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云浪之一(1)

    “真是漂亮!广乘君不愧是一门之主,身先众人与那魔头约战,要我说就是当今这个!”一人力道十足比了个大拇指,激昂得桌上的茶碗一声脆响。

    “极是!这样的祸害早除早好!”

    任孤鸣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脸上一片木然之色。他坐在这个不起眼的位置听了一下午壁角,越听越慌,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如何是好。

    他皮笑肉不笑,又回忆起刚睁眼的时候。

    任孤鸣是在一片模模糊糊的吵嚷中醒来的。

    那嘈杂的声音忽远忽近,突然一个不耐烦的尖细嗓子伴随着摔门声如一道炸雷般真真切切劈在了他耳边:“什么时辰了还不下来,不走就来续房费!”

    他被这声音惊了一跳,一个骨碌翻身坐了起来,随即又被他自己吓了一跳。

    我不是出车祸了吗?他呆坐在那张硬邦邦的光板床上揪了揪自己的头发——发质极好,柔软地披在身后,肯定不是自己的头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好像也不是自己的手。

    四周是落灰的纸糊窗和造型朴素的木质家具,连柜子上挂的锁都是黄铜铸的。

    任孤鸣:???!!!

    他茫然的目光落在门口的小个子身上,小个子见他翻身起来又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无情嘲讽道:“您老还没睡醒呢?人家道长们都走半天了,可没人帮你续房费,要走快走,不走下来交钱!”

    任孤鸣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被人用这种口气呼来唤去的,虽然没搞清楚状况却下意识被气了个倒仰。他因车祸浑浑噩噩在病床上躺了不知多久,一时不太适应这具新鲜灵活的身体,哆哆嗦嗦地爬起来,左脚还给右脚绊了一下。

    小个子冷笑一声,原地看着这个穷酸鬼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半刻钟后,任孤鸣右手攥着几个铜铢的押金,左手提着唯一一件“行李”,被小个子连推带搡地丢了出来。

    他依照小个子比划的方向一路追着这群修士来到这间小茶棚,随后不动声色地靠近两个侃侃其谈的修士开始听壁角。万幸这两人话极多,唠了一下午也没消停,他总算理出了个大概——

    他穿越了。

    还穿进了因为他那本夭折的半成品修仙剧本中:)

    这个剧本尽力贴合当下流行的爽剧升级流,主角全程遍地捡宝贝,兼具万人迷和运气好两大属性。编剧脑洞之大,一本写不下,导致遍地是坑,乱糟糟支线没一个填了的。

    故事的主角姓裴名照,出身于一个没落的玄门家族,在编剧们安排下开局套路地先炮灰了亲爹亲妈,从此痛恨一切邪魔外道,发誓努力变强,为父母报仇。

    正是因为仇恨和痛苦,还有主角气运加持,年幼的裴照又套路地机缘巧合之下被仙道望门谈家收作了首席大弟子,在这个资源充足地环境下长大,享受到了从前绝不可能接触到的法宝和人脉地位。

    说到此处便要说一说谈家,谈家老家主于他有恩,谈家小儿子却与他有仇。因为这个小儿子乃是天生反骨魔脉,命格奇阴,天生就该拿着反派剧本,又加上前期以魔道之身修习正道功法,百般不如裴照。

    此人因此套路地嫉恨交加,处处构陷这个得父亲宠爱的弟子,下手狠辣离经叛道,做出很多有违道心之事,裴照念在老家主恩情百般退让,终于在反派叛出正道后与他割袍断义彻底决裂!

    从此,二人打得上天入地,洋洋洒洒开了无数条支线.....没有一个坑填了的!

    期间反派拿着剧本,把玄门四家三派有头有脸的得罪了个遍,众人联手,终于在他不顾苍生一意孤绝开启铸周山放出被封印的血海后将其诛灭。主角则开宗立派、提携原家,遍寻封印之法,以己之身封印血海,迎来了玄门盛世百家太平,更与女主角至死不渝,一反种马男主特征,赢得了女性观众的好感!

    一句话概括:气运之子广乘君,运势滔天绝境逆袭,万古流芳!

    任孤鸣就是这个破烂剧本套路文的编剧之一。

    前世他是个热爱做剧本设定的清流富二代——反正他有的是钱随便投,出车祸哪天他正开着跑车脑子里瞎编铸周山构造,一个分神就把他自己撞进了医院。

    他在昏迷中隐隐约约听朋友哭诉,因为他的变故,剧组失去了资金来源,剧本便被封存了,彻底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坑。

    本来还有些遗憾,不能亲眼看到这个故事的完美结局,谁承想上天这么眷顾他,直接把他“空运”过来真人填坑了!

    任孤鸣自认见多识广,心理承受能力极强,然而越听这两个修士海侃心越凉。“约战”定然是指主角和反派第一次单独的正面争锋事件,在他印象里此时剧本都过去了三分之二了。

    穿越要趁早,这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啊!

