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楼

    “擂钵街”天露愣了一下, 她自认地理学得不错，但从来没听说横滨有这么块地方。

    百夜米迦尔点点头，看了眼手上的资料，“这是近一年内擅自建立起来的新的贫民窟”说这话的时候他很迟疑, 因为天露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天露那么希望“贫民窟”消失, 差不多一年的时间, 鸣海町终于不再是“贫民窟”, 却又产生了新的“贫民窟”, 他不确定这事会不会让天露难过。

    “其实擂钵街也不算什么正式的名称, 只是那儿曾发生过一场大爆炸, 地面严重下陷, 形成了一个碗状的盆地, 擂钵之名便因此而来。”那儿原先也是百夜孤儿院的所在地，不管天露难不难过，米迦尔是有点难过的, 好好的地方成了犯罪者的聚集点“最近一直来袭击鸣海町的家伙们，就是从擂钵街出来的。”

    当初天露占领鸣海町后, 跑出去好些人都混入了擂钵街，要比穷、比混乱的话，擂钵街是完爆鸣海町的。黑帮们也在那儿重新建立了掩人耳目的据点, 找到了新的交易处。

    米迦尔把审问来的情况交代完, 略带消沉地感叹道“人为什么不能好好生活呢哪怕只是去工地搬砖, 怎么也有一口正经饭吃呀”

    不过天露却没有他以为的失望, 习以为常般说“人是很复杂的生物，贪婪、懈怠、无知，各种的集合体，学不会控制自己的，那就只是放纵的野兽。就算有人将正确答案摆在其的眼前，如果不是其想要的答案，那就不是正确的答案。”

    简单来说，工地搬砖哪有混黑来钱快，哪有混黑来得肆无忌惮的爽快而且一般工地也不会要一个看着不像样的家伙，如果没有坚定的心性不断去拜托请求，不断被拒绝又再尝试，自己一无所知一无所有想要走出一条光明之路，是非常困难的。不只搬砖的活儿，任何正当工作都是如此。

    鸣海町的工地能收混混，是因为天露出钱让他们加入干活，让他们去体验正经工作是什么样的，正当的酬劳是什么样的。别处并没有第二个天露，如此耐心地引导坠入底层的人们向前进。甚至，就算她用心良苦，也多得是人怨恨她绝了自己赚大钱的路子，全靠天露武力镇压才能安生过日子。

    要让他们习惯所谓的“正当”，恐怕是很久以后的事了，也许有些人永远也习惯不了。

    天露对此比较佛系，她已经伸出手了，任何人都能抓住她的手，而她又只有这一双手能拉上多少人就拉上多少人，自己不愿意“上来”的家伙，她总不可能把人逼上来。

    “米迦尔，暂时不用管擂钵街的事，先查清楚那些人袭击鸣海町的缘由，知道背后指使者是谁就行。”

    “可是好不容易贫民窟消失了，却又”米迦尔很犹豫。

    天露为他的天真笑出了声，“贫民窟从来就没有消失，也不可能消失，只有乌托邦的世界才不会存在贫民窟吧。现实而言，世界任何地方都有属于它的最底层，鸣海町不是唯一一处，甚至在横滨这快地界，过去的鸣海町也不是唯一的贫民窟，贫穷混乱的地方总在城市的边边角角。”

    如果有个贫穷地区排名，以前的鸣海町可以算是横滨第一穷的地方，但不代表排第二的地区就直接达到富裕程度及格线了，只能说稍微比鸣海町好那么一点罢了。

    现在鸣海町商业发展起来，一年时间仅仅是起个头，码头那边恢复了渔业，有人在拂晓商社的支援下开起了小店，原本的无业游民有了些许打工的机会，贪黑起早赚点微薄的工资事实上，大部分人都还不能脱离拂晓商社的扶持，处在一旦拂晓商社抽手，生活就立刻经营不下去的状态。

    光这样，鸣海町便退出了贫穷排行榜的前三，可想而知其他穷地方是什么样的。

    米迦尔似乎为了天露的话很受打击，毕竟被天露收留之后，他除开学习，一直参与着鸣海町的各种改变，眼看着这块小地方逐渐注入活力，还以为改变了“最糟糕”，就不会有“最糟糕”存在了

    天露站起身，拍了拍米迦尔的肩膀，“没必要难过，你记住一句话，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能力范围内做到问心无愧就可以了，谁也不是救世主，我们当下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已是尽力。”

    要说她心中没有歉意是不可能的，她让中也、优一郎、米迦尔他们那么早参与工作，相当于是雇佣童工诶可惜现实没办法让他们慢慢长大，他们必须要尽早学会独立生存，此刻学到的任何事，都是给好的未来加注，能在无数未来中，尽可能做出正确的选择，走出一条光明大道。

    经历了四五波的袭击，米迦尔终于审问出了真正的指使者，前头的各种线索都指向擂钵街，但那只是混肴视线的情报，他们的接头地点是在横滨河区的一处废弃大楼。

    其实天露自己出手的话，能更快得到结果，不过她是打算将米迦尔往智囊路线培养，肯定得让米迦尔学会各种不见血的审问手段，这些人刚好成为天露给米迦尔的“课题”。

    这孩子就是个宝藏啊，可比过于依赖异能的中也、性情莽撞的优一郎好多了，擅长思考与观察，话术学得不错，逻辑思维能力强最重要的，是心性该狠就狠，而不会在不必要的时刻，突如其来爆发同情心。

