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金简之三(1)

    任孤鸣今夜才得以睡了个好觉,神魂游移之间好像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了魂飞魄散的美人。

    任孤鸣说不清他究竟以何种身份存在于这副场景里,视角似乎是俯瞰着雕梁金碧的台阁,美人身披一条波光粼粼的斗篷,雍容华贵得简直不像修道之人。

    人来人往觥筹交错,在他眼前却像一副无声的老式幻灯片,只有坐在最中间的美人眼含秋波,静静地面向高台上微笑。

    他被锢着没办法转眼,那美人却似有所感猛然抬头与他目光遥遥相对。

    她朱唇开合,好像做了一个什么口型,也是无声的,而后笑盈盈垂头去了。

    戛然而止。

    任孤鸣一个翻身坐了起来,额头起了一层涔涔的冷汗。他一摸枕边云浪生安在,定了定神翻身下床坐到铜镜前自我欣赏。

    这家住店镜子倒是不错,虽然不如前世的水银镜那么清晰,模糊点正好充当了磨皮美颜功能。

    任鹤这张脸的确符合那一大串天花乱坠的描写,无论皮相骨相都十分耐看,虽然他脸颊瘦削棱角分明,但他生了一双杏核眼和一副线条流畅且宽的双眼皮,眉细而长,就显得他分外温和又仙气十足,面色白皙又衬得他眼角有点病弱的微红。

    任孤鸣对自己笑笑,镜中的人就笑笑,他满意地扯了扯自己的脸皮,刚准备再会周公,余光却扫到了窗外婆娑的树影,有那么一枝有些奇怪,好像个蜷缩起来的背影。

    任孤鸣抄起云浪生垫脚走了过去,轻轻巧巧一推外台门,果然见一个人背对屋里坐在围栏上一声不吭看着漫天星宫斗转。

    既然是寒川君,那就必然是住店最顶尖的客房,这套天字中的上房外配带一个狭小的外台,一推门就能在外台上远眺江景,风光极好。

    多亏了小小的外台,这位才免于在房檐上做梁上客。

    任孤鸣把剑一收,靠过去和他站在一起,那人也不出声,就抱着胳膊坐在围栏上仰着脖子看天,仿佛真是梦游路过似的一点表示都没有。

    还是任孤鸣挨不住这样沉默的气氛先开口道:“公珩,你说的故人其实是我,对吗”

    “嗯。”公珩也不解释,他问了就答,还是先前那样蜷着的坐姿,看起来好像受了委屈似的。

    “我大概受过什么伤,有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任孤鸣解释道,“我没认出来你,但是觉得你很熟悉。”

    也是因为这莫名其妙的熟悉,让他敢于在大梁镇时接近浑身上下都是迷的“公珩先生”,他凭直觉感受到他藏在寡言少语外表下的小心翼翼、回护,还有一丝隐隐约约的欣喜,并且把这一腔复杂的情感统归于“可信”。

    公珩又锯嘴葫芦似的半天没回话,最后大发慈悲多说了几个字:“你还和以前一样。”

    任孤鸣失笑,里子都换了哪来的一样。

    他怕露馅,无意再纠结于以前现在,转而问道:“那姑娘身上有一道金色的符文,触之即尸化,邪性极强,你既然敢孤身犯险,是不是清楚这东西的来历?”

    公珩听他问出这个问题终于舍得把脸转过来了,他半边脸藏在阴影里,半边脸被外台装饰用的彤红灯笼照的发亮,任孤鸣居然从这张脸上看出来一点悲切来,旋即便融化在了他没有表情的表情下。

    “邪性强的东西,一定是不好的吗?”他所问非所答地反问,双眼逼视着任孤鸣。

    “.......”这个问题问的太像宫斗游戏里二选一的送命题了,虽然从保命原则来看似乎回答是才是正确的,但万一公珩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呢?

    黑户玩家任孤鸣实在不敢乱答。

    任孤鸣万分纠结地在是和不是之间艰难徘徊,公珩见他一反常态半晌不说话,终于收回了目光。

    “我在她身上闻到了铸周山的味道。”公珩状似无意地把问题岔了过去,居然一板一眼回答起他刚刚的问题,“是什么尚不清楚,不过一定是铸周山的东西。”

    一定是铸周山的东西,这麻烦就大了。

    铸周山既是牢笼又是宝藏,很多双眼睛都盯着那些东西。除了反派天生逆骨纯粹为剧本而生的命格敢于在铸周山上大旗一扯召集天下邪魔外道,只要打着铸周山标签的东西流出,一定是各家惶惶然并且摩拳擦掌,派遣弟子群起除祟另择宝地封印,防止哪家独吞。

    步家这一趟虽然折损了不少人,但凭空捞到一件宝贝也没吃什么亏。

    任孤鸣既然已经狗披狼皮成了上任穹窿山派掌门任鹤,自然心眼稍微有点往一边偏,也对这卷存在步宁远铃铛里的符文感兴趣。

    他不动声色地算计着怎么谋划这个宝贝,筹谋一半突然想起似乎他现在有贼心没贼手——御剑全靠云浪生迁就,还有瞎心念一动二动三动。

    撞大运似的使剑,肯定没法从步宁远那个小滑头手里拿东西。

    他不说话,公珩勉力回答一个问题缓和局面已经是勉强,再不回答就把嘴闭严实了。等任孤鸣察觉到尴尬气氛时公珩已经别过脸继续远望天宇,两人高深莫测地僵在这,谁也没先开口搭腔。

    恰在这个冷得掉冰碴子的时刻,任孤鸣耳尖地听到楼下传来一阵狼突虎奔的声音,似乎还有人破门而入大呼小叫,客栈本来冷冷清清的,这么一闹各房的灯尽数亮了起来,不相干的人却没人敢出门。

    任孤鸣听见有人从他房门口跑过时回头看了一眼,就这一眼的功夫,身边一阵凉风轻飘飘地刮过,公珩又悄无声息隐入了黑暗里。

    只不过这回是不告而别,稍微有点赌气。

    任孤鸣长叹一声,路过架子上时顺手捞起外袍披上,他衣带还没系好,房门就被扣响了,即使事出紧急对方敲门也恪守着礼仪,常温景投在纸糊窗上的影子的毫不慌乱:“寒川君,您快下去看看吧,出事了。”

    楼下站着两个负枪的弟子,和其他门派世家不同,他们所着的家服关节要害处都带着明光银甲,只有肩膀才垂下还稍微和“翩翩”沾点关系的两截束带。

    只从兵器上就知道这两位来自不修剑道、只修枪戟的岭北望门——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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