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故声之二(5)

    从少女这里,两人终于听到了一个相对完整的故事版本。

    大梁镇背靠大梁山,地理位置偏远孤僻,进出不便,土地贫瘠,人家又普遍重男轻女,实在不是一个好过活的地方。镇上人家稀少,说是镇子,实际人口数量其实不比便利地方的一个村子多,有部分扎实能干的青年人早在十几年前就出山另寻生路去了,留下不肯走的基本都是泼皮无赖和刁蛮悍妇之流。

    这样一个似乎已经无力回天的破落镇子本该苟延残喘一段时间后便毫无波澜地消失在岁月洪流里,但是在它破落的最后一个阶段却爆发出了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讨不到老婆的泼皮懒汉远远超过了镇里待嫁女孩儿的数量。

    籍此,有钱有本事的人又离乡出走一批,大梁镇终于走向了最后一条路。

    从山外低价买媳妇传宗接代。

    这个少女就是当年买回来的那几个女人里留下的骨肉,门外那具尸骨正是她的亲姑姑,事发前一天才从中牵线,要把年岁差不多的她卖给镇上一个跛脚汉传宗接代。第二天睡梦一醒,她听她便宜爹阴沉着脸说,镇子东面闹鬼,走失了好几个男人和婆妇,还有几家的祖坟被人刨了,棺材里的骨头架子跑到街上走,吓坏了好几个人,叫她不要出门,毕竟已经收了钱,走丢了可就不妙了。

    她听了后一心想跑,找了个她爹不在家的日子出门往东去,突然看到一个枯槁的背影好像和她姑姑穿的一样,正在犹疑那人猛地一回头,就已经是干巴巴一具尸骨架脸,掉头向她走来,她慌得两眼都是泪,疯狂地往家跑,狠狠地插上了门。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见过她爹,镇子上荒荒凉凉的,仅有的一点骂街吵嚷也不见了,四邻静得要死,白天她仗着年轻敏捷出门看顾过,镇上的男人和婆妇人影都不见了,只剩下一些小孩儿和姑娘,当年步家先辈留下的求援符被另一个女孩放出,谁也不知道她们是否能得到仙门的救助。

    从此镇里活着的人开始了等待和煎熬。

    任孤鸣抛出的问题太有针对性和指向性,女孩讲了大梁山的背景后很快就回答了他的问题:“大梁山的确有一片香蒲,就在阳面的水塘边,当年听我娘讲过那水塘不干净,活活淹死过人,从此那就臭了,水也干得差不多了,现在怕是不大好找,只能辨认香蒲和残留的水蒿找路了。”

    “那你知道怎么个不干净吗?”

    女孩迟疑了一下摇头道:“这个是十多年前和我娘一辈的事了,镇里的忌讳不能提,我不清楚的,你想知道多点不如去找那边的针线婆婆问一下,她活的久应该知道。”

    他二人对视一眼,请女孩指明了路,又说了些漂亮话便离开了。

    镇上出奇的静,有种把人气活生生抽离的诡异感。公珩嘴闭得极紧,半句话都不说,任孤鸣憋得气闷,纠结了一会问道:“你的剑不在身边不要紧吗,要不然把我的剑给你?”

    他既然能驱使云浪生,佩剑必然不会是那柄随手丢了的破烂货,云浪生在任孤鸣手里那可能只是“心念一动”,在公珩手里说不定劈山填海也未可知。

    谁知公珩面无表情摇头:“我不必用剑。”又迈了两步继续道:“是你的就好好拿着,怎么能随便给人。”

    察觉到对方似乎有点不悦,任孤鸣立刻转移话题:“你这样厉害来这里做什么,我看你好像对作祟的东西兴趣不大。”

    公珩走路都是一身谱儿,步伐间有点散漫的慢里斯条,闻言停下脚步似乎在沉思。

    他总是这样,说话前反应迟钝一样先思考一下,然后蹦出几个字,或者干脆不答。昨夜里演技爆发混进步家队伍里,今天就疲于假装微微露出了本来面目,下山路上步家子弟碰了一鼻子灰,纷纷不愿同他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俩之间那点微妙的心照不宣,他对任孤鸣讲话时候更加放肆,连稍微收敛下都懒得。要是早几年在前世,任孤鸣大概会猜他有点自闭症,可惜在这毫无考据的时代,公珩此副尊容立刻摇身一变,成了世外高人、道骨仙风的表现。

    就在任孤鸣以为这次公珩又选择性耳聋不想回答时,公珩坚定又缓慢地说:“我来此处寻一个故人。”

    任孤鸣闪过一个不妙的念头:“你和邪祟大哥是故人?”

    公珩瞥了他一眼:“不是。”

    这就好这就好。任孤鸣长舒一口,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有些不该打听的东西绝不多问。

    他穿书后立刻总结了文学影视作品中的三大金律:一,少知为妙;二,先下手为强;三,反派死于话多。并且决定日后时刻恪守铁律,毕竟意外尽量避免,避无可避的随机应变,活的才能久一点。

    公珩见他没有追问下去的意思,自己又把嘴抿上了,看他动作之间居然还带着一点隐隐的失落之感。

    难道世外高人正好想借机倾诉一下心中苦闷,我并未追问倒是让他难以开口?任孤鸣摸不到头脑,正四处张望,公珩停住了脚步。

    “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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