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月上柳梢头4
柳宜均向她说, 他是隐宫。
这个词, 雅若是知道的。
天分阴阳,人有男女, 隐宫者,则在“五不男”之中。
在世俗眼光里,这样的男子, 算不得男子。
柳宜均为何如此轻而易举告诉她
雅若震惊中, 忽然觉得脖上一凉, “教主,你把这些告诉我, 不会是要杀我灭口吧。”
柳宜均盯着她问“莫非你会告诉别人”
雅若摇头,“不不不, 我发誓绝不告诉别人。”
“那就好”柳宜均俯身,弹了下她的额头, “现在, 你和我之间,有秘密了。”
雅若揉揉额头,没明白。
柳宜均道“这段时间,你就待在我这,与我同吃同住, 哪也不许去。”
反正祭司本也是用来侍奉教主的, 她倒也听话答应。
只是柳宜均很奇怪,除一日三餐外,也不见他处理教中事务, 只在屋中屋外作画。
在屋内,他画无脸美人,在屋外,他画各式花朵。落笔缠绵细腻,用色绚烂美艳。
雅若大漠而生,哪里晓得这样精致的东西,她又无事,每天就搬个小板凳坐他旁边,看他作画。
柳宜均话不算少,偶尔脾气也很暴,唯独作画时,如郁郁柳间月、幽幽林里竹,少言寡语,澹雅宁静。
雅若坐在他身边,也不打扰他,眼中所见,是美人作画,而天地人又自成一画。
他笔下有许多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景物,江南的烟柳、山间的清泉、枝头的黄莺她若不认得,他就一一解释,他也很乐意解释。
雅若问“教主从前不在大漠么”
柳宜均道“不在,小时于江南长大。”
“那一定比大漠漂亮很多。”
“这却无法比较。”
“教主很怀念那段时光吗”
“怀念景色,并不怀念时光。”
雅若没有再追问下去,柳宜均又起笔作画。
他问“被我困这么久,可是十分无趣”
雅若摇摇头,笑道“没有啊,看你画画也很开心。在部落里,每日除了放牧也没大事。”
柳宜均敛眸轻笑,“你有喜欢做的事么”
雅若仔细想想,“骑马算吧,我喜欢骑马,而且我的骑术可是乌兰部落里的第一”
“这么厉害。”
雅若被他忽然投来含笑的视线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也、也没有很厉害。”
柳宜均微抬下巴,“去我前面坐着。”
雅若哦了声,搬着凳子挪到他前面。
她坐在那里,看不到他的画,顿时有些无聊,只好捏地上长出的小花小草。
“抬头笑一下。”柳宜均吩咐。
她有些懵懂抬头,眼神还没对准,挤出个笑容。
“别笑得这么傻,就像你平时见到肉时那样笑就行。”
“哦。”雅若思考了会,咧嘴嘿嘿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
柳宜均望向她,挑挑眉,什么也没说叹了口气。
日头渐落,暮色四合,雅若头上快生草时,柳宜均才淡淡说声“过来”。
雅若丢下手中四叶草,搬着小板凳回到他身边,才发现那纸上竟画着一张黄昏策马图。
黄昏,黄沙,晕开无边的暖色。
穿着凤凰红衣的少女策马奔腾,如燃烧的花火。
他勾勒并不十分精细,却用点点颜色晕出热烈的意象,画里充满年轻、鲜活、张扬和野性。
少女脸上的红痣是那团意象中唯一的精细。
雅若忽然热了双颊,“教主,这画的是我吗”
柳宜均看她一眼,搁笔起身,把画交到她手中,“不是你,是我”
“是我是我你把我画得也太好看了,我都认不出了。”雅若小心翼翼接过画,像见到世上最独一无二的奇珍异宝般仔细端详那幅画,更是无一处不喜欢。
柳宜均觉得她这话说的傻,不禁一笑,“这画送你。”
“真的”雅若就差欢喜地一蹦三尺高,为这事,她激动了好几天。
她对柳宜均说“教主,你太好了,我从小到大还没收到过礼物,这画我一定会好好珍藏。”
是夜,要歇下。
每一晚,雅若都睡床,柳宜均坐在案前歇息,她好几次想让他睡上去,自己打地铺,都遭到拒绝。
今夜因得画,心情太激动,竟迟迟难以入眠。
子夜时分,她睁眼,想看看他是否歇下,却发现他正坐在妆台前梳发。
梳发完,便是绾发,他的手比她还要灵巧,绾的发髻飘逸美丽。
接着,她看他执起黛笔,轻轻描眉,拿起胭脂,淡淡晕唇。
他从桌上妆奁里拿出精美的步摇,一件件,比衬着发,轻轻戴上去。
戴完后,他开口,“既然醒了,怎不出声”
雅若忽然被问到,呆了一会才回话“我没睡着。”
他淡道“过来帮我挑挑哪个镯子好看。”
雅若下床,走到他身边,被他拉着坐他身旁,帮她认真挑了一对极衬肤色的白玉镯。
她平日便知柳宜均姿容绝艳,却不知他上妆后更加如神如仙,这妆容既磨淡他男性特征,却又不至于太女气,有一种雌雄莫辨的美丽。
也许有种美是模糊性别,不问男女,只望一眼,足以让人心旌摇曳。
雅若轻声问他“教主,你想当一个女子么”
她的言辞很认真,是在诚恳询问他的内心,并无调侃看轻之意。
柳宜均抬眸望向镜中,轻抚鬓角道“我不想当女人,也不想当男人,只想当一个人。”
雅若仔细品读他的话,“只想当一个人。”
他语气很平淡,“无论我做什么,无论我想做什么,不会被轻易归类,不会被耻笑嘲讽,一个自由的人。”
柳宜均正欲拿下簪子,拆掉发髻,却被雅若握住手腕,她冲他一笑,“教主这样很好看,就像你画的画一样好看。”