    同时他的“狠”是有限制的，家人就是他的牵绊与制约，所以不用担心米迦尔“狠过头”。

    之前米迦尔为了擂钵街消沉低落了一下，但天露劝导了几句，他便重新调整心态，在米迦尔心中，没什么比家人更重要的了，有保护家人的坚定信念，让米迦尔不会做错选择。

    倒不是说中也和优一郎没有这样的信念，只不过他们心智没有米迦尔那么成熟，面对局势可能会被多余的情报干扰，左右思想。

    处理这回主导袭击的“最终boss”，天露没有安排中也去做，就算得知接头地点，还不晓得是不是陷阱，危险度超过了天露判断的“课题范围”，所以她只让中也留守在鸣海町，自己孤身一人前去河区查看了。

    “外面”的街道比早先的鸣海町“先进”，钢筋水泥建筑为主体居多，走在“外面”，天露才有活在“现代”的真实感。

    不过也不是所有地方都被开发完毕，像河区边缘处那一片地皮，就是未开发，或者该说开发到一半停工的荒地。

    远离了人烟，杂草丛生，建到中途就被废弃的大楼孤零零伫立在那，颇像鬼屋。

    天露没有轻易靠近，她远远观望了一下，就感知到里面藏了不少人，杀气腾腾的样子果然是陷阱啊。

    刚向前迈了两步，她左手边百米远的地方，传来了小孩的声音。

    “芥川，这里有好多甘草今天可以吃个够了”一个女孩欢快地说道。

    天露困扰地点了点面具边缘，走过去向他们搭话道“这里很危险，能否请你们先离开呢”

    “哈你说危险就危险吗谁知道你是不是想要独占这片甘草”瘦弱的男孩警惕地保持了距离喊道，这群小孩没有离开的意思，看着孤身一人的天露，也没有惧怕。

    天露数了数，小孩共六人，会这么在乎地上可以食用的杂草，想来没有父母照顾，过得很艰辛吧她不想为难他们，耐心温和地指着不远处的废楼解释“那里藏着一大批坏人，接下来恐怕会有一场火拼，你们暂时离开这里，也不用很久，十分钟后再回来好吗”

    孩子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信这个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女孩所言，心中的不信居多，毕竟女孩戴着个面具，怎么看怎么可疑，说不定是虚张声势骗人，好等他们离开后，将甘草全部采完。

    犹疑不定间，孩子们忍不住望向被称为“芥川”的那个小男孩，年纪应该比天露还小个两三岁的样子，也不是这群孩子中最年长的那个，但很受信赖。

    芥川的表情冷漠，眼神犹如一滩死水，他对天露说道“你要采甘草就采吧，我们不会离开，如果真的有你说的危险，在下会保护大家。”

    天露“”

    她正愁如何说服他们的当口，子弹飞速而来，天露以指为枪，噼啪一声，子弹便落到了她的脚边。

    孩子们皆是一惊，纷纷躲到了芥川身后。

    随即便是数枪连发，看来废楼的狙击手原是打算趁天露背对废楼，和孩子们说话的时候偷袭，失败后干脆以那些孩子为诱饵，让天露忙于保护，再寻空隙。

    “还不走”雷光划过，接连不断的子弹被天露挡在身前。

    芥川这时候终于有了些许表情，瞪大了双眼，他问“你怎么办”

    “你们走就是了，我不会有事，请快点离开吧”

    望着天露的背影，芥川咬牙，拉着吓坏了的同伴们跑起来。子弹追逐着他们的步伐，又被天露拦下。

    直到确定孩子们都远离了狙击射程，天露才微微松了口气，闪身冲进废楼，优先攻向狙击手。没想到她第一击还没成功，对方有心防备她的“异能”，穿了绝缘装备，浑身都被包裹住。

    她一现身，四周便炮火齐射，毫无停歇，猛烈到惊人，换个人来，恐怕此时已经被打成肉泥了这么多子弹，都是钱啊

    天露嗤笑一声，从兜兜里掏出一把匕首，无视子弹穿体，眨眼间便收割了一批人。

    “怪、怪物”这些全副武装的家伙惊恐着射击倒退，身旁的同伴配合着扔出手榴弹，爆炸震动了整栋废楼，却没有伤到天露丝毫，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接近自己。

    “希望你们不要反抗了，好好回答我几个问题可以吗”

    然而并没有人愿意和她交谈，在确定阻挡不了她的前进后，那些家伙拉开了身上的引线，自爆了火`药互相连接，引动了整幢废楼藏起来的炸弹。

    顷刻间，废楼倒塌了下去，火光染红了天空，埋伏者无一活口。

    雷元素在废墟之上汇聚起天露的人形，即使有火焰覆盖，雷光依旧耀眼得让人难以直视。

    芥川跑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幅天灾席卷般的场面，他总是平静无波的心脏，在那一刻剧烈跳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