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通向未来的门

    ——“在近日这种‘芹乃栄’的时节里,奶油炖菜是非常合适的主食。”——

    目送京子和小春奔去医疗室后,库洛姆用勺子舀起了一勺奶油炖菜——奶香味淡淡地散开;虽然基地里并没有多寒冷的感觉,但热气腾腾的菜肴上边依旧氤氲着一层雪白的水汽。看了看那勺菜,她轻轻的歪了歪脑袋:“我第一次吃手作的奶油炖菜……”片刻后,她抬起头,“——不过,‘芹乃栄’是……?”

    ——“是指小寒日左右时分、芹生长得很好(芹がよく生育する)的时期。”——

    碧洋琪用手托着颊、也将视线往上移去:“艾拉伏鲁斯不愧是AI,知识面真广啊。”她感叹道,“只需要一瞬间就能将信息记忆下来吧?”

    ——“您过奖了,碧洋琪小姐。即使我拥有优秀的性能,学习依旧不可或缺。”——

    位于程序核心——可说是“艾拉伏鲁斯小姐的意识”的光子束中,她“回忆”起了她所教导的那位少爷:那孩子的似乎有着成为无所不知者的热情与倔意(尽管他似乎对一般学校要学的科目没什么很大兴趣),每日的固定课程中总有那么一部分时间被他耍机灵地抢来发问——与他行事温和的父母相比,彭格列家族的那位小少爷行事反却若有若无地有着强势的端倪。艾拉伏鲁斯对此感到疑惑,但考虑到那孩子日后可能立足的位置,这种风格未必不是好事。

    正因为有这么一位小少爷天天把她当百科全书,所以实际上并非完全是AI(该说是有着约三分之一的占比吗?)的她必须继续学习下去——方法与完全的人类没有什么区别;相比人类所能衡量的数值,她也只不过拥有更为优异的体力、理解力、决断力、实践力与记忆力;时间在她身上留不下丝毫碎片,因而对她而言也就没什么“碎片时间”的说法——将所有时间充分利用、精细规划,以此获得了惊人的知识储备与书本上的经验,再以其优秀的操作能力将经验几近完美地化为现实。

    (“艾拉伏鲁斯就是因为能够做到这地步才是计划的关键点呢。”)

    (“所以额外地——也拜托你照料莱姆吧,那孩子虽然看起来比谁都冷静,但其实意外地容易失控呢,比起她哪天知晓一切后悔恨终生、果然还是事先采取一点强硬手段比较好呐。对了,别忘了把本应存于我们这个时代里的东西全部带回来哦,不然会产生二律背反也说不定——这里是分离装置,不过也就是五分钟不间断的盈余时间。如果你滞留在了那个时代,该怎么做也不需要我多费口舌了吧,艾拉伏鲁斯?”)

    (“‘装作若无其事地在巧合里植下必然’啊——所以说,那种蒙着眼只靠着幻想指路的想法真的是过于天真烂漫——嗯?啊啦,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我们的计划更加有去尝试的意义、然后稍微想起一个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嘛,说不定两方都抵达不了的可悲孩子而已。”)

    能够同时关注着多方面事务、既非人又非物的艾拉伏鲁斯小姐——内在的、外来的、电波中的、出自何人之口的——在“回忆”中止时既“听见”了葵的话、将其首先传达给了莱姆,又“看见”了后者闻言自外边折返、将茶具放回桌上的情景。

    “发生什么事了吗?”碧洋琪看见莱姆紧皱着眉。

    ——“很抱歉,碧洋琪小姐,库洛姆小姐。小葵夫人需要我传达今晚的庆生会取消的决定,请两位早点休息。”——

    “取消了?”碧洋琪有点惊讶,“——啊,是因为一平在发烧吗?但就这样取消了是不是有点……”她看了看桌上准备好了的丰盛餐点——除了餐厅之外,小春和京子她们还费了很大周折整理出来了一间派对用的惊喜屋子,这样的话会让大家都很失望啊……“小葵应该也想得到大家会失望吧——是出了什么事吗?”出了什么事才会让她这么果断地就拒绝生日会?虽然碧洋琪也知道自己认识葵其实真没多久,但她不像是那种不考虑别人心情的人吧……?

