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一早, 秦鹿被几个少年堵在了房间。
为首的依旧是奥托。
他的状态似乎非常不好，双目无神，眼下青黑, 越发衬得更换过的鼻子粗糙鲁钝。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人，都是位于收容所中下层的小透明, 以前根本不配靠近奥托的牌面, 现在却取代了亚路嘉和千田的位置, 成为他的新走狗。
或者说，已经积攒下资本的亚路嘉和千田，不甘再屈居奥托之下。失去了“天空宝石”的奥托不过就是个面貌中上的普通人，与他们也没甚太大的区别。
这个认知让奥托气急败坏,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放弃了多么重要的东西。
没有了“天空宝石”，就算他补完身体也不过就是个普通人, 在接下来的选美大会根本没有机会
他必须把自己的眼睛赎回来
“签了。”
奥托扔过一张纸, 蛇一样冰冷的视线在秦鹿脸上扫过。
“签你的名字。不会写字就盖手印，听到了么”
秦鹿捡起纸，发现这只是一份合同的最后一页, 前面的内容完全看不到。
他摇了摇头。
“我不签合同。”
“不签”
奥托土黄色的眼睛竖了起来, 如同一只吐着信子的毒蛇。
他一字一句地道。
“我命令你，签上你的名字”
秦鹿都懒得理他了。
他开始整理自己的床铺, 略笨拙地把被子叠起来。
他似乎很不擅长整理东西，上次迟刃倒是偶教过他折叠被子的方法, 但他练了几次，始终叠不出，索性就放弃了。
“把他按住, 让他盖手印”
奥托尖叫道。
几个小透明迟疑了一下, 有点不太想冲上去。
他们也都做了交换手术, 外形比之前都有所提升，十分珍惜得之不易的成果。
眼前的这个丑鬼，传说身上带着丑的病菌，万一被传染了该怎么办
“上啊，你们怕什么”
奥托气的脸色通红。
他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地冲上来，挥拳朝着秦鹿的脸上打。
根据冷泉港的研究报告，相貌是个人能力的直接体现。一个人要是拥有出众的相貌，那么他无论是在身体还是在智力，都要比相貌普通的人强上许多，这也是为什么人们崇尚美丽的原因。
像他，虽然因为眼睛而折损了部分实力，但总归是比秦鹿这种丑鬼强大许多，对秦鹿动粗他拥有绝对的优势，这给了奥托无比伦比的自信。
“呯”
狭小的空间内，有人被摔上冰冷的墙，而后砸落在地上，胸口凹陷了一大块，痛得不停。
几个小透明都瞪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
奥奥托
怎么可能
为公认为第三收容所最出色、最具天赋的奥托，只一个照面就被个丑鬼摔开，大口吐血，连爬都爬不起身
就连秦鹿自己也很惊讶。
他举起左手，奥托衣领手臂的触感还残留在指尖，那样的绵软无力，轻飘飘的力道，完全没有任何威胁性
这些人都是这样孱弱的么
少年的眼眸微黯，他又想起那些灰暗的画面。
记忆中，他根本不能反抗任何人，哪怕是只比他处境略好一些的小透明，以他的力气也完全对抗不了，每次都是被打的头破血流。
像奥托这样的级别，更是连碰都不能碰一下的，轻而易举就能要了他半条性命。
记忆告诉他不能反抗，反抗只会造成更严重的伤。
所以就算被管理员揪住头发，被亚路嘉或是千田殴打，他也不能反抗，默默忍受才是正确的应对方式。
但
秦鹿看了一眼手脚抽搐的奥托，一脸嫌弃地别开眼睛。
很显然，记忆是有问题的。
他很强，和他的容貌没有关系，被一直遵守的规则是假的，他们所有人都被欺骗了。被看似合理的规则，看似合理的记忆，以及看似合理的世界。
“啊啊啊啊啊”
小透明之一忽然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
“假的假的呜呜呜呜，都是假的啊”
他一边尖叫一边后退，像是发现了什么完全不能接受的现实，蓦地转身跑出了垃圾房
“怪物，他是怪物”
奥托终于从地上爬起，口中不停地有血喷出，神情恍惚。
“对，没错的，他就是怪物，是恶鬼，我早该知道的”
他想再度举起拳头，还没等挥出就又重重栽倒，两眼翻白，人事不知。
“你们。”
秦鹿张开嘴巴，另外二人马上被吓出好几米远，惊恐惶然地盯着他的手。
