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霁愣了一瞬, 赶紧去窗边看人。
纨绔这屋就一层, 那窗也不过半人高,所以是窗台上生钉子了还是烫手了, 司暮怎么就摔下去了
谢清霁到窗边探头望去。
司暮摔了个结实, 刚坐起身来,就看见谢清霁错愕地看着他。他干脆就坐在地上不起来了,抬手要谢清霁拉“小师叔,拉我一把。”
他方才撬开了窗准备翻进屋去, 手腕刚聚力双腿刚腾空,就看见一袭红衣的谢清霁回头冲他一笑。
自入了秘境,没了灵力, 他们之前在面容上做的伪装便尽数失效。
故而现在大家都是原本的面貌。
素来冷清如雪矜贵不可攀的人,乍然披了一身红衣,那视觉冲击力, 堪称震撼。
偏谢清霁对此无知无觉,翩然回眸时,唇边还噙起一丝浅淡的笑。
那两片形状优美的薄唇,在红衣的映衬下,似乎都殷红了几分。
染上了属于尘世的颜色。
司暮被那一眼望得乍然失神, 手和腿都不听使唤了, 扑通一声, 就摔了下去。
谢清霁一手捞起沉甸甸的袖子, 另一只手朝司暮伸去。
嫁衣的宽长衣袖连带着谢清霁原本的衣衫都被卷了起来, 露出半截素白如瓷的手腕。
司暮毫不迟疑地握住, 稍一借力,便一跃而起,毫不停顿地一手撑着窗台,翻身跃入。
谢清霁微微偏开身子,给他让了点位置。
见司暮安然落地,便下意识想松手。
司暮却握紧了,揽着谢清霁清瘦笔直的腰身,轻轻一带,扣进怀里。
他垂眸,沉沉地笑了声“第一次。”
谢清霁懵“”
司暮慢慢道“第一次见小师叔穿得这般艳丽。”
嫁衣宽松,并不合身,方才一番大幅度的动作,更是拉扯得肩头处滑落了一截,露出里面的白衣。
司暮视线微沉。
离得太近了,谢清霁有点不自在,稍稍退了半步,又想到身上这件被迫无奈套上的嫁衣,更显赧然“是不是很难看秘境不许我脱。”
他低头看了眼衣衫。
其实这嫁衣并不难看,新娘子的嫁衣又有哪里会有难看的呢。细线穿着珠玉,金线绣着同心纹,针脚细密,每处细节都极为精致。
可惜穿在了错误的人身上。
别说司暮没见过了,他在认得司暮以前,也没穿过这么色调夺目的衣衫。
看起来大概很奇怪吧又丑又糟糕。
谢清霁越想心情越低落,特别是听见司暮毫不掩饰地一声充满肯定的“嗯”之后。
他轻轻挣脱司暮握着他的手,低头解嫁衣的系带,心说就算是秘境再抖他也要脱掉这衣衫。
简直是太丢人了。
他心里急,解系带的动作便也跟着急了些。
然而嫁衣繁琐,那系带也很复杂,谢清霁刚开始系得时候是按着普通方式系着的,不成想现在那系带居然自己打成了一个死结。
谢清霁越急,那系带便系得越紧。
到最后他无措地捏着两根系带,头也不抬,只闷声道“你让一让,我去找个剪子来。”
蔫哒哒的。
如果是小狐狸,大概现在小耳朵都耷拉下来了。
也许还要委屈地抱一下大尾巴。
司暮收回思绪,将臆想中的情景都掐灭,轻笑一声,松开了揽在谢清霁腰间的手,捏住了那缠成一团的死结。
才慢吞吞地解释“小师叔不难看。”
谢清霁懵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司暮是在回答他上一句问话。
可是司暮方才不是在“嗯”吗
那不就是在说他难看的意思吗
司暮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修长的手指灵活地解着结,补充道“是这衣服太难看了,配不上小师叔的风姿。”
他指尖顿了顿,语气有点酸溜溜的“小师叔想穿这样的衣衫,我有许多。”
要穿穿他的。
别再穿别人乱七八糟的衣衫了。
谢清霁不知怎么的,福至心灵,居然领悟到了司暮没说出口的意思,腾的一下,只觉一股热气冲上脸颊。
滚烫滚烫的,也不知脸烧红了没有。
应该没有吧。
他强作镇定,垂眸盯着司暮的指尖,不敢抬头,低声反驳“这是秘境所迫,我,我平日才不穿这些。”
红艳艳的,穿着像个苹果似的。
谁、谁愿意穿啊
那系带上还绣着许多金线,金线上又穿着圆溜溜的珠玉,方才谢清霁解不开,就是因为那些丝线和珠玉互相缠绕在一起了。
司暮耐心又细致的一丝一缕解着。
谢清霁垂眸看了一会,忽然就生出一种危机感。明明这嫁衣里他还穿着自己的衣服的,可不知为何,他就有一种错觉
好似司暮解开了这两根系带,他就要彻底袒露在司暮面前了。
谢清霁一会儿惴惴不安,一会又自我宽慰是想多了。
直到在司暮将系带解开的一刻,他才猛然发觉,近来他情绪多变,胡思乱想的频率也多了起来,特别是在司暮面前。
总是莫名其妙想一些奇怪的念头。
这是怎么回事他脑子生病了吗
司暮道“小师叔,抬手。”
谢清霁还在纠结自己的脑子是不是魂归时出了意外,傻掉了,没细思司暮的话,司暮说什么,他便乖乖地做什么,抬手放手乖顺无比。
让司暮都颇为意外。
司暮将脱下来的嫁衣随手搭在窗台上,挑了挑眉,意兴盎然道“小师叔。”
谢清霁回过身,才发现那碍眼的嫁衣终于从他身上消失了,他若无其事地抬手,装作随意地碰了碰自己的脸颊,觉得温度消散了许多,安心下来“怎么了。”