    除非是出了什么事、所以不得以地取消了?

    ——“拉尔·米尔奇小姐的身体状况似乎有些糟糕,所以小葵夫人去照顾她了。”——

    ——“除此之外,由于蓝波先生的一些作为成为了导/火/索,小葵夫人已经以首领夫人的身份对全基地的各位下了必须参与七日后的突袭战的命令。”——

    “下了命令——?”听到了这里,碧洋琪虽说不是很清楚事件原委,但就从这点来看——“那阿纲做了决定吗?”

    ——“小葵夫人的意思是不需要纲吉先生再费心去考虑这点、专心备战即可。”——

    莱姆不吭一声地从厨柜里找出了原本用来装年菜的漆面三层重盒,随后拿了双筷子走到桌前、开始往那里面摆菜。

    库洛姆小心地看了一眼多少了然了事态的碧洋琪,又抬头窥了目不斜视、只是看着自己移动着的筷子的莱姆,一口奶油炖菜越嚼越慢。

    碧洋琪叹了口气:“……是不是都把自己逼得太紧了点呢?”

    尽管她也明白现在的事态容不得犹豫。

    莱姆在旁咔地一声把重盒合上、装上了提手;随后她从冰箱保鲜层里取出了一个盛着些什么的碗、撕去保鲜膜后将它放进了微波炉。

    厨房里一时只听得见微波炉运作的声音。白发蓝眼的少女看着内部染遍橘红、正嗡嗡作响的微波炉,原本在心里的愠色自然而然地褪去。莱姆发现自己最终还是生不起气来—— 一边是蓝波·波维诺,大她九岁(尽管现在他不过是个五岁的小鬼)、懒懒散散,却在那几乎要杀死她的事发生后、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自然而然地把主要重心放到比她小不少的那孩子身上时,跑来给离开了彭格列总部的她送了一大包糖;一边是葵,期待着她长大成人、让她真正作为人活了下来、一直都守望着她……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不管对着哪方,感到恼火也不过是片刻的事情。比起生气,她现在更想知道蓝波说了些什么话才会让葵突然用这种身份去压所有人、逼着他们必须直面一周后的突袭战。

    尽管究其原因,莱姆多少是能明白的。

    ——只不过她大概……是把二十余岁、早便褪尽了少女的无端敏感、基本上遇到什么事情都处变不惊的沢田葵与现在这个时代里、仅仅只有十余岁的椎名葵给混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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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我根本就是在耍脾气吧……)

    (明明大家都在为我着想,我却直接拒绝开庆生会,他们肯定都很失望——)

    葵边察看药物的说明书边蹩着眉头——为了以防万一,她跑去药房拿了消炎药和胃药一类,顺带着在风太的帮助下找到了发热药物的储备点——等到她意识到自己刚刚说取消庆生会的话欠考虑时,已经站在了拉尔的房间里。

    或许是因她终于找到了窍门而成功从匣中放出的小雏停在离拉尔额前不远、用以晾挂衣物的长绳上;晴夜莺的羽毛中浮起光辉般的金黄火焰、正卖力地照耀着被那道半成诅咒折磨的拉尔·米尔奇。

    “你没必要取消庆生会的,椎名。”拉尔将令人反胃的目眩感咽下去,“……而且也没必要对我用匣兵器。晴之火焰对阿尔克巴雷诺的诅咒没用。”对葵谈到彩虹诅咒时——不知为何,作为被诅咒者的她的语气近乎漠然。

    “嗯,我没能考虑到大家的感受……可是话已经说出口、没法再收回来了。”葵对着手上的药盒苦笑了一下,随后将说明书塞了回去,“然后……抱歉啊,拉尔小姐,是我自作主张了……叫小雏出来也是,还有擅自进您的房间……”还有将照顾您当了我耍脾气的借口……

    葵的视线越过蓝色的药盒——在那里的是被嵌在相框中的旧照片:穿着军装、不情不愿地将目光挪到镜头之外的拉尔·米尔奇和意气风发的的迷彩服金发男子。两人看起来都十分年轻、流连于青春之中,即便是看似不满于镜头的拉尔也有着一双远比现在澄澈单纯的眸子,而另外一位……葵觉得那是可乐尼洛。

