
陆晚林唔声道:“我亲自去找他。”
第二日,顾容敛同着还没有桌腿高的陆晚林,施施然下山去了。
顾容敛心道:“这情况发展得过分顺利了,难不成真是我编话本的能力大有提高?”
【天道:……】
小陆晚林穿了一身刚从铺子里买的蓝绸锦衣,足踏银边镶嵌的短皮小靴,长及脚踝的发丝用银冠束起,看着像人间贵气的小公子,引得路人频频驻目。
这身装束自然是顾容敛的手笔,他一到镇上,便带陆晚林去了上好的铺子,挑了件上好的绸缎,横看竖看、仔细打量:“到凡间,就应该有凡尘的烟火气,这不挺可爱的。”
说着,又捏了一把陆晚林的脸。
陆晚林本来极其抗拒花枝招展、孔雀开屏似的招摇过市,但那句“凡间烟火气”,让他目光一凝,往事匆匆上了心头,也就黑着脸接受了。
林见欢……
世人皆道玄九仙尊风流彻骨,不知道他这人与“仙风道骨”四字简直半点不沾,明明是九天之上的真仙,却最爱与凡尘相伴,饮酒泛舟、醉卧花丛,甚至封了仙根,提一把凡剑做个逍遥江湖的天涯客,把人间权贵得罪了一个遍……
最是凡间烟火气。
陆晚林任由顾容敛给自己脖子上挂了块金灿灿的锁。
陆晚林:“……”
就是前世今生,都改不了这糟糕至极的审美。
陆晚林摇了摇头,不和他计较,谁知掌心忽然一阵暖意,顾容敛不自觉间牵起他的手,拉着他往路边走。
陆晚林小小的手颤了颤,轻轻握紧了他的小拇指,不着声色地往前走。
顾容敛停下脚步,拉住他:“诶,你吃不吃糖葫芦啊?”
小陆晚林专注地抓紧他的手,攥取他掌心的温度,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句。
顾容敛抽了下手,发现被陆晚林紧紧攥住了,不觉失笑:“你拉得这么紧,我怎么付钱?”
陆晚林觉得有些烦躁,但不想撒开手,小脸眉目拧成“川”字,随口答了一句:“你不是还有另一只手吗。”
顾容敛:“……钱在我右边的口袋里。”
陆晚林很不情愿地松开手,连吃糖葫芦也吃得索然无味。
顾容敛好奇地看着他:“我还是觉得奇怪,你对别人都和颜悦色的,怎么一对上我就是一副暴脾气?”
陆晚林闷闷不语,他咔嚓把一颗糖葫芦咬碎,活像有深仇大恨。
身子变成了孩童模样,心性也多少受了点影响,让陆晚林染上了一点孩子气。
可陆晚林觉得,这样挺好的。
或者,他本来内心深处渴望的就是这个样子,不需要对谁都和颜悦色,不需要维持世人眼里清冷出尘的仙尊的模样,只需要和一个人在一起,哪怕是跌落云端,在凡间的泥里滚了两圈,也是极好的。
就像那人死前,他浑身血污、撕心裂肺,还是强忍着不哭,林见欢抱住他:“你在我面前,是可以闹脾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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