司暮笑吟吟道“小师叔,你看我这宽衣解带的技术可还行小师叔以后还需要这样的服侍吗我贴身伺候随叫随到。”
谢清霁“胡言乱语。”
才刚得了司暮援助,他也不好意思太严厉地斥责司暮。
谢清霁转了话头,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司暮耸肩摊手“刀客途径此处,听闻有纨绔要强娶人小姑娘,便把那群不着调的都收拾了一顿。那纨绔被收拾得可惨,怕是再也不敢做坏事了。”
谢清霁恍然“怪不得方才来时一片兵荒马乱,无人来管,也不见纨绔酒中客原本也是打算借着这机会,将他们教训一番的。”
一个替嫁过来准备大展拳脚,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机缘巧合之下,曾有一醉之缘的两人就此重逢。
当年刀客想着救人救到底,闯入喜房,欲把那被强娶而来的小姑娘救出火海。
结果却看到了一身红衣姿容飒爽的酒中客。
大概也是被惊得不轻。
不过这倒也成了他们后来携手走江湖的契机。
酒中客不爱吃回头草,但耐不住回头草自己凑到面前来了。
他和刀客虽只有一醉之缘,又是许久未见,本该彼此生疏的,可酒中客想起两人拼酒的滋味,一下就觉得面前人熟悉起来。
他大步走来,熟稔地拍了拍刀客的肩,朗声笑道“好久不见。”
刀客自然也记得他酒中客本打算今天和纨绔摊牌的,故而也没易容,反正盖头一盖,谁也瞧不见他。
于是刀客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像酒中客这种肆意不羁,喝酒如喝水的人,只一面都叫人难以遗忘,更何况他们还曾共饮一场。
那是克制内敛的刀客这辈子第一次肆无忌惮的醉酒。
醉到不省人事。
他在彻底醉倒前,还朦胧闪过一个念头,等醒后,他要和这位酒中侠客好好结交一番。
可谁知酒醒之后,身边已经人去榻凉。
若不是地上还歪歪倒倒躺着只酒杯,刀客都要以为昨夜和他一起酩酊大醉的人,是黄粱一梦。
所以那也是刀客这辈子第一次尝到被抛弃的滋味。
他偏头看了眼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缓声道“好久不见。”
酒中客对刀客的冷淡态度并不在意,当年共饮时他就知道刀客是个闷葫芦,整个晚上讲话都是一个一个字蹦出来的,还少得可怜,基本就是闷头一杯接一杯。
他想到了什么,一撩衣摆,冲刀客旋身转了一圈,哈哈大笑“你瞧我穿这身,好看不”
好好一身繁复奢华的嫁衣,硬是被他穿出来豪放不羁的感觉。
刀客是个实诚的人,他老实道“不好看,不适合你。”
酒中客这样的人,该如清风明月清清爽爽。这红色太艳丽了,过于妩媚又充满俗尘气息,不适合酒中客。
酒中客眉梢一挑,没生气,反倒因为刀客的不见外而感到高兴。
他豪爽地伸手一扯,就将那嫁衣扯作两半,随手扔到一边,满不在意道“没穿过,还蛮有意思的。”
酒中客一边说着话,一边三两步走到窗台边,手腕一撑,就轻轻松松地跃出窗外去,然后旋身朝刀客伸手“此事既已了了,我便准备离开了。你若不介意,不如我们结伴同行”
他还没肆无忌惮到连那备好的肚兜都往身上穿的地步,里面一应衣物都是自己的,只在外边披了件嫁衣。
此时脱了红衣,便露出了里面素白的里衣,风一吹,衣摆拂动,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健朗,如山间从不停留的风。
刀客盯着他伸出来的手。
沉默了许久。
才轻轻抬眸,像初次见面那边,应了一声“好。”
短暂的回忆片段又结束了。
谢清霁和司暮各自回神,司暮摸了摸下巴“所以下一步,我们也该溜了”
他琢磨着酒中客的性子,又思索着方才隐约感受到的刀客的情绪,对两人的后续发展有了极大的兴趣“走吧小师叔,我们也去浪迹江湖。”
司暮还是第一次和谢清霁一起历练,某种层面来说,也算是和刀客的某些心情对上了。
谢清霁却没动,他想起酒中客的请求,沉吟片刻,道“场景几经变换,你可有见到刀客的魂魄”
司暮唔了声,思忖片刻,摇头“没有。”
他想到了什么,复又道“不过倒是捡了个东西。”
司暮从袖里摸出来一块巴掌大的不规则碎片,也亏得他衣衫质量好,没被那锋利的碎片棱角戳穿。
司暮道“上回饮酒后场景变换,我被独留在旧屋,晕了一会,回过神后,手边落了这么个东西。”
谢清霁就着他的手看了两眼,越看越觉那碎片有些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他凑近了碎片,鼻翼翕动,闻到了一丝淡淡的酒气。
谢清霁猛然醒悟“啊,这是”
他话还未说完,那被司暮随手搭在窗台的嫁衣就被风吹得滑落下来,伴随着一声清脆声。
一块巴掌大的碎片掉落到他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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