    “阿尔克巴雷诺不是真正的婴儿”这个概念,好像在几年前就已经存于她的脑中了——或许是在哪里被无意间剧透了吧。

    (这种私人物品果然不是应该随便就被发现的东西……)

    她有些心虚地收回了视线——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不够成熟才搞成这样的……

    “——除了为你庆生,沢田他们大概也想借此机会放松一下。”看了看自来熟地跳到她身上、浑身金光灿灿地在她的斗篷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的晴夜莺,拉尔沉吟了一会儿后开了口,“修炼才开始没多久就想着放松——这样的话怎么能放心把打败白兰的机会交给他们。你既然决定要当坏人的话,就一路当到底吧,椎名。”

    ——“他们马上就要上真真正正的战场了,娇纵他们跟害死他们没什么两样。”

    葵刚欲打开另一盒药、抽出药物说明书的手顿了一下:“……是,我知道了。”她抿了抿嘴。

    “……既然都这样了,等这场突袭战成功后再补也不晚。”拉尔看了一眼葵背对着她的身影,“而且你已经用首领夫人的职权下了令——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客气,但你就算心软了也很难回到以前的状态,所以不如把事情做得更好一些吧。”

    拉尔·米尔奇的一言落地后,葵突然觉得有点害怕。

    ——就在不经意间,她好像迈入了一个全新的、先前对此一无所知的领域。刚刚说出那话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明确地感受到这份惴惴不安,现在却真正地后怕了起来。

    她有预感:从她那句话冒出口之后,有什么事就已经真正地被改变了;先前一直被她无意或故意地忽视的这个头衔,如今真真正正地让她变成了另一个达摩克利斯——没错,简直是一模一样。明明没有这个能力,却穿着完全不合身的王服、戴着黄金的王冠、面前摆着应有尽有的珍馐——这样一想,反而觉得有些讽刺。

    椎名葵无端地感到一阵凉意——凉在心头、沉沉甸甸,偏偏又像水一样断之更流、逃无可逃。

    彭格列的门外顾问、差点成为了真正的阿尔克巴雷诺的年轻女人瞅了她一眼、在她面前把这份真切的问话放下了:

    “虽然这么问有些晚了,也不是我这个门外顾问该干涉的事情——但你真的已经有觉悟了吗,椎名?这个时代的沢田已经死了——而争夺首领宝座的战争就排在这场对密鲁菲奥雷的反击战后面。”

    有些话点到为止就已足够。葵能够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虽然具体她是想象不出来,但想必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那个,拉尔小姐,我想请问您一件事。”沉默半晌后,葵突然问了一句几乎无关的话,“——纲吉死了后,会是哪些人去争首领的位置呢……?”

    拉尔·米尔奇撑起身子——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晴之火焰对她的身体真的有所增益,总之先前那仿佛有谁握住她脑髓的沉重感已经缓和了不少:“彭格列是庞大的黑手党家族,”她道,“所以,旁支也有很多——原本如果这个时代的沢田有儿女的话,基本上是占据了血缘上的特权;彭格列的首领有血缘的限制,但如果这点不论如何都无法保证的话,首要的考虑条件便是力量——所以才会有指环争夺战的机制存在。这也是最后有效的认证程序了。”

    “所以当初XANXUS先生才没直接对九代目先生或彭格列总部下手,而是选择参加指环战吗……”葵其实一直觉得XANXUS明明闹了一场“摇篮事件”、后来却费时费力跑到日本来参加一场他认为没有悬念的比赛很不符合他的风格(虽然最后发现他的确还是向九代目下手了,但却对彭格列没做什么……)。当然,之前一直说“因为不是真实的故事所以别在意太多”,但现在既然这故事对这个世界已经是历史的一环——果然是有原因才会这样发展。

    “大概也有这层意思在吧。”拉尔不置可否,“指环争夺战的机制也就表明了:只要够强、各方面足够使人信服的话,基本上谁都有机会当上彭格列的首领;再加上现在是战中的特殊时期,很多明争暗斗反而很容易浑水摸鱼——我想有意于此的人早早就开始筹划了吧。”

    ——“或许这场战争结束的那一天就是新的继承人上任的日子。这种事情并不少见。”

    葵想起她之前无意中窥见的未来一角——从莱姆手机中遗留下来的视频影像里可以察觉出来,现任的守护者们应该都还留在彭格列家族(至少大部分都还在),而彭格列家族在十年后一定也存在……如果那个未来真的是他们的未来,那么这场战争一定会赢!就算不能说全盘赢下,但至少没有解体……!

