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头(5)

小说:小师姐 作者:宝髻挽就
    39月上柳梢头5

    “我刚跺脚了。”雅若应道。

    柳宜均眼神略有些狐疑。

    “教主, 你看起来不是很高兴,不如我们去外面走走”雅若被他抱住,一时有些不适应, 双手垂在旁边不知该摆在哪里。

    柳宜均感到她的不适,放开她,“不必, 我们就在屋中坐坐。”

    他拉着她走到案前坐下,“阳春三月,江南柳绿,你愿不愿意去看看。”

    他落笔欲绘柳色, 却不甚满意,将纸揉成团。

    雅若觉得他状态不对,语气放轻回道“和教主一起么”

    柳宜均点点头。

    “那当然愿意。”

    “不愿意”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雅若一惊, 向门口望去, 不知何时, 那黑衣少年竟悄无声息站在门边, 面色不善望着二人。

    柳宜均起身, 将雅若护在身后, 挡住少年的视线, 厉声问道“你究竟是谁谁将你放出监牢的”

    少年抱臂不屑道“就你们这监牢,能防住谁”

    “狂妄”柳宜均掌风一起, 就要向少年身上打去。

    少年钳住他手腕道“柳大教主,且慢我今日不是找你打架,我是有事和你说, 说完就走”

    话音落,他望了望雅若,“你出去,我们男人之间有些私事要谈。”

    雅若“啊”

    僵持一会,柳宜均竟也道“雅若,你先出去。”

    她只好听从地出门,去庭院里转悠。

    大约半柱香时间,柳宜均才从房中出来。

    “教主,你们说什么了”雅若好奇问道。

    “没什么,一些部落的事罢了。”柳宜均搪塞过去。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柳宜均似乎心情不错,他不再整日作画,而是带着雅若在偌大缥缈宫里走走。

    可惜的是,他也只能在缥缈宫内转一转,却无法出大门。

    雅若问为什么,他只一笑,带着她走到大门前,却被十几个侍卫拦住。

    那些侍卫并不说话,只是用眼神呵止他们。

    “教主,他们为何拦你”

    “只要进了缥缈宫,就别想再出去。”

    “可你不是教主么”

    “在缥缈宫,教主又算什么不过是等待宰杀的药。教主之上,有大祭司,大祭司之上,有叔父,哪里轮到我做主”

    雅若大概明白什么叫身不由己。

    柳宜均却不当回事,带着她到宫后一片草原上,那里有马匹,“你不是喜欢骑马么平日我拘你太紧,以后,你若想骑马,就来此处。”

    雅若“哇”了声,眉开眼笑跑向其中一匹白马,“教主,这马儿真好看”

    她翻身骑上,身姿如飞燕灵活,绕着草场骑了一圈,回到柳宜均身边,“教主,你会骑马吗我们一起吧”

    “好。”柳宜均跨坐上棕马,行在她身旁。

    雅若俯下身来,紧握缰绳,双腿一夹马肚,宛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柳宜均亦不示弱,紧随其侧。

    策马途中,雅若忽然回头道“你信不信我可以站在马背上”

    柳宜均眉头微皱,“那太危险”

    雅若恍若未闻,她双脚离镫,平衡着重心,竟真得缓缓在奔腾的站起,吓得柳宜均面色一白。

    谁知雅若忽然一跃,跳到柳宜均马上,轻巧坐在他身前,回眸朝他一笑。

    她眼中颇带得色,“教主,我是不是很厉害”

    柳宜均望着她灿烂的笑颜微微愣住。

    日落时分,二人席地而坐,看一轮暖阳渐西沉,晚霞在天边晕开昏黄。

    柳宜均问雅若“你为什么喜欢骑马”

    雅若答道“因为骑马的时候,不用想很多事儿,没有烦恼,也没有忧愁,感觉身心都很自由。”

    “不过片刻自由。”

    “片刻也好啊,有总好过没有,不是吗”

    “得而复失,不如从未得到,起码不会痛苦。”

    雅若想了想,虽然不太同意,但还是道“也许吧”

    日子平淡而温馨。

    雅若吃好喝好,平时生活不外看柳宜均作画、陪柳宜均打扮和去草场策马。

    她觉得这缥缈宫来得挺值。

    大约过了一个月,她发现弟子正在筹备什么,但她问起来时,也没人能说清楚。

    晚膳很丰富,其中有一道马奶酒,雅若非常喜欢。

    睡前小酌,有助好梦。

    今日的马奶酒尤其醇香,以至于她饮完后,便有些昏昏欲睡。

    她倒在桌上,醉眼朦胧,“教主,今天酒好烈,我头好晕。”

