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眸光沉沉,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下了树,先拿出腰间的水壶用水给她洗了洗伤口,然后伸手到她身后的背包里拿出一卷纱布,熟练地开始包扎伤口。
如果可以的话,他一定会把这个二话不说跳上来徒手抓住他刀刃的小丫头狠狠地打一顿,要知道,幸好他没用多大的力,否则她这只手都要废掉。
偏偏张京遥还一副“哎呀不得了”的模样看着他,深思这些年不见小哥怎么就长高了这么多?
跪地的人群站了起来,簇拥在他们身边,叽叽歪歪地说着感谢的话。
张海楼惊讶道:“这位就是我们的族长?!”
张千军万马咽了一口唾沫,冷静道:“恐怕是的。他也太年轻了……”
张海琪拉着马走过来道:“这一届的本家领头人,几乎都是些幼崽。”
不管是他们这位族长,还是那位请主,亦或者是这位“老师”,甚至包括岛国那边近期以来名声很响的“忍者”刺客、新上任雷厉风行的财政管理者。
“也许张家真的还有救。”她评价道。
另一边,被簇拥着的张起灵眉心皱出一条细纹,他不常有这种情绪,不管是痛还是烦,但是现下这种情况,除了皱一皱眉能够表达他的不满,让犯了错的孩子明白自己的错误,还真没有别的法子让他觉得拿手。
张京遥却完全get不到他的点,一边看他给自己包扎,一边大人模样地语重心长:“不要动不动就在自己的手上划条口子啊,你什么时候养成的这种习惯?不痛吗?你看看我的口子这——么大,你想想划在你手上,不痛吗?本来伤口就很难愈合了,还要给自己添伤疤,当自己的血很多吗?这样可不行啊,以后不能这么做了。”
这幅训小孩的口吻。
张起灵不免想到这两年她传回来的信,是当老师当习惯了吗?明明他比她大两岁。
面无表情地轻轻压了一下她的伤口,果然她痛得跳起脚来,握住手腕想把手收回去,却被他抓得不可动弹。
“你是在谋杀吗?”她抽着气,十分认真地问道。
张起灵系上一个结,把纱布放回她的背包,语气淡淡地回答她:“没有下次。”
张京遥眨巴着眼睛重复:“没有下次了。好吧,没有下次了,听你的。”
张起灵转身走过去,和领头人交代事情,领头人不管他说什么都是一副赞同的模样,只是临走前颇为好奇地看了一眼张京遥,又看了看张海楼一行人,嘀咕了一句:“还真是亲戚。”
张京遥低头看了一眼被包扎起来的手掌,那一道口子划开了她的手心,在靠近手指根的地方,差一点就要划断她的手指,幸好张起灵看到她的动作就收了力道,否则,这个时候树下有的就不仅是草,还有她的手指头了。
也难怪把这个心思如同海一样深的青年气得皱眉。
不知道算不算是达成了一个成就。
她拉着张起灵的袖子往张海楼一行人的方向走,边走边道:“他们是我来的时候看到的人,也是张家的。一个是这里的守箭人,两个是南洋档案馆的人。”
张海琪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林子里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她回来的时候背上背着穿着婚服的真正的新娘,她把新娘放到马上,就走了过来。毕竟原本就是想跟着新娘找到族长,现在族长找到了,也就没有他们的事了。
张海琪对着张起灵行了礼,平静道:“见过族长。属下叫做张海琪,南洋档案馆执行人。这是南洋档案馆的在职人员,初级特务张海楼。”
张海楼也像模像样地做了一次礼道:“见过族长。”
同时心里嘀咕这么年轻,看上去也就二十岁左右,跟着他能治好海琪的病吗?
张千军万马从来没见过族长,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对付,只能也学着一弯腰,磕磕绊绊地道:“见过族长。属下张……千军万马,是……前面山的守箭人,那个,张家,驻湘西办事处,在职人员。”
张京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笑嘻嘻地挠了挠头,“见过族长,属下……张京遥?”
张起灵没什么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她神色立马变得十分肃然,然后在嘴上比划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往他身后一站,双手交叠在身前,低下脑袋,用行动表示自己要做个称职的小跟班。
他在心里道这就是个半大孩子,打不得骂不得,只得护着。同时心里微妙地有种带孩子的感觉。
殊不知张京遥心想,哎呀,小时候又淡漠又温柔的小团子张诺飞不见了,出来几年就这么冷漠,不行,一定要让孩子感受到爱的温暖,要感化他的心,让他体会世间美好!年纪轻轻就这么对世消极可不好啊!
张起灵朝对面三人点了点头,就没再说话,黑沉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们,似乎是在等他们说话。
张海楼看看他,又看看张海琪,开口道:“族长,我们来主要是想请您帮个忙的。就是吧,您前几年吧,是不是救了个叫做莫云高的人?”