他望着她的手,有些不解。
“所以,教主可以帮我也画一画么我从小不会这些,想教主教教我。”
她见他眼角微弯,道声好。
柳宜均让她坐在椅上,正对着铜镜,为她描眉、点唇、绾发、描绘花钿。
他身上有一点淡淡的脂粉香,手骨纤细,白镯衬得雪腕如玉,雅若既看着镜中自己,也看着十分专心的他。
“教主。”她忽然叫住他。
他嗯了声,手上却未停顿。
“我觉得教主是世上最美的人,教主做的事是世上最美的事,教主的画是世上最美的画,我天天都想看教主作画。”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雅若脸腾得红了起来。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何要说这番话。
她想骑马,就可以肆意骑马,而教主却不能随意在人前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只是想让他也能有这样随意的一方天地,不用避着她。
柳宜均替她上好口脂,温柔说一声好。
雅若望向镜中的自己,有些不可置信。
她倾身上前,瞪大眼睛看镜中那柳眉杏眼、唇红齿白之人,又侧着脸仔细看着红痣上添得一朵新梅,眼中光彩明亮几分。
“教主,你这双手真是绝了。雅若太笨了,说不出好话,总之就很好看,要是我自己来,只会涂成大花猫。”
还有这娇俏的垂云髻,比她自己扎的两条大辫子不知精巧几倍。
她欣喜回头,柳宜均就坐在她身旁,低头看着她。两人相望对视,皆是低头一笑。
月色浅淡,佳人成双,花颜如玉。
雅若恋恋不舍卸妆洗漱,躺下时,大着胆子道“教主,要不你也在床上睡吧,总这样,我觉得很愧疚。”
二人于是同榻分被而眠,雅若问“教主,你那个叔父,到底要你做什么”
她问出心中藏了很久的问题。
“他想催我绵延子嗣。”
“生孩子为什么呀你这么年轻,还不用传位于后代吧。”
他忽然问“你知道缥缈宫为何要选祭司么”
“祭司,不都是用来主持神典和祭祀么”
“表面上是这样,实际上,你们都是用来送死的。”
雅若一惊,“啊”
“以十二部落祭司之血,和历代教主心头血,献祭三光大神,保大燕国祚绵长。心头血岂是容易取的,取十死九,所以他催我。“
雅若气得一拍床榻,“这也太荒唐了,血如何有这么大的能耐”
“史传柳氏始祖为仙,其血能安天下,大漠十二部落始祖为镇国神兽,其血可辅佐仙人安天下。燕国史册所书,代代相传,皇室听信,谁敢不从”
“就没法不这样做么”
“嗯。”
“皇帝治理国家安不安稳,和你们的血有什么关系,若百姓知道了,必要打倒这样无道的皇帝”
“雅若,大漠外的百姓是知道的,他们也信这样的说辞。如今中原正值荒年,饿殍遍野,朝野动荡,人心不稳,正需要一颗定心丸,即便,它不是真的有用。”
雅若张口,却不知说什么,半晌,她问道“那教主,真得会被取心尖血吗”
他道“不知道。”
“我呢我和那十一个祭司,也会被取血”
柳宜均微微侧头,望她一眼。
“你不会。”
过了段时间,雅若总在院里练长鞭,柳宜均很疑惑,但她也不说为什么。
柳宜均不再问,偶尔替她画上几幅画。
雅若将那些画珍藏起来。
有日,柳宜均忽然问她“你想学画么”
雅若很不好意思,“想学,可我连字都不会写几个,更别提画了。”
“不碍事。”他很耐心教她。
时光似水,在时温柔,不在时方知此处已然干涸见底。
那位中原的柳大人亲自到来。
柳宜均作为教主,自然得外出迎接,他吩咐雅若好好待在房中,哪也别去。
雅若在房中练画。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拍她肩膀,她以为是教主,回头喊了声,却发现那里站着一个少年。
有点眼熟
想了会,才发现他是她来缥缈宫第一日遇见的那个会飞之人。
雅若呀了声,“怎么又是你,你怎么进来的”
“我来救你。”
“救我我不明白。”
少年思存片刻,道“你再留这里,会遭大劫。”
“你怎么知道”
“我会算命,我算出来的。”
“看来你不仅是鸟人,还是神棍。”
少年一阵无语。
忽然门外走廊传来脚步声,雅若哎呀了声,“教主要回来了,他看见你必会生气,又要把你关进监牢。我感觉你这人也没什么恶意,就是人傻了些,你快走吧。”
然而门上已有动静,似乎来不及。
她狠下心,强摁着把他塞到床下,“你先好好待着,别发出声音。”
门开了,果然是柳宜均。
他面色却十分不好。
“教主”雅若轻喊了句。
他没说话,走上前,竟然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淡淡脂粉香萦绕鼻尖,雅若感到从头皮到发尾都瞬间炸开了。
床下忽然传来“咚”的一声。
雅若头皮发麻,感觉四肢都僵硬了。
柳宜均皱眉,“什么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加更完结第一世,推进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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