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娉费了些时间才把她的行李全部拖进容鸷卧室的衣物间里。
衣物间里的东西收拾得整整齐齐,容鸷的衣裤烫得服帖,按照季节和款式的分类挂在敞开的柜子里,还有领带和手表等,也分别归类在不同的柜台里。
宁娉站在衣物间门口,看着被装得满满当当的衣物间,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女佣叮嘱她把行李放进衣物间,但是这里根本没有可以容纳她的空间。
宁娉考虑了很久,只从行李箱里拿出来几件经常换洗的衣服挂在靠近门口的右边柜子的角落,紧贴着容鸷的黑色西装。
幸好现在是春夏,天气暖和,要穿的衣服都很薄。
等到宁娉忙完这些,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她身上出了一层薄汗,但是她暂时不敢用容鸷的浴室,只能在浴室里将就用毛巾擦了擦身体,然后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
中午,女佣敲门,喊她下楼吃饭。
长方形的餐桌上菜肴丰盛、香气扑鼻,可惜桌前只坐着宁娉一个人,难免显得孤寂冷清。
三个女佣一动不动地守在两米外的边上,她们连呼吸都放得很轻,恪守职业本分。
宁娉被三个女佣盯着,有些尴尬,食不下咽,她吃了一点就放下了筷子。
在女佣们收拾碗筷的时候,宁娉喊住了上午领她上楼的女佣。
“李姨。”
女佣的年纪应该和宁娉母亲差不多大,她有着一张和蔼可亲的面容和如春风般的笑容,莫名让宁娉紧张的心情缓解了不少。
“李姨,请问你还记得容鸷以前都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吗?”
李姨想了想,摇头说:“先生回家的时间不规律,有时候很早就回来了,也有时候凌晨才回来,有时候在家里一住就是两三天,也有时候连续两三天都不回家。”
“这样啊……”宁娉很失落,她不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谢谢您。”
“夫人客气了。”李姨笑着说,“如果你有事找先生的话,可以给先生打电话。”
宁娉说了声好。
然而她不仅没有容鸷的电话号码,而且没有容鸷的任何联系方式。
下午,宁娉去了趟医院。
前年春天,宁娉母亲出了车祸,虽然人是抢救过来了,但是她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
要维持一个植物人生命的费用不便宜,宁娉父亲拼死拼活的工作,还是欠下了无数债务,他不放心宁娉母亲,直到自杀前还想把她带走,好在宁娉母亲被抢救了回来。
宁娉抱着花束来到病房,轻车熟路地换下了柜子上已经放了一周的花束,她洗完手,拉过椅子坐到床边,熟练的替母亲按摩起双腿来。
母亲在病床上躺了两年多,身上的肌肉开始萎缩,瘦得不成人样。
宁娉垂眼看着母亲瘦得几乎只剩下皮包骨的小腿,忽然间,她的眼眶一热,滚烫的泪水就那么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啪叽一声。
落在母亲发干的皮肤上。
宁娉吓了一跳,赶紧用手背抹去泪水,扯了张纸巾仔仔细细的为母亲擦拭干净。
擦着擦着,便有更多的泪水争先恐后的想要涌出眼眶,好在宁娉及时抬起头,那些泪水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流。
浸进嘴角。
又苦又涩的味道。
“对不起,妈妈,我不是故意的。”宁娉怎么也忍不住,泪水越发的肆意汹涌,最后,她哭得抽噎了。
她双手放在胸前,攥紧手里的纸巾,她断断续续地说,“我就是……有好多话想要告诉你,我结婚了,我和容鸷结婚了。”
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本红艳艳的结婚证,翻开,递到母亲眼前。
“妈妈你看,这是我和容鸷的结婚证,你还记得容鸷吗?我听容爷爷说,你在他七八岁的时候见过他一次。”
宁娉合上结婚证,眼睛和鼻子都酸得发疼。
“妈妈,好多人都说容鸷他不太好……可是我没有选择了,我还不了那么多钱,我也不能放弃你,虽然和他结婚不是我的初衷,但是我会试着忘记过去、忘记哥哥……我会试着好好爱容鸷。”
“妈妈,你也会为我高兴是吗?”
