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慕容长烟僵硬地看着他,似有些疑惑。

    陆晚林微微眯起眼睛,这人的性子前后差别实在太大,云水镇中还是礼貌疏离、出尘仙子,下一刻就变得羞涩殷勤、小家碧玉,怎么看都不像个……正常“人”。

    “请问,慕容姑娘家在何处?”

    小陆晚林盘坐在椅子上,萌软的小脸一本正经,软嚅奶音客客气气,大眼睛直直地瞪着她。

    慕容长烟心间一动,不知为何,觉得这娇软可爱的小公子目光灼灼,似有一股威压盘聚在胸口,她几乎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家在,姑苏慕容氏。”

    小陆晚林托着腮帮,瞳孔中鎏金符文闪过,继续问道:“慕容姑娘,家中亲人有谁?”

    慕容长烟目光涣散了片刻,好像很努力回想自己的家里人,才木木地道:“我父母早亡,兄长嫂子将我赶了出来,后来,抚养我的婆婆也死了……”

    陆晚林靠着大乘期的威压又逼问道:“你在云上观的师尊是谁,云上观待你可好?”

    慕容长烟木然:“师尊扶云道人,他在路边捡了我,云上观待我……”

    喃喃自语的慕容长烟,突然蹦出一句:“只有够惨才讨读者喜欢。”

    陆晚林惊异地看着她:“什么?”

    慕容长烟道:“这样吊打恶毒女配才会让读者觉得‘爽’。”

    陆晚林撑着下巴的小手差点托不住了:“什么是女配?”

    慕容长烟眼睛一亮,漠然的神色中有了一丝困惑:“不知道,从小到大,这种想法总是在我脑子里,一直在提醒我做一些事情,虽然我觉得,这简直就是……放屁。”

    陆晚林:“……”

    慕容长烟捂住额头,困惑不解:“等等,我为什么会说‘放……’这种粗鄙之语?这不似我的性子。”

    陆晚林扶额,这倒是像极了他的一个女徒弟,沈心兰的性子。

    陆晚林小身子往前倾,专注地盯着她的眼睛,探寻着她的灵脉,思索道:明明有灵魂,性子却崩塌得厉害,见欢都和心兰那丫头学了些什么东西。

    陆晚林回忆了一下那晚上看的故事梗要,揣测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有人欺辱失忆了的小陆晚林,慕容长烟以身相护,替小陆晚林挨了打,身上淤青横七竖八,小陆晚林为她敷药,两人迅速感情升温……】

    陆晚林无语:“……我倒好奇是怎么欺辱的我?”

    正思索间,院外的大门被踹开了,传来一阵粗暴的吆喝声:“就在这!我看着那小王八蛋进这屋子!”

    陆晚林偏过头,神识透过窗案落在院内,瞥见一彪形壮汉,带领着两三个伙计,提着棍子闯了进来。

    慕容长烟回过神,眸中恢复冷肃之色,冲那几人冷声问:“谁?”

    那大汉用棍子指着陆晚林,横眉怒竖:“就是这小混蛋,和另外一个王八蛋,今早在我铺子里买了一副长命锁,用的就是这些做银两!”

    他朝地上一掷,散落了两三块碎石。

    陆晚林:“……”

    他摸了摸脖子上金灿灿的锁,果然,对于顾容敛此人,所有感动和心软都是白费的,可把他给能耐的!

    站在大汉后面的一个伙计附和道:“不错,他身上穿的那身衣裳,正是我家铺子买的,也是用几块破石骗来的!”

    慕容长烟从怀中掏出几锭银子,搁在桌上:“他欠了的钱,我垫上便是,何必为难一个孩子。”

    几人面面相觑,那大汉又道:“不可!这帮人会点石成金的妖术,今日镇上才闹鬼,指不定也是他们捣的鬼!”

    衣铺的伙计也大喊:“不错,不能放过他们,给我打!”