张起灵想了想,没想起来有这么一号人,毕竟他救过的人太多了。
张海楼看看他的神色——毛都看不出来,只好继续说:“这莫云高后来就惦记上您了,在南洋放了瘟疫,还想在内陆也放瘟疫,就为了引您出来。他还杀了好几个张家人,把他们泡在酒桶子当试验品,我都看到了,那都是我们的同伴啊。你当时是不是做了啥事儿让他对我们张家人十分好奇啊?这手法太残忍了。”
“而且他好奇到对我们还挺有研究。我们去找他对峙的时候,我娘一个不小着了他的道。他在火车上放出了一种毒气,大夫说这种毒气会破坏张家人的肌肉结构,潜伏在血液里攻击人的神经系统。我娘最近越来越喜欢睡觉,而且我还在她头上看到了白头发!白的头发!您知道吧?!我娘今年才一百多岁啊!她就有白头发了!……啊!娘!”
张海琪毫不客气地拍了一下张海楼的后脑勺,直接把他拍翻出去。然后对着张起灵道:“我们请了一个人,这个人是长沙有名的神算,叫做齐铁嘴,他告诉我们,来南疆有一线生机。所以我们找过来了。”
张海楼道:“我们要去洗骨峒。”
“你们要去洗骨峒?!”边上偷听的汉子大声重复了一遍,连连摆手道,“那个地方去不得!你们是外乡人!”
张海琪偏偏摇了摇头,一边伸手按住想回话的张海楼的肩膀,一边说:“除此之外,莫云高逃入桂西深山,如果听闻异变的消息,他肯定会前来探查。”
张京遥瞬时明白了她想要做什么,提问道:“你是不是怀疑莫云高正在朝这里赶来?”
“嗯,如果他听闻消息,他就会派人驻守在这里,以确定族长的身份。”
张京遥摸了摸自己的鞭子,点点头,“敢动我张家人。很好。”
不管怎么说,虽然这庞大家族过去有多腐朽多黑暗,但是她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早就将这儿看作是自己的第二个家,更不要说现在的张家是她和朋友们一手撑起来的。
她跃跃欲试,“放出我们的消息,引他过来,斩草除根!”
张起灵什么表示都没有,张海琪和张海楼就看着他,他看了一眼那个站的远远得那个领头人,点了一下头。
他只管行动,计划什么的交给愿意计划的人。
好巧,张京遥也是这样的人,得到首肯后她就看向面前的三人,一副“我跟着我老大,我们只管做,你们只管安排”的模样。
张海琪眯了一下眼睛,张海楼就笑道:“好吧!那么,狙击莫云高小分队,就此成立!来来来,千军,快来恭喜一个!”
在距离百乐京几千里之外的同一时间的张家。
有人敲了敲门。
“报告请主。”
张慕远放下手中的书,“进。”
穿军装的张家人走进来,多年以来的习惯让他下意识地给面前位高的青年敬了一个礼,“已经确定内鬼的名单。”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递送给张慕远。
张慕远接过来,他收手站好,继续汇报:“已经和张启山取得联系,对方表示愿意见面详谈。”
“他还说了什么?”
“有关北海莫云高。最近几年正在寻找族长的消息,并因此灭了南洋档案馆的人,剩余下来的两个张家人已经前去南疆寻找族长。莫云高在马六甲释放瘟疫,模拟在内陆瘟疫释放情况,此事也是南洋档案馆的人介入的调查。张启山还说,莫云高使用的一种德国毒气具有破坏张家人血液中肌理的作用。张海琪,也就是那个管事人,已经因此呈现出衰老症状。”
张慕远将档案袋放在桌面上,沉思片刻,道:“通知下去。一,桂西办事处搜寻莫云高消息,小心他身边跟着的人,必要时候就地决杀,但我要看见尸体。二,传消息给张景遥,叮嘱她看住张起灵,找到那两个人,前往桂西,同时想方法知道莫云高手里掌握的张家人的信息。三,叫张景懿收拾东西,我们到长沙去与张启山汇合。四,告诉张景欢,我离开的时候她全权管理张家的事。五,我们需要和另外一个人取得联系。”
他眸光闪了闪,对亲信说出了一个名字。如果张京遥在场的话,她一定会因为这个名字而十分吃惊,并且再一次的认识到,历史正在改变,这个世界,已经和她原本的世界截然不同了。
亲信领命,退出房间,张慕远在桌前坐下来,打开了档案袋。
没过多久,亲信再一次出现在房间之外,他恭敬敲门,对张慕远说:“报告,张景槐传信。”
张景槐,是张槐故在族谱上的名字。
张慕远放下文件,轻轻地笑了一下,眼神微冷,“希望她能给我带来一个好消息。”
他展开信,浏览了一遍里面的内容。
确实是一个好消息。
天皇死去。
大正时代提前终结。
新上任的天皇改年号昭平。
从此以后,没有昭和。
这似乎能够保证华夏远离最痛苦的一段灾难,但是,历史的进程会如何,谁也说不清。
至少现在,已经掌控住了。
张慕远慢吞吞地合上信纸。
张槐故临走前留给他的纸上备注了她所能记到的有关岛国在1917年后的所有原历史。
如今,已然中断在了大正时代。
他看了一眼窗外。多年以前,他上任的时候,雪山的光冰冷,远方沉郁阴云,如今晴空万里,微风不燥。
会一直这样美好下去的吧?
希望一直这样美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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