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苦战。”张京遥轻声感叹了一句。
人们拉响火铳,子弹呼啸着穿进非人物种的身体里,鲜血一般的液体喷洒出来,冲击力掀翻它们砸在树上,可它们像是毫无痛觉一样,继续爬着,喉咙里发出野兽威胁一般的“呜呜”声,眨眼间就突破重围闯到张京遥的面前,张开了它的大嘴。
于是张京遥得以看清他猩红的口腔、又细又长的舌头,还有一排排鲨鱼一样尖利的牙齿。
她甩出长鞭,一下子将人形怪甩飞出去,倒刺刮下它的血肉,却又在收回的一瞬间无比柔顺。
“这是什么科幻大片的现场?”张京遥一边吐槽着,一边伸手又打翻一个怪物,“简直就像是毒液。但人家怎么着也帅气多了。”
张海楼嘴里的寒光闪过,他偏过头来,有些兴致勃勃地问:“你说什么?”
张京遥朝他笑了笑,“没什么啊,只是一点对于这种鬼东西的小小的抱怨——果然这种地方简直就像是地狱一样能轻易打碎人的世界观啊。”
她的手腕灵活,用力极大,一鞭子下去威力堪比火铳,直接将怪物打成两半,杀伤力不输张海楼和张千军。
就连那领头人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觉得真奇怪,明明就是十八九岁的女学生模样,却能够在这种让普通人吓尿裤子的场景当中还能这么轻松地谈笑风生,好像面前发生的一切对她来说根本不值得惊讶似的。
少女偏过头来,也朝他笑了笑,很乖巧的一个笑容,天真无害,让他想到了隔壁咿咿呀呀叫着他“叔叔”的小女娃……当然,如果忽略她从他耳边甩过去的那一鞭就更完美了。
“这种时候不能分心啊。”她语气颇为语重心长地道。
领头人囧囧地回过了头,看了一眼身后尸首分家的怪物,戚戚然打了一个冷颤。
所幸这波怪物来的不多,很快就清扫干净,新娘还稳稳地坐在神像后头。领头人松了一口气,走过去安慰她:“别担心,已经没事了。”
“现在说这些恐怕为时过早了。”张海楼扭过头来,朝他笑了一笑,“现在跑还来得及。”
领头人脸色变了变,有些胆怯,但很快正色道:“这是不能打破的传统。”
“什么传统?”张千军疑惑地问道,“你们知道来的是什么?”
领头人看着他们,他的眼睛被张海楼搞坏了,现在在阴影当中看起来简直就像是恐怖片的大boss。
“当然知道,每个从峒里出来的姑娘都要经过山神的考验,我们都是来帮助她们的。”
张京遥挑了一下眉,“只有嫁出峒里的姑娘才会遇到?”
那领头人不说话,张京遥耸了耸肩,“好吧,换个问题,那怪物——山神,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窗外一朵阴云移开了,清晖的月光散花一样地落在林子里,刚刚停下枪火声的林子比起之前显得格外的寂静幽森。
“其实我们都知道那不是山神。”良久后,领头汉子在篝火边坐了下来,他抹了一把脸,露出那张鲜血斑驳掩盖下的神色,“——那是食人的怪物。我只能这么和你们说。”
“那东西是五年前才有的。是一种虫潜伏在人的身体里,将人吃空了之后产卵,然后爬出来又重新去吃另外的人。一开始我们都没发现,后来死了一个村庄的人,产了好多虫,我们没有办法,只能把那个村庄围了起来,盘算着一把火把里面的东西全都烧了。就在我们准备动手烧的时候……”
“从里面走出来了一个年轻人,然后告诉你们里面已经安全了?”张京遥笑吟吟地接上,“我说的对不对?”
没想到那领头人摇了摇头,道:“当然不是。我们准备烧的时候,确实从里面慢吞吞地走出来了人,但那已经不能称为人。”
他看了一眼外面的怪物尸体,“当时从里面出来的,全部都是这种怪物。我们把他们都杀了……”
“就发现里面爬出来一种全身白色、长着好多脚的虫子,对不对?”张海楼学着张京遥托着下巴,也笑吟吟地接话。
领头人看了他一眼,十分赞赏:“不愧是飞坤爸鲁的人——是的。”
张海楼脸上的笑容愈发深了,有一种戏谑的感觉,“你怎么不问我我怎么知道的?”
领头人十分上道,投以好奇且佩服的眼神,张海楼一边在心里感叹这些人怎么智商这么低,一边慢吞吞地伸手指了指外面,“你都说了当时你们杀了怪物后看到了虫,那怎么就忘了现在也会有虫呢?”
那领头人跟着看出去,然后收回眼神,一点都不担心似的,对他们笑道:“这是在飞坤爸鲁的庙里,这些虫子不敢进来的。”
他们都有些惊讶,抬头看出去。那些怪物尸体里的虫子咬破了皮肤出来,密密麻麻地连成一片,气势汹汹地朝他们靠近,但确实如同领头人说的,这些虫子在靠近了庙,快要触及到门槛的时候,一下子全部退散了出去,像是里面有什么洪水猛兽,逃一般地离开。
张海楼奇道:“可以呀,这庙真成神了?”
族长真不愧是族长!
