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执念入骨

    江微雨陷入昏迷。

    他意识涣散,感觉自己像是置身于颠簸摇晃的马车上,马车行驶在郊外的石子路,不时撞得他脑袋疼。后来,他能感受到身下这辆马车拐了个弯停了下来。

    那阵颠簸总算过去,马车也总算是停下了。

    可他却被锁在阴暗的车厢内,这四方天地里没有一丝光亮,他摸索了半天都没有找到禁锢的锁。不知过了多久,马车上方洒进来了一道金色的天光。

    他抬头,看着那抹天光照进来的方向,想要摸索着从那里出去,然而这车厢着实太高,即便是他踩在车厢内的檀木小桌上也只能勉强用指尖碰到那方天窗。

    在他盯着头顶上方的小天窗思考如何出去之时,马车内的那抹光如同天狗蚕食般一点一点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幽深的、泛着寒光的眼睛。

    那眼睛动了动,轻唤了句:“师尊……”

    江微雨自这场荒诞的梦中骤然惊醒,打了个寒噤。

    下意识的向前一抓,手指微屈,什么都没有抓到,有束光自他手中穿过,照进他的眸子。

    有些刺目,他轻轻合掌握住了眼前的光。

    原来,梦时不觉,醒来已是天亮了。

    梦醒回神之后他才注意到此时的环境,他慢慢支起疲倦的身子,领口微开,打量着周围,这屋子很小除却自己身下这张硬板床外便只有墙上悬挂的那把木剑算得上是这间屋子里唯二的家具了。

    江微雨的额头隐隐作痛,他阂上眸子,想起了昨夜。

    他记得自己是要给陆霄送剑法的,可自己为何会在这样一间陋室里醒来。他

    突然记起半梦半醒间耳边那句“师尊”他心下有了猜测。偌大的六道宗里会唤自己师尊的只有他那位徒弟--陆霄。再看这房间里那把剑身有了裂痕的木剑,更加坐实了他的猜测。

    原文中六道宗里每位普通弟子入门后都可以得到一把宗内炼器长老炼制的剑,而每位仙君的亲传弟子的配剑则是在入门第二年由自家师尊带着前往无名山的万剑冢挑选亦或是由自己师尊亲手炼制。书中江微雨不喜陆霄,后来将陆霄赶出了海棠居,也就忘记了给他挑选配剑这回事。

    自家师尊没有给自己授剑,普通弟子的剑又都是有定数的,因此陆霄只好自己做了把桃木剑。

    他慢慢起身,忽略掉醒来后的那点眩晕感,走到墙壁旁,轻轻取下那把桃木剑。很轻,忽略掉剑身上大大小小的裂痕来说,做的还算精致,只不过用起来如同小孩子过家家般没什么杀伤力罢了。想到这江微雨不禁感叹,陆霄不愧是自己笔下的亲亲崽,即便是用这种剑也能一路飞升,大道得成。

    自家崽子这么有出息,江微雨有种欣慰的感觉。

    他在心里悄悄给自己竖起大拇指,他想,不愧是我

    “师兄,原来你竟是在这里。”耳边突然响起了沈清雾略带急促的声音。

    江微雨转身,沈清雾正站在门口,见到他后似乎是松了口气。他一袭白衣,笑意如同午后阳斑驳落下,任谁看了都会心生好感。

    但江微雨除外,他蹙眉:“不知沈师弟找我何事?”

    “早上我去给你送药,敲门无人回应,我怕师兄出事推开门却寻不到师兄。”说到这沈清雾好看的眉眼幽怨的看了江微雨一眼,“师兄,我寻不到你。”

    江微雨平静道:“寻不到便不要寻了。”

    沈清雾脸上的笑意僵在了脸上,他喉结微动,似是不相信自己方才听到的:“师兄是在同我说笑。”

    “我从不同旁人说笑。”江微雨抬眸看着沈清雾,美眸幽深,敛去了三分柔弱,他声音冷了下来,“沈师弟,我说过了,我不喜欢喝药。”

    “师兄不喜,是因为药太苦么?”沈清雾笑了笑,“师兄这么大人了竟然还怕药苦,良药苦口,师兄忍一忍可好,下次我提前给师兄备好蜜饯,叫师兄甜甜的可好?”

    “不必了。”江微雨道,“我怕苦,也不喜欢吃蜜饯,所以师弟不必再给我送药,况且我的身子如何与师弟无关。”

    沈清雾:“师兄怎会有这般想法,我是真的担心你啊。”

    “可我不喜欢喝药,况且你这般对我,我并无任何东西可以报答你,要你费心……我心难安。”江微雨看着沈清雾的眼睛,柔声说,“我没有许多岁月可以回报别人对我的好,所以我情愿不要。”

    “沈师弟若是真的关心我,那便祝我仅剩的、为数不多的岁月里能够平淡的活着吧。”说话间江微雨眼神看向远处的天,白衣墨发纷飞,柔弱的似乎下一瞬便能被风带走。

    他说完便不再看他,拖着病弱的身子越过他径直走了出去。

    沈清雾喉头哽咽,隐在袖中的五指攥紧,看着江微雨瘦弱的背影,心中热浪滔天的占有欲在灼烧。

    师兄以前从不会拒绝他,这些时日以来,自己却接二连三的遭到拒绝,

    “师兄。”沈清雾突然高声喊道,“我对你好,与你无关。”

    是我执念入魔,可是你能不能,好歹……回头望我一眼。

    江微雨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他视线中,渐行渐远。

    ————————

    夜半星明,原本窝在树下听蝉鸣,数星星的江微雨躺在院子里的美人榻上睡着了。

    眼下子时刚过,暗色天幕下蝉鸣阵阵。江微雨的身子有些受不住外面散动的夜风,他被吹醒了,进屋给自己泡了杯清茶。

    星灵叶的茶叶棒在小瓷杯中立了起来,暗示今夜有客来访。不过他并不在意,这几日裴时清与沈清雾日日往他这里跑,他早已见惯。

    江微雨拿起软塌上的兽毛毯子,又窝在了院子里的美人榻上,不知为何,从今早醒来江微雨便隐约察觉到自己的双耳似乎快要听不见声音了。

    听见院子里散动的风声能让他判断出自己的听力是否出了问题,又觉得似乎是自己多心了,因为他并未写过类似情节。

    江微雨闭上眼睛试探性的呼叫系统:“统统,统统你在吗?”那玩意儿没有说话,江微雨再接再厉,“阿做,做做,做儿你在吗?”