秦鹿指了指地上的奥托。
“你们一起来的，把地上的血收拾好，顺便把他拉走。”
说着，他也不等有回应，径自离开了房间。
秦鹿走得很快，他穿过c区宿舍外的空场，绕过垃圾堆放区，这里有一条通往b区小路，日常运送垃圾和杂物专用。
c区的寄宿者，没有邀请是不能进入b区的，尤其是在白天的时候，不但有电子监控还有警卫，没人能偷越过那道高高的铁栅栏。
这个路线还是秦鹿告诉他的，他每天晚上从b区偷溜出来，走得都是这个秘密路线。
“被欺负了可以来b区521找我，从大楼西北角的地下车库进来，南侧有个配电室，那里是新风系统的换气口，沿着换气井爬到顶楼，第二个房间就是我的，你来了就敲三下换气窗。”
他没有被欺负。
但他必须去b区，他得找迟刃聊聊，直觉告诉他，这很重要。
迟刃的路线指引非常精准，几乎不费什么力气，秦鹿就成功进入了b区接待大楼。
这里是一座五层的长方形建筑，楼顶设置了无边泳池，每个房间都有独立的露台，楼外悬挂的观光电梯由全透明玻璃制成，住在里面客人可以尽情欣赏远处的风景。
不过远处也没什么风景就是了。
这里和c区一样，四面都被高大的围墙和楼宇包围。与b区一墙之隔就是a区，唯一通往外界的大门就在那里，据说只有在选美大会之后才会开启。
秦鹿沿着通风井一路向上攀爬，很快爬到了顶层。
数了数，第二个出风口通往迟刃的房间，他悄无声息地靠过去，透过铁制的栏杆向下张望。
第一反应是，镜子。
这里有很多镜子，分布在套房客厅的四角，人站在其中，几乎每个角度都会被看到。
好在地上没有镜面，看不到通风口的情况，不然他这个位置分分钟就会暴露。
迟刃的身影并不在视野中，但秦鹿能够听到他的声音，他似乎是在和人交谈。
只听一个陌生的声音说道。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因为发生了不明原因的骚乱，c区全员必须接受训导，c区暂时停止开放，恢复时间不能确定。”
“刚好听说贵组的调试工作已经完成了，不如您先返回冷泉港向总部汇报，我们已经为您安排好了车子，今天晚上七点准时出发。”
然后秦鹿听到迟刃轻笑了一声。
“你们这是逐客了”
那人似乎怔楞了一下。
“也是没办法的事。”
“c区出现了精神污染者，备选者认知躁动严重，如果不控制的话可能导致大范围的感染，这样是没办法参加选美大会的。”
“按照集团指引手册，发生这种只能启动训导程序，到时候整个c区都要封闭，我们也是按照集团的规定办事。”
迟刃哼了一声，又道。
“那我的业绩怎么办还剩两天才到结算期，你们这不是影响我的工作么。”
那人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压抑情绪，强笑着说道。
“不会影响到您的业绩的。”
“我们已经将您这段时间的工作情况上传到集团，您放心，您这组人都是最高评级，不会有影响。”
“怎么不会影响”
迟刃嗤笑。
“大家都一样，那岂不是分不出上下高低了”
“你一下子就把我们四个的业绩都拉齐了，我的工作能力怎么展现
又是一阵吸气声，那人的声调拉高了八度，似乎终于压不住暴躁的情绪。
“我觉得您应该对这个结果感到庆幸”
他着重念了“庆幸”二字。
“如果没记错您这五天根本没有签约记录吧说起来您真是占了便宜的，白拿了一个优秀考评。”
“这是管理团队的决定，如果有异议的话您可以向总部反映，第三收容所欢迎您的再次光临。”
“啊您不要这么暴躁，我只是问问，要注意舒缓工作压力”
还没说完，门就被“呯”的一声关上了，差点拍到迟刃的鼻子。
他盯着猫眼看了一会儿，确定人已经走远，这才轻笑一声，转身又走回了客厅。
眼看就要走过换气通道下方，他忽然慢下了脚步，低头看了一会儿，然后又回退到门边。
“下来吧。”
他轻声说道。
“上面的客人，你找我有事”
他说这话的时候，手中已经握了一张灰色的卡片。
秦鹿看不到，他按照越好的暗号敲了三下。
“原来是你啊。”
迟刃的声音松了一口气。
可在秦鹿看不到的地方，他没有马上上前，卡片在手中翻转，后背已经靠上了房门。
“快下来吧。”
秦鹿听他这样说道。
“正好我有事，想要找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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