张京遥倒是更愿意相信这是因为里头坐了几个张家人。
领头人十分骄傲地挺起了胸膛:“都说了这是飞坤爸鲁的庙!”
随后他就十分得意地讲了虫子怎么肆虐他们的寨子,一个黑发黑眼的年轻人又是如何拯救了他们——“只见他用他的刀划了一下手掌,然后鲜血就喷涌出来,当时那些虫子一下子就全部退散了!后来他帮助我们清理虫子,重建家园,我们将一辈子敬仰他,追随他!”
……等会儿这已经上升到神明的地步了吧?
虽说那人承担“神明”这一称号无可厚非,但是她怎么就觉得,有些难过呢?
“那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张海楼诚恳发问,“实不相瞒,他是我爸爸离散多年的弟弟,我们正在找他。”
张京遥:“……”你可真能扯啊!
偏偏领头人仔细想了想,还真信了,估计是看在他有和飞坤爸鲁相同的纹身的份上,说:“我们也不知道,飞坤爸鲁来去无踪,只知道如果出事了,只要告诉纹纹身的人,飞坤爸鲁就有可能会来帮忙。”
张海楼“哦”了一句,就说:“搞事情是吧?明白了。”
张京遥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冲着领头人笑了笑,扯开话题道:“对了,你们新娘子是要到哪里去?嫁给谁?”
领头人看了看新娘子:“要出峒啊,新郎官是汉人,马家你懂不?就是那个最近在附近赚了一大笔钱的马仁章,找了媒人请我们峒里的姑娘出去。”
马家张京遥不可谓是不熟,泗州古城可不就在马家祖坟底下,只是这个地方再出现马家,看上去跟巧合一般。
她又说了两句打探马仁章的情况,峒里的汉子知道的不多,只知道马仁章是近两个月才来到百乐京的,一开始来的时候穷困落魄,差点要饭,后来不知道撞了什么好运,发了一笔横财富了起来,就想娶峒里的姑娘,给的聘礼也叫姑娘家满意,就将姑娘嫁了出去。
听说这马仁章长得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家里又有钱,大家伙儿都替新娘子高兴。
张海楼就看了看张千军,回头去看了一眼挺直背坐着的新娘子,新娘子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饭都是张京遥怕她露馅送过去的。
他们在庙里度过了平安无事的下半夜,第二天天光微亮,就收拾东西赶路。庙离外面已经很近了,穿过这片林子,出去就是官道,沿着官道就能走到马家。
半夜里发生的事情现在看不到半点影子,张京遥有些讶异,也有些警惕。
他们行至半路,忽闻一人急促大叫起来,连声喊道:“山神!山神!”
张京遥强撑精神,睁眼从马背上爬起来,举目四望,皱起了眉。
无关别的,在他们行进过程中,不知道何时聚集起了一大片白色的虫子,它们有着让密集恐惧症患者看一眼就昏过去的蜈蚣一般多的脚,从泥土里挣扎着爬了出来,浩浩荡荡地朝他们爬了过来。
“要命了。”张京遥道,她笑了一下,“这是埋伏在这里专门等着我们呢。”
张海楼看她一眼,吹了个呼哨:“朋友们,看过来!”
所有人拉着马不断后退,火把点起来,火铳开起来,虫子前赴后继,在张京遥眼里看着就和一座芝麻山倒了下来似的。
枪火轰鸣声中,她懒洋洋地,显得十分轻松,别人身上时不时跳上两只虫啃咬皮肤,她周边一只虫都没有,实属异类,让人看着眼红。
有人大骂着弃了马,朝着她的方向挤了过来,张京遥也不在意,目光掠过平静又喧闹的树林,听张海楼靠在她背后问:“你说这样族长会出来吗?拯救一下我等脆弱的凡人。”
张京遥甩着自己的鞭子,把一只虫从一个人身上打下去,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不知道耶。如果他不来,那我估计会是下一个飞坤爸鲁。”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远处浓翠欲滴的树上踩着树枝跳过来一个人。是一个青年,一身黑衣,背上一把刀,刀柄上挂着一个做工粗糙的老鹰木雕,随着他的动作在天空中上上下下的飞翔。
年轻人停在距离他们最近的一棵树上,抽出刀来,张京遥眉头一挑,脚尖在马上踩了一下,翻身上树,所到之处虫类俱散。
那把刀转了个方向,朝着年轻人修长的手指靠去,刀锋锐利得很。
身边枝丫一沉,他猛然收缩了瞳孔,想要迅速收力,但一道又深又长的划痕已然出现在白皙的手掌中。
偏偏手的主人完全不在意似的,将涌出鲜血的手往人群中一撒,麒麟血落地,一片白雪如同遇上猛烈的夏阳,顿时化去。
“飞坤爸鲁……是飞坤爸鲁!”
乌泱泱的人群倒下一片,劫后余生的庆幸感让他们来不及想更多的事情,只顾着跪下去朝树枝上的黑衣青年感激地磕头。
新娘子早已拉下红盖头,目光投掷过来,带着点讶异,张海楼收回自己的刀片,捶了一下愣愣地张开嘴表现自己震惊的张千军万马。
张京遥蹲在枝丫上,看着面前深邃好看如雪一般清冷的青年,伸着自己滴血的手,乖乖巧巧地跟他打招呼:“好久不见呀,小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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