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调试好了医疗用机器——请让一平小姐躺在靠右侧的那张病床上。首先要确定高烧不退的原因。”——

    “——好的!在下这就把她抱过去!”巴吉尔赶忙小心翼翼地将烧得脸都通红的一平抱到了艾拉伏鲁斯指定的病床上、将她轻轻放了下来。

    ——“那么,现在开始进行检查,请稍等片刻——此外,巴吉尔先生,由于我的系统与这套老式系统不能完全兼容、有些操作无法完成,能请您在检查中途按照指示进行协助吗?”——

    “没问题,请交给在下吧!”

    狱寺跟着走到了一平的病床前:“要是没法治的话是不是得找医生才行啊,啧!”

    “给小孩子治病好像还是找专家比较好——有很多药是不能吃的吧?”山本皱着眉道。

    “——机器能够正常运转了吗?”从门外跑进来的风太还没停下脚步就问道,“发电箱刚刚跳了闸,示数暂时看不见——”

    ——“已经可以使用了。谢谢您,风太先生。很抱歉我的系统无法完整交接这个时代的线路。”——

    “哪里,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事情……艾拉伏鲁斯小姐,一平怎么样?”

    ——“大约还要三分钟左右的时间才能得出结论,请别着急。在这期间麻烦您找出储备药箱,以方便诊断出来后立即使用。”——

    “好,我现在就去——”风太说着便转头去找药了,连脚都没歇一下。

    “我来帮忙吧!”相对十四岁们而言对这座基地比较熟的了平从蓝波坐着的那张病床前走了过去,“第二医疗室也有些药,我去那边看一眼。”

    “麻烦你了,了平大哥——”

    看着连最后在自己这张床跟前站着的了平也迈步走开了,蓝波皱了皱鼻子,开腔叫了一声:“狱寺——!”

    “啊?”很不耐烦的岚守回头瞪了他一眼,“谁准你说话了,蠢牛!一开口就净说些难听话,你不如把嘴巴给我封上!”

    小牛虽然没有刚刚面对葵时反应那么剧烈,但嗓门还是不小:“蓝波大人才没有说难听话!明明就是——”

    ——“明明就是什么?”

    刚好因蓝波又开始闹腾而停在门口的了平往旁边让了一步:“喔,沢田!”

    山本闻言转头:“啊——阿纲!”

    狱寺一听连忙回身:“十代目!您回来了!十代目夫人她——”

    “嗯,我跟她说了些话……我答应她会教好蓝波的。”阿纲点了点头,随后看向蓝波,“蓝波,你刚刚为什么要对小葵说那种伤人的话?明明就是你有错在先,既不认错还那样说话——”他皱眉道。

    不知道是因为他终于知道自己理亏还是单纯地被阿纲那难得板起来、一点不像开玩笑的严肃表情给镇住了,蓝波憋了老半天才挤出一句:“——都说了蓝波大人是要抓蟑螂啊……!”

    阿纲抿着嘴看了他很久——久到小牛已经开始浑身不自在地在床上这里拽一下、那里拧一下,但就是没敢作声。

    原本要去第二医疗室找药、被蓝波那一声叫唤给扯着回头过来——主要是怕狱寺真发起火来下手没个轻重,怎么说这年纪的蓝波也就是个孩子——的了平看见阿纲这样子,想起了几年前的沢田纲吉跟狱寺隼人谈话的样子:那时候他们彻底接手彭格列家族不到一年,虽然九代成员们已经算是很关照他们、把难办的烂摊子都收拾完了才卸任,但趁机想钻空子的家伙还是不少——他记得是场清剿的收场,按现在来看是个难得一见的任务,在那时则足够频繁到加班加点工作、而且人手往往还不够——他们的岚守在这临门一脚的出差里又犯了老毛病:倒不是说他快把人家的根据地全部炸平了的问题,而是他差点又把自己搭上去、跟当初指环战时的惨状有的一拼。虽然最后他还是成功把对手全部撂翻了,但自己也狼狈得不行、没来得及回来就直接在当地入了院(差点还进了重症监护室)。

    等他们的首领亲自带了补充的彭格列医务人员过去、他们岚守的伤势有所好转后,所有守护者(云雀依旧不乐意跟他们扎堆、毫无意外地缺席了)都被顺势叫去那家医院(没记错的话,正好在墨西拿大教堂附近)开个小会。在那场会议的结尾,十代目看着他们的岚守——先是叹了口气、说了两句连他自己也知道不怎么管用的规劝语,随后就只是沉默地瞅着他。

    ——事实证明这一招比什么都管用。不止狱寺被纲吉那样瞧得立马低头认错、深切检讨、保证永远不会再犯这种毛病,在场的其他守护者们也一律决定能不犯这类毛病就不犯——能不让自家首领为自己操心就不让。被一向温和待人的首领大人用掺杂着责怪、气恼和担忧的这种眼神一直看着……不仅仅是良心不安的问题,而更是浑身发毛、罪恶感满格、后悔之意溢于言表的问题……!

