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样问, 迟刃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
他摇了摇头，神情开始变得郑重。
“没有，我没有找任何人签约。”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秦鹿, 满意地点头。
“很好，你没做傻事。”
“上次忘了说, 有空告诉你的朋友, 尽量不要去和任何人签约或是做交换。”
秦鹿摇头。
“我没有朋友, 你说的交换是什么意思”
“你没看出来么”
咖啡色的眼眸微微张大。
迟刃指了指c区宿舍。
“住在这里的很多人都变了模样，我不信你没发现。”
哦，这个。
秦鹿点头。
他当然发现了，但他没想到会是交换。
千田的下颌和嘴巴, 亚路嘉的皮肤，奥伦的鼻子, 他们就是用这些换回了治疗
“是和v集团交换么谁给换换掉的东西哪去了”
他压低了声音问道。
这个问题让迟刃犹豫了一下。
“不知道。”
他摇了摇头。
“我也在查这件事, 但目前只查到了一些头绪，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总之你记得不要签约交换就好了。”
“你现在的样子很完美，不需要再改动什么。”
最后那句话说得秦鹿心中一动, 但随即又摇头低笑。
完美怎么可能
不过是一句随口的安慰罢了。
不过虽然这样想着, 可那句话还是在他心中扎了根，暖暖的, 收容所的冬夜竟然也不觉得多寒冷。
第二天他领了早饭去干活，在走廊里遇到了冬海。
一夜过去, 冬海身上的疤疤癞癞全部消失不见。虽然肤色暗沉了些，脸色也透着不健康的颜色，但比起从前, 现在的东海顺眼了太多, 一直挺不起来的脊背现在也站得笔直。
看到秦鹿, 他冷哼一声，眼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傲慢。
他现在和这些废物已经不一样了，他不再是最卑微的底层，他现在可以堂堂正正走在c区，不被任何人看不起
与命运的逆转相比，一颗心脏又算什么呢人生的质量才是最重要的啊
只是划给千田的中介费让他着实心疼，那些代价足够那狗比换一口新牙，白白便宜他了
不过千田的事也提醒了他，交换自己或是别人的都算是支付代价，换别人的自己不损失还能拿到佣金，何乐不为
他又看了一眼秦鹿，心中生出了几分妄念。
秦鹿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
他倒不是害怕冬海会欺负他，自从在挣脱了负面情绪的控制，记忆对他的影响便越来越轻微，那些欺侮和打骂越来越不能伤害到他，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这些人的行为十分可笑。
他逐渐发现了许多和记忆中不符的情况。
比如收容所的冬夜并不能冻僵他，他被打破的头并不会留下疤痕，更不可能被打成骨折，口喷鲜血。
但这些，都是他记忆中最黑暗的部分，是他恐惧这间收容所的来源。
摆脱了恐惧，伤害似乎也不会再发生，现在的他，几乎不会受伤。
这不正常。
还有就是那天晚上和迟刃的聊天，他曾经问起过外面的世界。当时他记得迟刃迟疑了一下，表情有些茫然，说自己对于外面的记忆并不深刻。
他是接受了v集团的任务，被分配到这间收容所工作，至于总部所在地的冷泉港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他自己也记不清楚。
还有他每天晚上，必然会有一段时间的记忆空白。他醒来的时候总是在b区酒店的房间里，不记得自己怎么回来，又经历过什么，但却隐约觉得有什么事情没有做。
秦鹿觉得自己也有记忆空白。
就比如他没有起夜的记忆，总是一睁眼就是天亮时分，迟刃说被镜子吓到的事他从来没有体验过。
那天迟刃是在午夜之前离开的，之后秦鹿也回了房间。
可那天他睡得并不踏实。他隐约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听到有沉重的脚步声路过他门口，这个记忆到第二天起床之后依旧清晰、
中午的时候，他在b区看到了迟刃，他似乎又不记得后半夜发生什么了。
两个人的记忆都出了问题，这就有点奇怪了。
秦鹿开始有意无意地观察期收容所中的每个细节人，包括所谓的后来者，v评估员，以及他记忆中已经“十分熟悉”的管理员，逐渐有了些发现。
这些人，除了迟刃等少数几个备选者外，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了一些臭味。而午夜之后，西北角被封禁的a区大门似乎打开，有人通过大门离开了收容所。