    能把现任的守护者们全留下、又能将大战一场后的家族稳稳维持十年之久,一定是足以担起重任、并且被大家所承认了的人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能够安心了。葵慢慢想着。

    “……拉尔小姐,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是怎么想的。”挂着十代目夫人的头衔的她在沉默半晌后说了这么一句话,“但是这是我最后力所能及的地方了,所以……可能谈不上什么觉悟。会这样做,大概也只是为了让我自己好受一点。”葵不知为何在这时候想起了阿纲先前急切地想从她手上拿回的护身符——蓝色的,绣工非常好、跟她比起来天壤之别的,一下子就能猜到出自谁之手的祈福物,“嗯……我也知道这个头衔很快就会一文不值。既然它现在还能帮上忙的话,再不用就来不及了,也算是我多少为家族做了什么吧——大家之前都非常关照我,而且我刚刚还莫名其妙地闹脾气……能够补偿到的话就好了。”她笑道。

    小雏突然歪着脑袋朝葵啾了一声。似乎在那声啁啾之中有着一丝困惑。

    面对着这样坦然的说辞,拉尔·米尔奇一时无话——其实假若面前这个女孩用着一副“我什么都清楚,我已经有所觉悟”的表情来回答她的问题的话,她反而会陡生对这种自大的轻视。然而葵没有。

    椎名葵只是奋力推着那些孩子向未来行进而已。

    只有向前才能开创未来——拉尔·米尔奇明白这点,因为她也是靠着这样的信念在前进。当务之急是活下去——而只有活下去,才有看见未来的可能性;只有活着,才能亲眼见证长夜将尽到来之时。

    只有活着,才能走下去。

    明明希冀之事一件未成——没有答应的约定、人世最后一面的送别、复仇及复仇与复仇——就这样死去或坐以待毙什么的,她绝不原谅自己——

    ——此时外边传来了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下意识地,拉尔和葵一起看向了门扉。

    ——“那个……拉尔?小葵?我是阿纲!呃……嗯……我把蓝波带来了,他已经认错了!所以想来想去还是让蓝波当面道歉好一点!”

    ——“蓝波大人想吃糖——”

    ——“啊——蓝波!别在这种时候说这样的话啊!!”

    ——“嘛,还是欠缺教育啊。”

    ——“里里里包恩!?快把枪放下!!”

    ——“哼哼——蓝波大人今天就要把里包恩给灭掉!”

    ——“求你们别闹了啊……啊!小葵——蓝波真的认错了的,而且我们还带了生日礼物送给你!虽然是很简单的礼物,但是是是大家一起动手做的!至少希望你能收下这些……然后……庆生会我们一定会补办给你的!大家也都明白了现在不是有余裕开庆生会的时候……真的很抱歉……”

    向门走了两步后停下——葵侧过头,瞳孔粼粼。

    “拉尔小姐,我觉得至少是有意义的吧。”

    她轻轻道。

    拉尔·米尔奇不知道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指代的是什么,但既然葵本人说出了这样的话,她便不予言语。

    说不定这就是一种觉悟。

    “真的很不好意思,拉尔小姐,擅自就自说自话地要来你的房间……”

    “嗯……我可以打开门吗……?”

    看着那女孩站在门口时霎时就局促起来——似乎突然从不符合她年龄的淀然中惊醒过来一般地、她从她自己的未来里回返,蜕下了她二十余岁时才真正显露出来的气质、再度成了十余岁的少女。

    拉尔说:“你打开吧。”

    也许门外站着的那个少年也能推开通向未来的门。

    未被彩虹完全诅咒的阿尔克巴雷诺看着从门外——抑或说从十四岁的沢田纲吉背后透进来的光——在心里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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