    柳宜均起身把她抱起,轻放在床榻上,“晕就好好睡一觉,睡一觉起来,什么都好了。”

    困意袭来,浓郁的紫晕开,在朦胧中渐重成墨色。

    雅若第二日醒来,是被颠醒的。

    她睁开惺忪睡眼,发现身上虽盖着熟悉的锦被,周围却没有纱帐,而是一方密闭空间。

    她在颠簸的马车上。

    想明白后,她一个激灵,掀被起身,撩开前面的帘子,对外面头戴斗笠的驭马之人道“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儿”

    那人没说话,丢了封信给她。

    她拿着信看了半天,急道“我不认字啊”

    那人向后伸手,她把信又放回他手里,“你帮我念念呗。”

    那人语气不佳,“不念。”

    雅若认识这声音,“怎么是你啊你就帮我念念嘛,我真看不懂。”

    他长呼一口气,单手展开信,道“雅若,见信如晤”

    “什么叫见信如晤”

    “就是说你看到信就像看到他人一样。”

    “喔,你继续。”

    “雅若,见信如晤。

    余性孤僻,不好交亲结友,人生流离二十余载,从南到北,身不由己,几无乐时。

    余心所向,难与人言,唯作画时得一方清净世界。

    汝初至,以为贼人,莫敢信之,几番试探,终知汝赤诚心怀。

    然汝非笼中鸟,不应困于寂寥大漠。

    三月柳色佳,如不弃,请往赏之。实景胜画百倍,隔岸观柳,蒙蒙兮如烟,以为妙绝。

    卿为天边月,我为园中柳。愿尔常自在,不为天地囚。

    柳宜均书。”

    雅若听完,更加焦急,“我这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倘使在他身边时多学些字,也不至于干着急。他一定遇见什么事了,肯定是那个柳叔父作妖,我得回去帮他”

    驭马少年听她前半句话,一时语塞,而后道“你别回去了,忙活一夜,才把你们这些祭司送出来,你现在回去,不是自投罗网”

    “缥缈宫戒备森严,你怎么出来的我又是怎么出来的”

    “你忘了,我会妖术。”

    “这妖术确实挺厉害的,可可你为什么不把他也带出来”

    “我的法术对他失效,带不走他。”

    雅若坐在马车上,看着周围和大漠完全不一样的景致,一时迷茫无比。

    她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从前为成为缥缈宫祭司,她努力练习骑术,后来进了缥缈宫,每天生活便围着柳宜均转。

    如今,柳宜均不需要她了,把她送到和以往生活都不同的世界。

    “怎么舍不得”少年问道。

    她扣着门沿,“舍不得。”

    他半讽刺半调侃道“想殉情”

    “你胡说什么我只拿教主当我亲姐”第二个姐字还没说出口,她硬是改成“亲姐妹兄弟。”

    少年叹了一声,“可惜,你我回去除了添乱,毫无用处。你在外,他还放心些,你若回去,他还要生出心思护你。”

    她一锤车厢,怒道“我要变强有武力才能救人,自由只配强者拥有”

    少年唇角一抽,“你还悟出这么多道理。”

    “这到哪了”她问少年。

    “快到吴州了。”

    雅若暗自下定决心。

    一到吴州,她便开始找活。

    少年原以为她当时说着玩玩,没想到她真得铆劲准备变强。

    因她本人脸皮厚,敢说敢做,竟在吴州一达官贵人家寻得份教导小主人骑马的美差,一月赚得五钱银子,空余时间拿这些银子到武馆学习。

    武馆里的教头见这么个娇弱小姑娘来习武,都觉稀奇得很,教她时生怕折了她的细胳膊细腿。

    然而“娇弱小姑娘”本身却很认真,直到她把一个七尺男儿锤得乱窜,武馆教头便再不敢轻视她,且很佩服她习武时的野蛮劲。

    到吴州后,雅若也知道那少年名叫郑思如。

    因她在那贵人家作工,郑思如也来给这人家做护院。

    他身手好,模样俊,引得丫鬟小姐常常脸红偷看他。

    雅若自武馆回府,便看有小丫鬟拿着新蒸好的桂花糕,粉面含春递给他。

    而这个毫无情趣的木头人却十分冷漠道“我不爱吃甜的,以后别再给我了。”