    明明是黑手党的老大,却有办法露出堪比教父(当然,不是指黑手党世界内的“教父”)的眼神,说出去谁都不信——但沢田纲吉还就是做得到。不过知道这点的就只有在他身边的人——对待外人,彭格列教父那副即便显得温和却依旧藏着锋芒的姿态从未卸下来过。

    (在这个年龄就好像有点像样了啊,沢田。)

    了平心里这么想着——但是却蹩起了眉头。

    ——既作为守护者为这样年纪轻轻却已经有所担当的首领感到高兴,却又作为沢田纲吉心中的“大哥”心觉怅然。虽然他那不管多少年纪都一向直来直去的脑筋是概括不来此时五味杂陈的心情,但这份重量却的的确确地压在了心口上……

    ……即便纲吉当初狠下心来彻底抛却与京子结为连理的念头、没能成为他的妹夫;即便他是彭格列的首领、从下定决心那天开始也不再学京子叫他“哥哥”了,但在了平心底里——阿纲依旧是令他骄傲的弟弟。

    不知不觉中——或许是跟黑川花、他如今的未婚妻相处,原本的热血笨蛋逐渐变得细腻了起来。

    如此地,也渐渐会注意到周边的气氛和他人的心情——看着面前十四岁的阿纲,不知怎的他就觉得十分感叹。

    (时间过得可真是极限地快啊。)

    短短十年就把面前这个优柔寡断、总是举棋不定的孩子变成了能当机立断、纲举目张地处理事务的黑手党教父。很难得的是,还能从这十年前的少年身上找到十年后的他的影子——如果是反过来的话,其实就没什么可感慨的了。

    “蓝波,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在发电室里面乱碰东西了?”良久的沉默目视后,阿纲终于开口了——蓝波那口气终于能喘过来、登时就被自己给呛了个半死;别说他,连在站在旁边的非当事人:山本、狱寺和巴吉尔,也觉得松下了一口气。

    里包恩则只是普通地围观着而已——眼中似乎闪出了表示“很满意”的神色。

    ——然而里包恩的这种神情还没维持多久,阿纲那份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气场就已经被蓝波突然的咳声给毁了:“——真是的,在跟你说正事啊!”边说他边认命地顺起小牛的背来,“果然是个小孩子……”我果然不是很喜欢小孩子啊——风太和一平还好说,蓝波简直是管都管不住!!

    不过他将来会成为很棒的父亲。

    ——当然本人是无从知晓了。

    “我们都跟你说过了吧?不能乱碰!特别是仪器之类的东西!刚刚为了救你们、大家的手都被烫掉了一层皮啊!”阿纲抓住小牛脑袋两侧的牛角、皱着眉道,“特别是里包恩和拉尔——修不好系统的话,他们可能会……还有一平,你没看见一平都因为这事发了烧吗!?你就算是抓蟑螂,也不是你在发电室里乱碰东西的理由吧!?”

    “蓝波大人——”

    “嗯?”

    “蓝波大人明明没——”

    阿纲眉头皱得更紧、连声音都提高了几度:“你要是再说什么‘我没错’之类的话,我真的会生气的!——就算你之前抓蟑螂是干了好事,你也对小葵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吧!?她对你难道不好吗,连骂都没骂过你一句——哪怕她很累了,答应你要做什么菜还不是给你做了吗!虽然十年前你不认识她,但在这个时代你怎么能说不认识她啊?——还有,你之前把错都推到小春和京子身上了吧?这也是错事不是吗!”

