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馆里发生的所有对话,雪山中的二人都不知晓。张京遥只是冻得发抖,缩在篝火边上,恨不得自己全身长毛。
张起灵看着她,心里默默地将找温泉这件事的紧迫程度再往上升了升。
他们在山洞里睡了一觉,第二天照旧上路。运动起来的时候,张京遥就不冷了,呼哧呼哧顶着风跟在他身后,她步子小,腿又短,经常走着走着就跟他拉开一段距离,张起灵停下来等她,顺便拿出指南针找找方向。
当天下午,于一处巨岩之下,他们发现了一个通道,边上刻有张家人的符号,是“安全”的意思。
他们猫腰走进去,越往里,气温越高,随后挤过一处狭窄裂缝,扑面而来的热意和水蒸气令人浑身一松。
硫磺的味道在里头蔓延,墙上有一个火炬形状的东西,张京遥走过去踮脚加了松油,点燃照亮整个空间。
这处空间有好几个小洞口,每个洞里都有一处泉水,有些烫,张京遥找到最大的一个,是一个不规则的形状,足以容纳下两个人。
这处温泉在角落,她跟张起灵打了一声招呼,试过水温后就脱了衣服下水,泡在水里头,感觉一路上冻僵了的身子此时此刻正在被温水柔化着,关节处都变得酸痛起来。
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所以说雪山泡温泉有一点不好——她都不想离开这里了。
张起灵在她泡温泉的时候从背包里拿出要吃的干粮,罐头是最近几年发明出来的,因为重量太重,没带多少,一共就两罐,他把罐头放进温泉里煮着,另外的薄饼连着袋子也扔进去,搁在水里化冻。
等到张京遥磨磨蹭蹭地从水里出来,坐到他边上,罐头都已经被打开,张起灵把罐头递给她,又抬手摸了一下她湿漉漉的头发。
张京遥道:“不要紧,一会儿就干了。”
她把罐头小心翼翼地放回温泉里,在张起灵不解地眼神中回头看他,笑道:“哥,你先去泡一下吧,暖和一点,等会儿吃东西也会暖和一点。”
张起灵说:“不用等我。”
随后他站起身,走到她之前的那处温泉边上,解开羊毛毡衣的扣子,要脱下里头的那件保暖衣的时候,望了过来。
张京遥眨眨眼睛,傻笑了一下,赶紧坐正,盯着水里的罐头,警惕它突然就翻了。
张起灵这才继续。
在张京遥肚子响了第一声之后没多久,张起灵就穿好衣服回来了,张京遥赶紧把吃的都从水里捞出来,两个人靠在一起,膝盖抵着膝盖,捧着薄饼,挖出罐头里的肉,细嚼慢咽。
人们总是热爱冬日暖阳,冬天里的温暖尤其惑人。缝隙外呼啸而起的暴风雪阻挡了他们前进的路,他们只好窝在温泉边上,靠着岩壁睡觉。
风雪持续了三四天没停,所幸出来的时候粮食带得多,省着点吃也还够。待在这里太无聊,张京遥便和张起灵聊天,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说他在听,只可惜两个人相处时间太长,对方的事情都知道,张京遥说了几句就感觉没啥可说的。
太过相熟,也不太好。
更别说她平日里遇到什么好玩的就要和他说,现下肚子里更没有存活。
她抬头看头顶火苗,张起灵听她不说话了,就偏头来看她,张京遥把脑袋搁在他肩上,指着火苗问:“它还能点多久?”
这松油是今天才换的,张起灵算了算,道:“明天早晨。”
张京遥于是又问:“我们还有多少?”
张起灵说:“五个。”
张京遥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没过多久,她又问:“你觉得这个世界上会有平行世界吗?”
张起灵不知道她话题怎么跳跃的这么快,但还是回答道:“嗯。”
张京遥挺直了背,偏头看他,“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到长白山发生雪崩,然后你把我护在身下,再然后你说‘欢迎来到我们的世界’。”
张起灵静静地看着她。
张京遥笑道:“也许这是真的呢?”