    把人家小姑娘惹得一腔春水变成热泪,羞红着脸跑走。

    雅若走近,嗐了一声,“郑思如,你这样以后怎么讨媳妇”

    “讨什么媳妇麻烦死了。”

    雅若拉着他走到一方偏僻地,撩起袖子,给他看自己的手臂,“看,我现在双臂十分有力量,今日已能撂倒武馆三位教头。长此以往,我一定能打败缥缈宫无敌手,救教主于水火之中。”

    郑思如猛地看她撩开袖子,赶忙抬头望天,“雅若,你有毒,你还是女人么”

    雅若讪讪收回手臂,“我忘了,你们中原人讲究男女大防。”

    她叹口气道“郑思如,我真得想回去救教主。你不知道他那个叔父有多恶心,他们的传统有多可怕,他们要取他心尖血祭拜三光大神,说这才能保佑大燕风调雨顺,我觉得这是放屁,神有什么用”

    郑思如像听到什么秘密一样,“你不信三光大神”

    仪光、擎光、扶光号称三光大神,是九州大陆传说中天地万物起始之神,很受世人崇敬。

    雅若对神的不屑似是刻在骨子里的,她摇摇头,“不信,肯定是假的,就是真的,也不是什么好神。”

    郑思如啧道“稀奇。”

    她眉间染上愁色,求他数遍,“我真得很想回去,你可以帮帮我么我把我赚的所有银子都给你,当作报答。”

    郑思如无法,说“也不是不行,等你能打败五十个武馆教头再说。缥缈宫外守卫,个个都是高手,你现在的水平过去,就是送死。”

    雅若也非莽撞之人,自晓利害,只得再沉心静气,等待成长。

    令人意想不到的事还是发生了。

    不但雅若没想到,郑思如也没想到。

    郑思如看见那人时,骂了句“邪门了,还真是躲不过。”

    那已是两年后,他们外出时,看见了柳宜均。

    然而只有那张脸还算熟悉,通身的气质和装扮却俨然是另一个人。

    柳宜均瘦削许多,眼下憔悴,面无血色,穿着一身灰衣,盘起发髻,是再普通不过的男子装扮。

    眉眼锐气似被磨平,好似艳花枯萎,翠叶凋零。

    在他身旁,有一位盘着妇人髻、面容温婉的女子。

    女子抱着襁褓中的孩子,柳宜均轻搂着那女子的肩。

    分明是一对夫妇。

    雅若呆立在街上那方,郑思如喊她几声她也没听见。

    逆着人潮,她穿梭在人群中,在他身后叫了声“教主”。

    她看见柳宜均脚步一顿,回首看她。

    她看见他原如绸缎黑亮的鬓角生出白发,看见他桃花双眸失了以往的神采。

    泯然众人矣。

    他身旁的女子也回身望她,而后看了眼柳宜均,轻浅一笑,“这位姑娘,你认识我的夫君”

    雅若有些呆滞地点头。

    她柔声问道“姑娘是我夫君何人”

    “我是教主的”雅若开口,可说了半天,却不知后面那词该如何衔接。

    柳宜均才张口道“她是我的义妹。”

    “我竟不知夫君还有一位如此貌美的义妹,既然相遇,不妨到家中一坐。”

    雅若闻言,有些无措,她望向柳宜均,对方视线却落在远方,她侧身去看郑思如。

    郑思如道“想去就去,磨磨唧唧。”

    “哦,好好啊,夫人可会觉得叨扰”

    “不叨扰。”

    柳夫人引着他们去了柳宅。

    四人坐在厅里,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还是柳夫人先开口,道“故人相见,想必有许多话说,恰好我儿饿了,我下去给他喂些吃的。”

    郑思如坐了一会,也坐不住,给雅若使了个眼色,“你们先聊,我外面等着。”

    厅中便只剩雅若和柳宜均。

    二人一人坐在正座,一人坐在左下侧,谁也没有更靠近谁一步。

    雅若一会儿摸辫子,一会儿攥衣角,想喝口茶缓解尴尬,却被茶盏烫到,赶忙抽回手。

    柳宜均望见,淡淡道“想问什么便问。”

    “哦”雅若用手捏着被烫伤的部分,轻声问道“教主你怎么离开大漠了”

    “叔父带我至中原寻医问药。”