    最要命的是,他在这个世界是谁,有无生命危险,从哪来到哪去,原身一点线索都没留给他!唯一一件行李就是一把被黑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剑,剑鞘上刻着仨小字“云浪生。”

    一拔剑.....还他妈是断了重新接的!

    人家穿书都预知万事,还有万能系统加持,分分钟轻则抱上主角大腿改变悲惨命运,重则干翻主角走上人生巅峰,他这是既没系统也没书,开局一把剑,全靠我命硬。

    好气哦,可是还要保持微笑:)。

    来都来了,任孤鸣尽可能不去想“故事线走到尽头我会死吗”这么个严肃的问题。他先是谨慎地打量了一下这间小小的茶棚内部,依照刚刚听壁脚听来的信息,此处名为“大梁山”,这里人迹罕至又穷乡辟水显然不是什么旅游胜地,小茶棚此刻却坐得满满当当,皆因大梁山出了个邪祟。

    这山里本就民少荒居,近来镇上成年男子居然又一个接着一个无故失踪了!光是活人不见踪影也不算,镇民祖祖辈辈都埋在山上的祖坟又突然起尸,两三成队地在山里作祟。

    自从三家四派格局逐渐稳定下来,玄门望族和名门正派纷纷划定了一定的辖区,掌管此处的临阳步家责无旁贷地遣了一队弟子来此处辟邪除祟。茶棚里坐着的泾渭分明地分成两拨:规规矩矩衣着整齐坐在茶棚内侧的步家弟子,和聚集在门口鱼龙混杂、行迹各异的散修们。

    任孤鸣先是扫了一眼步家子弟,随后开始打量这些多嘴多舌的散修,原身就是跟着这群散修一同住在不远外的小客栈里,依照身后两个散修的说法,他们是来“寻宝”的。

    毕竟散门小户,想要扬名立万,成绩和法宝缺一不可,无论那是什么东西,能强大到影响一个镇子都非常的诱人。

    恰在此时,茶棚的竹门被一位黑袍子的修士轻轻推开,他逆着光站在门口,身姿笔直,背着的剑毫不出彩,护额上嵌着的宝石却熠熠发亮。

    虽然他正正经经束着冠,却留了两绺鬓发,任孤鸣只能隐约见他一个面部轮廓,但他气势极为冷漠,到显得十分不好相处。

    众人警觉地抬头盯着他,他目光四下一扫,捡了张无人的空桌子坐了。

    任孤鸣总觉得他若有若无地往这边瞥了一眼。

    随后,茶棚摇摇欲坠的竹门又被几个外出巡视的弟子推开,为首的弟子错过了刚刚微妙的气氛,进门便自然而然地擦了一下被鬼气染成黑色的剑,一边抱怨一边收了剑:“一群低阶的白尸,又多又不好清理,都两三天了怎么还没头。”

    他一开口,茶棚里的人都停了动作竖起耳朵,任孤鸣的目光扫过众人,在角落里那个独身坐着的黑衣人身上顿了顿,才看向弟子中间按剑喝茶的少女,从腰牌来看她的品级最高,想必众人都在等她表态。

    只见少女颇为讲究地用茶盖荡了荡这清汤茶不咸不淡地道:“辛苦师兄弟了,可见有些人无利不起早,半点诛邪卫道的心都没有。”

    此话一出顿时踩到了这群散修的痛脚,一人把话头截下:“我看这样耗下去也没劲,山里的东西大概也就这点本事,不值得进一趟,不如散了谁家事谁家管。”

    刚进门的弟子本就心烦意乱,怒道:“早知你们心术不正,也不曾出手斩尸,原来不过贪图宝贝,是一群另有所图之徒!”

    双方在这个小茶棚里对峙了好几天,见此情形不由得你一句我一句,当下拍着桌子吵了起来。

    两边吵得激昂沸反,任孤鸣倒借这个机会又看了看刚刚那个黑衣人,其余散修都吵得脸红脖子粗,只有他淡定自若地背对众人端坐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自从大梁山出事以后,茶棚老板早就卷铺盖走了,桌上的茶都是他们自己泡的,难喝得要命。任孤鸣只觉得这群散修难堪大任,冲步家子弟这个态度恐怕也难以抱上大腿,况且天色渐晚,任孤鸣本想跟他们一道出去,此刻被吵得实在受不了,遂决定趁乱出去先行一步。

    谁想站起来没走两步先吵起来的弟子眼尖得很,大喝一声:“那人可是心虚要走?”

    这下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脚抬起来一半的任孤鸣身上,他衣着就与旁人穷酸得格格不入,剑裹还得严严实实一点不露,披头散发形如叫花子,十足一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

    刚刚那位独得他青眼的神秘黑衣人竟然也转了小半张脸过来,冷淡地瞅着他。

    任孤鸣:......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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