    几人迅速围了上去,慕容长烟抢先一步护住小陆晚林,堪堪挨了一棍子,手一抖,忍住没放下,冲那些人娇声喊:“有什么冲我来,朝孩子动手,算什么英雄好汉……”

    她顿了一下,一偏头,有些混乱地喃喃自语:“不对,依我的性子,断不会这样说话,这样行事……”

    陆晚林用小手扒拉了一下她的袖子,温声提醒道:“慕容姑娘,你是修士……”

    又是一阵拳打脚踢铺天盖地过来,慕容长烟紫袖一挥,袖中长剑出鞘,喷涌出来的剑气将几人掀翻开来。

    慕容长烟手持长剑而立,剑气之下紫衣翩跹,声音清冷似泉水击石:“银子就在桌上,拿了便走,若再敢动手冒犯,莫怪我手下不留情。”

    ……

    与此同时,清和城。

    顾容敛坐在书案边,盯着手里的命劫簿。

    “奇了,”他蹙眉道,“怎么这行字写不了了?”

    他在蘸了蘸墨,在命劫簿上写:

    【慕容长烟抢先一步护住小陆晚林,堪堪挨了一棍子,手一抖,忍住没放下,冲那些人娇声喊:“有什么冲我来,朝孩子动手,算什么英雄好汉……”】

    他甫一停笔,命劫簿上的这行字不着痕迹地消失了,连一滴墨渍都没留下。

    【天道:宿主行为与既定的行为发生偏差,命劫簿上写不出来。】

    顾容敛笔一顿,失声笑道:“天道兄,你这几日不出现,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

    【天道:……你命劫尚未完成,我不会消失。】

    顾容敛放下笔:“每次你一出现,准没有好事发生,这次又是什么?”

    【天道:三日之内,不可再动用法力。】

    顾容敛:“……我在捉妖呢,你封了我上神之力也就算了,连金丹期灵力也不给我?”

    他试着运转灵力,气海内果然灵力全无,连灵脉也被封住了。

    顾容敛习以为常地叹了口气:“罢了,大不了,躲小师姐身后就是。”

    他站起身来,推开窗户,楼下几名玄云宗弟子正持着聚灵罗盘,在街角巷口安置诏令旗,他们到清和城整一日,至今未探得那名鬼修的下落。

    此时,一名玄云宗弟子敲门道:“顾师弟,沈师姐、云师兄让你过去一趟。”

    顾容敛应了一声,收好命劫簿,一开门,只见门外空无一人,刚刚那名弟子早已不见踪影。

    顾容敛下意识催动法力,想起法力刚刚被封,笑道:“不是吧,天道兄,你一点思想准备都不给的吗?”

    天道兄又在装死。

    他的脚下陡然生起一缕浓雾,那雾渺渺茫茫,很快连楼道口也看不大清楚,一回头,房间也是白茫茫的一片。

    慢慢的,视线中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惨白。

    顾容敛试着往前走了两步,不似走在客栈的木地板上,脚下摇摇欲坠,仿佛站在云端。

    顾容敛凝住神:“魇鬼?”

    魇鬼正是当日出逃的三个鬼修之一,顾容敛曾在古籍上看过有关它的记载,它的能力像极了话本里用烂了的俗套反派。

    “通过人的心魔制造梦魇,以困在梦魇里的人的恐惧为食,最后吸人精血,毁人元神。”

    顾容敛索性盘坐在地上,思索道:“那我的心魔是什么?《三字经》没背出来,被阿娘举着扫帚打吗,还是被天道兄逼着啃《山海经》?”

    眼前景象渐渐明朗起来,顾容敛一抬头,眼前是朦胧的树林剪影,好似一层纱,混混沌沌交织在一起。

    忽然,噌一声,一只竹箭带着冷厉的疾风,几乎贴着他脸横扫过去。

    顾容敛一惊,感觉脸上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他抬手一接,是一只面具,其上一只精雕细琢的半脸银狐,细节处镶嵌有精细银边。

    顾容敛脚下一颠簸,一低头,发现自己骑在一匹白马上,月色正浓,他正处在一片密林中央。

    “什么鬼?”顾容敛低头看了看那只面具,“魇鬼是不是找错了宿主?”