    “寻医问药”

    柳宜均露出一个阴郁的笑,“自然是让我做个真正的男人。”

    “他他知道了他怎么会知道”

    “给我下药,逼我与人行房,便发现了。”

    雅若愈发不知该怎么问话,她抑着愤怒和难过,道“我去杀了他。”

    “杀他你连我都打不过,如何杀他”

    她情绪有些激动,“也许我能呢”

    柳宜均冷笑一声,雅若根本没反应过来,飞镖便擦脸而过,削去她鬓边一缕发。

    他道“有些徒劳无功之事,便不要再想。”

    雅若无言,半晌,她道“教主,那些衣衫首饰你还留着么”

    “扔了。”

    “那些画呢”

    “烧了。”

    “我的也也没了当初,为何不给我留几张再把我送走”

    “像念想这种东西,最是无用。无用之物,何必存留。”

    “不是这样”

    “雅若,”他打断她,“如今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我成了真正的男人,不再残缺,难道不好么你不该为我感到高兴么”

    雅若双唇微动,却没说出话来。

    她记得他当初和她说,他不想当男人,也不想当女人,只想当一个人。

    被人强迫行房,被人强迫献出心尖血,这样的日子,真得算一个完整的人么。

    她真的不知道。

    她轻声道“也许当初教主不该把我送走。我在你身边,也许不会让那个柳大人如此对你这些年,我从未忘记教主,我努力习武,只为有一天能闯进缥缈宫,把教主救出来。现在看来,果然还是我太弱了,什么也做不了。”

    柳宜均沉默。

    “雅若明白。”她向他告辞,逃似的出了厅门。

    从前同榻而眠、同席而食之人,忽然变成另一番模样,只让人心中堵得难受。

    偏偏却又束手无策。

    她出门,郑思如不知踪影,柳夫人却站在外面,哄着孩子。

    “你看他可爱吗”柳夫人眉眼盈盈,浑身散发着淡淡的母性光辉。

    雅若用手指逗逗孩子,看他黑葡萄一样的眼睛一眨一眨,“真可爱。”

    柳夫人叹息,“他可是来之不易,没皮没脸试了那么多次,终于怀上,也终于解脱了。”

    雅若不太听懂柳夫人的话。

    柳夫人虽温柔笑着,眼中却透出疲色,“姑娘,男女之情原是件快乐的事,可有些时候,却是折磨。这世上,有情人未必终成眷属,成了眷属的,也未必是有情人,但都是可怜人。”

    “夫人,不喜欢教主么”

    “喜欢不喜欢有什么关系呢重要的是,我是他的妻子,他是我的夫君,而我们孕育出了他,他会让叔父开心,让陛下开心,让天下子民开心,保柳氏荣华富贵,保大燕国祚绵长。”

    “不过是人身上流的热血,哪来这样神奇的效果。”

    “你信不信有什么关系是不是事实又什么关系只要陛下信,只要大多数人信,它就是真的。”

    柳夫人的笑容很恬淡,却无端让雅若脊背生寒。

    雅若问她“夫人,你实话告诉我,你们这些年,是不是过得很艰难。”

    “假如姑娘心中本有一道疤,若不碰它,它便不疼,或是你原不认为那疤痕有什么。可有人为了治你,将那疤频频撕开,一遍又一遍展示于人,姑娘会怎样呢会疼么会麻木么”

    “可我什么也做不了。”

    柳夫人敛眸一笑,“都过去了。姑娘,过去了,就别回头。时光易老人易变,连我们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你又如何认识我们连我们自己尚不知道该怎么做,你又能做什么”

    “夫人,你是个通透稳重的人,我祝你们日后幸福长久。”

    柳夫人轻笑,“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姑娘,人生还长,你我非神仙,渡不了所有人,能渡自己,已然人生幸事。”

    雅若点点头。

    “要和我夫君告个别么”柳夫人问。

    雅若摇头,“不必了。”

    就好像突然为之努力的东西忽然不见,雅若陷入一种极大的茫然。

    从前教主身体不完整时,她觉得他很完整。

    可如今他身体完整了,还有个完整的家,她望向他的眼,却觉得他不完整了。

    一个不再作画,不再执笔画眉的教主,真得还是教主么

    郑思如出现在她身旁,道“是不是有点想哭”

    雅若点头又摇头,“好像也不是,我只是觉得有些怅然若失。”