    对蓝波而言,他真的是从没见过阿纲这么认真(跟平常相比,甚至都可以说是很凶了)地责骂他——以前的确也会被说两句,但效果完全没有这次这么强烈。

    “蓝、蓝波大人……”小牛吸了吸被阿纲吓掉下来的鼻涕、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蓝波大人……”

    ——“巴吉尔先生,麻烦您将一平小姐身上盖着的被子掀开。”——

    艾拉伏鲁斯的话突然响起。

    “——啊,好的!”原本正在关注自家未来的少主教训年幼雷守的巴吉尔一个激灵,连忙回身帮忙把裹着一平的被子挪开来。

    阿纲也转过了头:“——你看到了吧,蓝波?”他指着正发着烧的一平道,“有些事是不能做的!就算只是抓蟑螂这种好事——你这样不顾后果的话,身边的人也有可能会受伤的啊……!”

    十四岁的沢田纲吉自己也没注意到——在说这话的时候,他露出的是多么复杂的表情。

    饶是一向调皮捣蛋的蓝波看见他那神情也觉得难过……尽管在这个年龄,他还不太明白。

    “认错了吗,蓝波?”阿纲蹩着眉道。

    “蓝波大人……”

    小牛的肩膀一抽一抽。

    “蓝波大人……不是故意的……”

    也许是因为被阿纲之前那句口气很凶的“我真的会生气”给吓住了,也许是因为从阿纲的眼神里理解到了什么——但不管怎么说,蓝波终于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那你之后该怎么做,应该有点数吧,蠢牛!”狱寺在一旁凶巴巴地补充说明道。

    “嘛,嘛,认错了就好,改错就没问题啦!”山本爽朗地笑道。

    阿纲松了口气——说实话,要是蓝波还死咬着不肯认错,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蓝波,要好好地跟小葵道歉,知道吗?也要给京子和小春道歉。”

    “呜……蓝波、蓝波大人……”小牛的眼泪已经下来了,呜咽着的样子十分可怜。

    “……好啦,对不起啊,蓝波,刚刚凶了你。”阿纲也绷不住了、立马就开始心软,“我保证,肯定会带你回去见妈妈的!”他揉揉蓝波的脑袋,毅然决然地道,“——在那之前,不要再像今天这样胡闹了,知道吗?”

    蓝波抽抽搭搭地鼓着脸,毛茸茸的脑袋让人哭笑不得地又像是在点头又像是在摇头。

    (怎么说……总算认错了就好……)

    “要去承担后果的话,今晚不是个很好的时间嘛。”里包恩端着他的袖珍咖啡杯、翘着嘴角道,“顺便还可以开一场评比呢。”

    “啊?”阿纲没反应过来。

    “您说‘评比’……?”狱寺冒出问号。

    小婴儿露出深藏功与名的眼神:“没错——有关给小葵的生日礼物的评比。”

    山本一听就很有兴趣:“哦——也就是说,让椎名来选哪个礼物最好对吧?好有意思!”

    “欸——!?”

    (那我不是肯定赢不了吗——!!??)

    彭格列的准十代目同学在发完了壮志昂扬的“我一定把大家带回和平的并盛”的宣言不久后,又发出了百分百的丧气宣言!

    ——听闻这句心声,里包恩那天罚般的一脚又一次踹到了他废柴学生的脑袋上!

    “好痛——!!”

    “嘛,说不定会因为你是蠢纲而额外给你加个分呢,别那么悲观哟。”

    “为什么要装可爱啊——!?”

    ——“一平小姐的病情基本可以归于病毒性感冒。先在物理降温的基础下试用一下利巴韦林颗粒、观察观察情况吧。”——

    艾拉伏鲁斯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巴吉尔连忙点头:“好的!利巴韦林……对吧?”

    ——“是的。每日需要按每体重千克10mg到15mg的剂量服用,分3次服即可,我会为一平小姐计算好剂量的。”——

    一直站在门旁的了平一拍脑袋:“糟糕——我极限地忘记要找药了!!利巴韦林利巴韦林——”他说着,赶忙从门口奔出去了——刚没跑出两步,就听见他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嗯?京子!还有小春!”

    “哥哥——你的手没事吧!?”

    “没事没事——你看这不是一点伤都没有嘛!”

    “一平和蓝波在——”

    “哦,他们在里面,沢田他们也在。我去给一平找点药,她发烧了。”

    “哈咿!?发烧了!?”

    阿纲闻言抬起头来:“——京子!小春!”

    “阿纲先生——!”小春先京子一步跑进了医疗室,“笹川先生说一平发烧了——哈咿!?蓝波你怎么哭了?”她第一眼看到的是坐在病床上想哭又忍着不哭的蓝波、吓了一大跳!