也许我来到这个世界,真的就是这样来的呢?也许我在另一个世界所遭遇的一切,就如同我所说的一样,是梦而已。现在面前这个人才是真实的。
她说:“你有没有奇怪过为什么我总是跟着你?同样一件事,那么多人一起做,我都只跟着你。”
张起灵隐约猜到了她的意图。
头顶的火苗稳稳地立着,半点晃都没有,温泉的热气蒸发在整个空间里,水分过于富足,以至于他觉得有点难以呼吸。
张京遥看着他的眼睛,说:“因为我超级喜欢你,矫情点说,不是因为你是张起灵而喜欢你,而是因为你是十一,你是张诺飞。喜欢你,就像飞鸟喜欢天空,游鱼喜欢大海,离开了你就无法存活。”
话音落下,一室寂静。
也许是热气蒸腾,张京遥耳根子一点一点红了起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脑子一热说了些什么荒唐东西。
张起灵迟迟不说话,也没看她,她悄悄把脑袋摆正了,咳嗽一声,转移话题道:“这风还要刮个两三天,我看看食物够不够……”
她站起来去检查包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翻看,也不知道怎么了,眼睛里就痛得难过。
虽然知道这一腔热情换不来好结果,因为他是张起灵,无心无欲的神佛,第一份爱由母亲的呼吸与心跳教会,她何来荣幸去求他开启心门。
只是有一点不甘心。
毕竟她热烈地、深情地喜欢这人那么那么多年,从上辈子到一辈子,将近半个世纪。
简直可以说是打破暗恋最长时间的世界纪录。
她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把所有的食物摆在了地上,清点之后正要放回去,突然听到背后的人的动静。
他似乎是朝着她走了过来,张京遥有些纳闷,又有些慌乱——眼泪有没有擦干净?!
越来越近了,张京遥刚把罐头扔到张起灵包里,背后就贴上来一个厚实的胸膛,青年人一手拦在她的小腿上,做出拥抱的姿势,另一只手伸过来擦了一下她的脸。
他说话时的呼吸打在她的耳朵上,平静稳当:“不需要。”
张京遥心凉了半载,忍不住又要哭,眼泪转了转正要掉下来,又被人揩去。
“倘若你是一只飞鸟,我不会是天空,我会是飞在下方的鹏。倘若你是一条游鱼,我不是大海,我会是你身边的鲸。没有谁离开谁不能活,只是在一起会更好,而我想一直保护你。”
很久很久以前,张慕远告诉他:如果将来某一天你喜欢一个人,不要吝啬自己的言语,言语是生命沟通的桥梁。
他是不爱说话,不是不会说话,他毕竟是一个张家人,张家人掌握的技能岂是常人可以想象的。
西沙他可以扮作与自己性格截然不同的张灏,想说的时候自然也能说出最动人的情话。
就是花费的时间有点久。
但张京遥听到这话后,第一想法为:我哥这是不是被夺舍了?
眼睛眨巴两下,把重新聚集的眼泪眨巴下来,然后她回头,狐疑地问:“你真名叫什么?”
张起灵:“……”
张京遥:“果然。”
很好,我哥果然是被夺舍了。
张起灵:一言难尽。
他难得显露出情绪,没好气地屈指弹了一下她的脸颊,力道很轻,几乎没什么痛感。
随后他放下手,站起来,弯下腰把所有的食物放回所有的背包。
张京遥拉他的袖子:“你说的是真的?”
说话字数透支完毕,张起灵面无表情地瞟了她一眼,拉上背包拉链,回到往旁边的地上一坐,身子靠在墙壁上,闭眼,一副仙人出尘淡然世俗的模样。
张京遥琢磨了两下他的那个眼神,觉得里面的意思可以用两个字来概括——嫌弃。
张京遥:……
嫌弃谁啊,反正不是嫌弃她!
她颠颠地跑过去,一副革命胜利的模样,吧唧一下子在他身边坐下了,对他说:“你饿了吗?”
张起灵摇头,张京遥欢快地说:“太好了!”
张起灵:?
张京遥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尽力淡定:“哦,我是说,我现在心跳得有点快,有点儿想冲到外面的雪里打两个滚。”
她眼睛亮晶晶,张起灵虽然不太理解她的快乐,但还是点了点头。
张京遥立即从缝隙里挤了出去,在岩石后头抱了一堆雪,慢吞吞地捏着雪人。
头顶的天空白一块灰一块,隐约可见背后透露出来的金光,但怎么也穿不破那一层看似浅薄的云层。
恍然感觉风温柔了些,她顶着一头的雪从岩石后走出——原来是风雪渐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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