    他的痛苦她不能解,她的努力对他无用,就像两条线,也只相交刹那,而后渐行渐远。

    只是一个决定,让他们无法陪伴彼此长久,只成了彼此人生中一惆怅过客罢了。

    “思如,我忽然觉得自己很无力很没用,这双手到底能做什么两年习武,原来依旧微不足道,真得只能任由这个世界改变我们么”

    “还是有用的,”郑思如道“你现在杀个山贼绰绰有余,打不死老虎,打死几只老鼠也行。不要妄自菲薄,尽力而为,求不求是本心,求不求得到则看能力和运气。”

    “你倒看得开。”

    “当然看得开,不然我得气死好几回。”

    郑思如和雅若后来凭武力入伍。

    诛山贼,伐宵小,涤荡少年意气。

    五年后,巡街时,他们看见刻了柳字的华贵车辇驶过。

    那位柳大人成了当朝宰相,很是显赫。

    雅若和郑思如站在一旁看车辇缓缓驶过。

    然而,顷刻之间,车辇忽然裂开,有两人似断线风筝从中飞坠而出,重重摔在地上,流了一地的血。

    四周皆空的车厢上,坐着一个身穿紫色官袍的中年男子,也是口吐鲜血,心口插着一把匕首。

    “孽障我对你二人仁至义尽,居然反我”他似是撑不住,让侍卫赶忙找大夫。

    那男子怒吼“将他们凌迟死了也要凌迟”

    雅若反应过来,和郑思如疾步跑上前,分别抱着二人就跑。

    二人竟然就是柳氏夫妇。

    后面官兵追赶,郑思如和雅若卯着劲跑。

    郑思如说“不行,他们快赶上了,我试试能不能使法术”

    他边跑边拉住雅若的手,喊着三二一,下一秒消失在街巷,引得官兵惊慌失措。

    四人出现在烟柳前一处苍茫荒地。

    柳宜均和柳夫人身中毒掌,皆是面色惨白,血流不止。

    “教主、夫人,你们还好么”雅若从未经历死别,望着那不断涌出的血,心如刀绞。

    她怀中的柳夫人露出一抹笑,“我自由了。”

    雅若点头,眼泪夺眶而出,“你自由了。”

    柳宜均从衣襟中拿出一沓画,手颤着递给她,“画没烧。”

    雅若接过画,上面正是大漠策马的她,如今已染上血色。

    那血色比太阳还要灿烂。

    原来,他们从未改变,他们一直在谋求反抗的机会。

    柳宜均递过画后,望向柳夫人,轻轻握住她的手。

    对他们道“你们要记得,她也曾是个鲜衣怒马的姑娘,就和雅若一样。跟了我,委屈她了”

    柳夫人笑了笑,眉眼弯弯,温婉之外,更是明媚。

    郑思如问“你们的孩子呢”

    “他没了”柳夫人眼中抚上哀戚之色。

    柳宜均望向郑思如,道“你我知道你不是凡人,若有朝一日,你能见到阎罗王可否帮我看一看,我的孩子,过得可好,投胎人家,可好”

    “你孩子叫什么,长什么样”

    柳宜均指指画,气若游丝,“他叫明,日月明。莫让他姓柳,别让他再重蹈柳氏宿命”

    郑思如应下。

    他和雅若陪着他们走到生命尽头。

    就在这无边烟柳色里,为之立了不明显的坟墓,将二人同穴埋葬。

    届时,新月初上,竟十分团圆。

    雅若坐在坟前,“柳夫人说,你我皆非神仙,无法渡所有人。要是我是神仙,是不是就可以渡所有人,让他们都自由自在,不受钳制。”

    “神仙也有神仙的难处。”

    “思如,接下来,我们也当不了官差,去做什么呢”

    “当游侠,仗剑江湖,岂不快哉。”

    然而后来,因柳相之死、柳家之灭,加之北方旱灾蝗灾急剧加重,燕国皇帝震怒,认为因大漠子民不受约束,三光大神震怒降罪,故而决定发兵大漠,强征大漠子民之血,以之祭天。

    雅若和郑思如回到大漠,加入了反抗朝廷的军队中。

    雅若战死那日,也是一轮明月高悬。

    郑思如坐在她身旁。

    郑思如问她“下辈子,你会喜欢我么”

    雅若笑道“如果你真是仙人,下辈子,早点找到我,也许我会喜欢你。”

    他说,好。

    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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