    “还不是因为他自己做错了事!”狱寺环着臂、没好气地道。

    “一平怎么样——欸?”后进来的京子看到这情况也惊了一下,“蓝波做错事了吗?”

    阿纲突然反应过来:“啊,对了——正好蓝波,先跟京子和小春道歉!”

    小牛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呜……蓝、蓝波大人……”

    “啊——好了好了,蓝波别哭了!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小春接受你的道歉啦!”小春赶忙过去把小牛搂到怀里来,“别哭嘛——今晚会有很多很多好吃的喔!”

    “我也是,蓝波知道错了就好——所以不要哭啦。”京子温柔地摸了摸蓝波的脑袋。

    阿纲觉得蓝波那拖到最后变成了假哭——一想到这里,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蓝波——好好道歉!”

    “算了啦,阿纲先生!蓝波已经知错了!”小春抱紧小牛道。

    “他还只是个小孩子嘛,而且我们都原谅他啦。”京子看向他,“阿纲,别那么凶嘛。”

    “可是……”阿纲有些为难——葵的话没错,虽然蓝波年纪还很小,但不好好让他承认错误的话就没法让他改好了……可京子都这么说了,小春也护着蓝波,再往下说好像就是自己在欺负小孩似的……

    “一平好像烧得很严重啊……”京子在他纠结的时候将头转向了一平,“躺在这里的话要盖好被子才行——”她说着,上前把方才巴吉尔掀开的被子复又给她轻缓地盖上,又用手覆了覆那孩子的额头,“好烫!”

    “是不是带她找专门的医生比较好啊?小孩子不能乱吃药的——”小春抱着蓝波也走了过去,一见一平那病色堆积的脸就蹩起了眉头,“今晚也吃不下什么了吧,这个样子……”

    ——“阿纲大哥——啊,京子姐和小春姐也在啊……”

    阿纲闻言抬头:“风太——你拿药回来啦!”

    风太似乎面有犹豫地站在门口、拖着差不多有他身高一半高的组合式滑轮药箱:“刚刚……我去药房的时候,碰见小葵姐了。”他顿了顿,“她要我跟各位道歉——今晚还是不要开庆生会了。”

    “——小葵小姐知道这件事了吗!?”京子睁大眼睛,“为什么不要开了啊……”

    “怎么会——小春没有说漏嘴啊!”小春的脸霎时就塌了下来,“难道是我们一不小心做了些什么很显而易见的事情——”

    “不,应该是小葵姐从拉尔小姐那里得知的。拉尔小姐的身体状况不大好,小葵姐正在照顾她……她说在这种情况下、她实在没有心情为自己庆祝些什么;而且考虑到一平也发烧了……的确我们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法安心庆祝吧。”风太摇了摇头,“……然后,她还让我转达她的谢意——在这种时候还抽空为她庆祝生日,虽然可惜的是情况不允许,但她还是很开心能被这样照顾到;小葵姐还说,准备好的庆生餐点和其他东西她会处理,大家早点休息就好。”他说着,突然抬起头,“——艾拉伏鲁斯小姐,您能帮忙通知一下其他人吗?而且还得麻烦您告知一下莱姆、拜托她带两人份的晚餐到拉尔小姐的房间。”

    ——“好的,风太先生。”——

    ……阿纲总觉得,葵不想去参加这场庆生会或许并不只是因为要照顾拉尔。

    (小葵是不是还在在意刚刚那件事啊……)

    他撇下眉头。

    (“擅自把大家全部拖入了危险之中,我真的很抱歉……”)

    明明根本没什么可道歉的……

    里包恩看了自己的学生一眼:“——就算庆生会不办了,礼物还是要送的吧,阿纲?”

    “……嗯。”阿纲从口袋里掏出那枚用压紧了的硬纸板做成的木色书签,“再怎么说,也是生日啊……!”

    这是非常重要的、许多年前诞生于世时的日子。

    有了那个日子,才有了后来的一切。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那张自己绘制的书签:其实真的没有多好看、基本上就是儿童画水平;碧洋琪说既然画的不好看就干脆临摹、狱寺又恰好找出了绘图尺,于是他提着因先前训练用力过猛而老是抖个不停的手、尽量平整地把绘图尺上的图案给描了下来。

    但是他在写那些字的时候非常认真——尽管最后写出来也没多好看,但已经尽力保持住了整整齐齐的态势。

    (本来是觉得没问题的,现在……)

    看着自己写下的话语,阿纲抿着嘴兀自苦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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