“我也有自己的小家了。”
说到最后,宁娉捂着脸,瘦弱的双肩拼命压抑着颤抖,可还是有丝丝缕缕的哭声泄了出来。
-
宁娉在医院待到傍晚才离开。
坐车回去的路上,血红的火烧云在天边缱绻舒展,这时,李姨打电话给她,说是容老爷子来了,先生也回来了,叮嘱她早点回家吃饭。
宁娉赶紧应好,于是下了公交车,打车回去。
回到家里已经是一个小时过后,外面的天色逐渐暗下来。
宁娉躲在门外补了下妆。
巴掌大小的镜子里,她的眼睛红得像兔子似的,脸色也十分苍白。
李姨在门口等着,瞧见宁娉低着头走进来,便说道:“夫人,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先生和老先生都在餐厅,你快过去吧。”
宁娉不敢抬头,把手提包递给李姨,低声说了谢谢,快步朝着餐厅走去。
依然是那张长方形餐桌,桌前坐了两个人。
靠近后,宁娉就感觉到了餐厅里压抑的气氛,也许是她的错觉。
不过从容老爷子灰黑的面孔可以看出来,他和容鸷在僵持着什么,直到看见宁娉的身影,老爷子阴沉的神情瞬间被喜色代替,他飞快地瞥了眼坐在对面的人,轻咳两下。
“娉娉回来啦。”
宁娉早就注意到了那个背对着她的高大身影,她不敢往容鸷的方向看,捏紧手指,对容老爷子笑了下:“爷爷。”
“坐。”老爷子乐呵呵地指了下容鸷旁边的位置。
宁娉稍微一愣。
她悄悄看向容鸷,发现容鸷没有丝毫反应,甚至连脸都没有偏一下,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容鸷的侧脸。
他脸部的轮廓分明,嘴角撇下一道冷漠的弧度。
宁娉内心忐忑,缓慢挪动步伐,磨蹭到容鸷身旁。
她刚要拉开椅子,却见容鸷懒洋洋地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搭上她面前的椅背,然后一用力,把椅子往后拖出半米。
宁娉似是被容鸷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了,在原地杵了有两秒,才后知后觉缓过神,连忙整理了下裙子坐下去。
“谢谢您。”
宁娉的声音很弱,她说话向来斯文秀气,像是不敢大喘气一样,若不是仔细听,还真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本来容鸷连余光都没分给她一些,注意到这点后,突然来了兴趣,扭头盯着宁娉。
长得很白。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问题,今晚的她比昨天上午还要白,她似乎很怕他,眼神躲闪,不敢和他对视,最后干脆垂下眼眸,安安静静地看着放在腿上的双手。
不愧是讨老爷子喜欢的小姑娘,这么看起来还真是没有一点城府的样子。
可惜这个小姑娘的每一点都和他的喜好背道而驰。
太弱了,像只仓鼠似的,他一只手就能完全拿捏住她,掌控她的生死。
“客气了。”容鸷嘴角有着嘲弄的弧度,不过很快就消失了,他收回目光,表情恢复到刚才的漠然,“举手之劳而已。”
一顿饭下来,宁娉不怎么说话,专心吃着眼前的事物,容鸷有一搭没一搭的接着老爷子的话题。
只有容老爷子心情不错,话多了不少。
他还说起了宁娉和容鸷的婚礼。
“按理说现在就应该开始筹备你们的婚礼了,但是娉娉的爸刚走不久,这么快就准备婚礼不太妥当,还是改到明后年吧。”
容鸷哦了一声,耸肩:“看您。”
容老爷子看向宁娉。
宁娉忙道:“爷爷,您做主就好了。”
“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在这方面,容老爷子较为传统,“改天我找个人来算一算,给你们定个合适的日子。”
吃完饭,容老爷子便要回去了,他住得离这里不远,但也有将近半个小时的车程。
临走时,他瞪着容鸷,厉声强调道:“要记住你现在是有家庭的人了,外面那些花花草草的都给我断干净,以后好好对待娉娉!”
容鸷笑了起来,他笑的时候很少,这是为数不多的一次,有那么一点坏坏痞痞的味道:“我知道了,爷爷。”
话是这么说,至于话里有多少真心的成分,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不过容老爷子是勉强信了,点了点头,又说:“你们加把劲儿,最好让我这个老头子在有生之年抱下曾孙。”
宁娉走在最后面,听见这句话,整张脸噌的一下红完了。
她压根还没往那个方向想!
尽管容老爷子把话说得直接,可容鸷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仿佛在和容老爷子讨论别人的事情,他绕过了这个话题,说道:“爷爷,你一定会长命百岁。”
容老爷子哪儿能看不出来自家孙子的意思,气道:“少给我扯那些没用的!”
把容老爷子送走后,家里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
李姨她们还在厨房忙碌,玄关里就站着宁娉和容鸷两个人。
容鸷很高,目测有一米九,比一米六五的宁娉高出了一个脑袋,灯光洒下,他身体投下的阴影几乎把宁娉整个人都笼罩进去。
宁娉缩着肩膀,小心翼翼地躲在阴影中。
容鸷转身就对上宁娉眼巴巴的视线,顿时气笑了。
靠山都走了,小姑娘作出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给谁看呢?
现在是这么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昨天下午告状时不是麻溜得很吗?
他想起宁娉回来前,老爷子对他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数落他昨天的种种不是——先把宁娉撇在民政局外,又把搬家的任务扔给柯帆,桩桩件件都罪大恶极。
数落到最后,老爷子气极了,原本答应帮他牵的线也没了。
宁娉。
好一个宁娉。
容鸷发现他小看了这个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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