    黑暗的密林里又有几道竹箭飞过,顾容敛忽然觉得手自己动了,那银狐面具飞出,转瞬间将几道竹箭格挡打飞出去。

    身后一阵哒哒的马蹄声逼近,顾容敛一回头,只见一群银装束甲、虎首腰带的骑兵一字排开,□□利甲被月光衬得铮亮,黑夜里散发着幽蓝的光。

    顾容敛:“……这么大架势,我是不小心掉进了什么武侠话本吗?”

    他感觉自己手一动,把面具带回了脸上,冷声笑道:“楚湘王是我刺杀的,有什么问题么?”

    “楚湘王?”顾容敛心道,“还真是什么宫廷江湖的武侠话本么?”

    为首的骑兵面带盔首,手一挥,数十名骑兵御马飞奔而来,□□扫过冷风将周围的草木枝叶切碎。

    顾容敛感觉自己纵马后仰,手指一动,腰间弯刀出鞘,他随手挽了个刀花,下一息间银刀飞出一个弧度,砍断最前方骑兵的□□,嗤一声,银刀刺穿对方的盔首,径直扎入他的天灵盖。

    马扬踢长啸,那名骑兵栽下马来,天灵盖上冒着缕缕黑烟,银刀被染上了黑色。

    顾容敛皱眉:“人尸蛊?”

    他听见自己冷笑道:“楚湘王养了一群不人不鬼的蛊,就不当杀吗?”

    银刀抖了一下,倏地飞回顾容敛手中。

    此时,树林深处忽然传来一阵笛声,悠远缥缈似雾似幻,恍若投石入湖,在平静的树林里荡出一片涟漪来,树林间无端刮起一阵清风,两周竹叶簌簌。

    十来名骑兵的马受了惊似的嘶鸣起来,一阵慌乱的马蹄响伴着枯叶飞扬。那笛声突然高扬起来,银瓶乍破似的音律陡然增高。

    骑兵们捂住头,盔首上蹦出缕缕黑雾,紧接着像被吸干了空气,盔首迅速干瘪下去,连头带着躯干收缩成一具瘪瘪干尸。

    顾容敛回过身子,只见一人缓缓从林间的阴影中走出来,那月华将他的青衫勾勒出了细细的纹路,如墨青丝上似有流水淌过,翩跹的衣摆似有搅碎了的星光。他整个人往月下一站,若沐月芙蓉,气质胜似谪仙。

    顾容敛一挑眉,心中正诧异:“师尊?”

    像陆晚林,却又不是陆晚林。

    顾容敛认识的陆晚林,虽然嘴角也带温柔笑意,眼里却有三分轻蔑凉薄,眼前的陆晚林看着,容貌虽然无二,眼角眉梢的温柔却是真真切切的,唇边那丝若有若无的笑,尚有青涩之意,却又真诚腼腆,正是皎皎君子婉如玉。

    顾容敛正想说话,嘴巴却不自觉动了,一开口便是轻佻又流氓的味道:“小仙君,一月三次偶遇,不是缘分是什么?”

    顾容敛:“……”

    顾容敛想到了陆晚林那晚莫名其妙打人的情形,知道此人表面温润心底狂躁,不由心中暗暗捏了一把汗,谁知陆晚林神色虽然未变,脊背却紧张得僵硬起来,像绷紧的弦似的如临大敌。

    顾容敛收回银刀,直接翻身下马,径直朝陆晚林逼近:“小仙君待他人都谦谦有礼,怎么一对上我,就这么避之不及?”

    顾容敛:“……”

    可不,他在梦里调戏了那随时会打人的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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