还有就是c区宿舍，他因为昨天被关在门外，亲眼目睹冬海等人去了b区。
但是到了门禁时间，并没有人回到c区，结果现在他又看到了冬海，他是怎么打开门禁进来的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难不成是那些脚步声
想到这里，秦鹿忍不住又后退了一步。
冬海实在是太臭了，他身上强烈的味道熏得人头晕，冬海是迄今为止腐烂程度最严重的人
见他似乎有了提防，冬海的眼珠转了转，又打消了劝他去交换的念头。
秦鹿是鬼面黑，身上带病，接触他很可能会被感染，换上难以治愈的鬼面病。
他这种废物，估计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交换，反而可能要赔钱治疗，根本不值得。
有那个钱，他不如再把自己的心脏换回来，或是再更换一些漂亮的五官或是皮肤，以后这样的机会可就不再有了
越想越是心动，冬海也不再耽搁，调转方向朝活动室走去。
他记得另外两个“废物”阿吉和南杜马今天轮值清扫的活计，现在人应该还都在，看到自己的“治疗成果”，那两个人一定会动心
评估员说没有好看的外表不打紧，内部零件要是健康也可以交换。阿吉身强力壮，估计能卖个好价钱，南杜马虽然差了点，但蚊子再小也是肉不是么
第五日，收容所内忽然进入了狂热期。
v的评估员在有意贩卖焦虑感，而这些正中备选者的痛处，一种奇怪而又诡异氛围弥漫在每个角落，所有人都惶惶不安，又打了鸡血一样地处于亢奋状态。
秦鹿已经记不得有多少人来找过他了，原本处于最底层的“废物”忽然变得受欢迎起来，“上等人”们竟然也不吝给他一个正眼。
秦鹿觉得，他们已经被焦虑冲昏了头脑，彻底陷入到v的陷阱了。
原本因为容貌而稳固多年的地位，在评估和选美大会前忽然发生了动摇。那些原本匍匐在他们脚下，为他们所驱使的“小弟”们，现在一个个竟然都有了实力和野心，这怎么能不让人着急
他们怨恨v集团的评估员搅乱了局势，但又感激他们带来了机会。选美大会可不是收容所的内部竞争，他们对手来自外面的世界，不提高自己就会阶层掉落
第五日，奥托的“天空宝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清秀的褐色眼眸。
虽然形状也很精致，但到底比不了他原生的，和鼻子的搭配直接拉低了他的颜值。
但奥托的脚被彻底修复了，他终于能平稳地站在地上，自由行动，看起来十分的健康。
但少年却并不高兴。
失去了“天空宝石”，他现在不过是一个相貌清秀的少年，还没有之前令人惊艳。
他想赎回自己的眼睛，他已经充分认识到它的价值，那才是他在之后选美大会上战无不胜的倚仗。
“什么，你要买回来”
一号光头评估员冷笑一声，再也没有之前的和蔼可亲。
“行啊，只要付得起代价，你可以赎回交换物的。”
他从手机中点出价目表，递给奥伦。
“看看，是刷卡还是物物交换随便你选。”
奥伦接过手机，只看了一眼就如坠冰窖。
这上面的价格，与他交换时候的估价相差太多，几乎翻了100倍
“你”
奥伦的身体晃了晃，勉强稳住了平衡。
“你你之前不是说市价不高么”
“哈，收购价是不高。”
一号评估师嗤笑一声。
“卖家都是穷鬼，v公司还要包更换包售后，所以自然要压低收购价。”
“但你现在不是买家么v的买家可都是有钱人，买不起你就死了心，用什么不是用呢。”
那怎么可能一样
听到这话的奥伦出离愤怒了。
用什么不是用可这破眼睛能和他的“天空宝石”相提并论要不是为了治腿要不是
啊啊啊啊啊
奸商奸商他们骗走了他的眼睛
奥伦的两眼通红，略单薄的身体剧烈的欺负，仿佛下一刻就要冲上去和一号评估员拼命。
可对方却半点补给，还好整以暇地灌了一口酒，似笑非笑地道。
“你也不用这么激动。咱们白纸黑字，银货两请，你和v集团的合同上都签的清清楚楚，你跟我这生气一点用都没有。”
“我要是你，我就马上琢磨怎么赚钱发财，等你有了钱，你想要什么眼睛要不来，v集团完全能够满足你的所有需要。”
“不过我是你的领路人，那我再给你指一条明路。”
他示意奥伦到玻璃窗前，伸手指了指楼下还在劳作的身影。
“卖自己不如卖别人抽佣，你们这地方不是还有不少货呢么，怎么样，开动你聪明的脑袋想想，卖自己可不如卖别人抽佣来的赚啊。”
“你好好想想吧，机会就今明两天，货就这么多，先下手为强，等别人都反应过来，也就没你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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