    是不喜欢这些称呼么,江微雨有些茫然,想了会他道:“好哥哥,心肝做做你在不在?”

    系统咬牙切齿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不要那么恶心的叫我,不许撒娇。”江微雨眨了眨眼睛,他何时撒娇了?

    他伸手摸着自己的耳朵,将心中的猜想说了出来:“做做,我的耳朵好像快要听不见声音了。”

    系统说:“第一,我不叫做做;第二,你就是在撒娇;第三,耳朵,我不知。”

    系统同江微雨说完就消失了,任凭江微雨怎么喊他他都不出声了。江微雨摸了摸头顶,他好像听见系统说了句触发屏蔽词,赠送兔耳,听的不是很真切,还好,没有奇奇怪怪的耳朵长出来。

    江微雨将自己缩进软软的兽毛毯子里,梳理了一遍穿书后的事情,按照剧情,原文中江微雨并未去一天境,是被他的师尊亲手废去了修为,才那般病弱。自己则是从一天境受的伤,剧情不一样了,那么眼下这耳朵的问题便好解释了。毕竟,神魂受损,修为倒退,耳聋,目瞎都是有可能的。

    他决定明日去寻宗门的长老给自己看看。

    这般想明白后,倦意上涌,江微雨半张脸埋进兽毛中,闭目养神。

    一刻钟后,江微雨眼睫动了动,冷意蔓延,察觉到似乎有一道目光盯在了自己身上。

    散动呼啸的夜风不知何时停了下来,蝉鸣也跟着稀疏一两声。

    自己如今一丝修为术法都没有,江微雨毯子下的手不露声色的攥紧身上那枚融进了自己三道剑意的玉佩,缓缓睁开眼睛。

    一道人影伫立在自己身侧,他对上了那双黝黑清亮的眼睛。

    “你是……”

    “师尊……”

    两人同时开口,江微雨心下一惊,本想问“你是谁”,还好没有说全,差一点就露馅了。

    江微雨缓缓支起身子,带着暖意的毛毯自他肩头滑落,深夜里,显得越发单薄。他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一袭洗的微微发黄泛旧的白衣穿在身上,薄唇微抿,眼眸深黑明亮,俊美到过于锋锐的脸因这双明亮的眸子削减了几分锐利。

    长得是不错,可惜是一头披着温顺皮毛的小狼崽。

    江微雨轻声道:“你来了。”

    陆霄看了他一眼,将一把泛着幽冷寒光的剑以及那本熟悉的《无情道剑法》双手递到江微雨眼前。

    “师尊,您的东西落下了。”陆霄平静的看着手中的东西,没有一丝的贪念与不舍。

    突然一双素白纤长,骨节秀美的手出现在自己眼前,将东西推回了自己怀中。

    陆霄抬头,不解其意。

    因陆霄站着,且离自己很近,江微雨不得不微微仰头看他,露出一段脆弱霜白的脖颈,他轻轻摇了摇头,干涩的红唇微动:“不是落下,是赠你。”

    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很想将眼睛闭上,他说话间带了丝喘息。

    陆霄眼神闪动,盯着江微雨那段脆弱的脖颈,声音微哑:“师尊为何赠我,还是说师尊又寻了新的法子捉弄弟子?”

    看着江微雨今夜这般脆弱的模样,陆霄拿剑的手轻颤。看这人受伤,本应高兴才对,可他内心却高兴不起来。

    今早回到住处,他一眼就认出了放在床上这把泛着寒光,周身肃杀之气悬浮,刻有九重禁制的剑。

    不止他认得,恐怕整个修真界都认得,玄机阁发布的天下神兵排行榜第三位的、江微雨的本命之剑。

    ——九霄剑。

    十年前,登剑阁大比中,江微雨白衣猎猎,璀璨如昼,一剑斩天地。

    那一剑滔天风华摄住了无数剑修,也深深的印在了小陆霄的脑海中,他记得这人向自己望过来的那一眼——

    艳绝无双。

    此后他拼命修习,终于从六道宗的万人试炼中脱颖而出,如愿以偿的成了他的弟子,满心欢喜的想着自己终于能光明正大的站在他身侧,为他缠丝束发,听他日日教诲。陆霄不敢奢求江微雨能将自己放在心尖儿,但求自己能在他心里能有微末之地,结果这人却厌他、烦他、甚至根本就不曾将他放在心上。

    如今却这般脆弱不堪,陆霄怕自己再次被对方欺迷。

    他压下心口的炽热,执念入骨,似乎对方不答不休,再度询问:“师尊,为何赠我?”

    江微雨看着陆霄眼眸中的执着之意,长睫微颤,静静看着他:“因为——”

    陆霄眼眸泛红盯着江微雨接下来的话,可对方却歪倒在了他怀中。

    青丝散落肩头,柔和的月光洒在脸上,露出一抹尖锐瘦削的下巴。

    陆霄心口微疼,低头看着怀中人:“这次,师尊又想玩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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