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蓦然一紧。
那一瞬时玉竟有一种被真枪锁定住的紧绷。
他紧锁眉心, 飞快地转头,看着盛悬冰冷阴沉的脸,“冲我们”
“来的”二字还没说完。
下一刻, 响彻天空的剧烈轰鸣骤然自车后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卡宴车后,昏暗雨幕下的公路尽头,刹那间出现了密密麻麻成群结队的一群机车手。
哈雷如奔向世界末日般疯狂喧嚣着冲卡宴直冲而来,排山倒海的架势要是要丢了命,偌大空旷公路上赫然被这群穷途末路般的疯子覆盖
“轰”
瞳孔中最后映出来的景象,是两列骤然加速冲到卡宴身侧,如狡猾游鱼般毫不掩饰恶意挨蹭上来、逼着卡宴直撞上路边防护栏的银黑机车。
车前司机惊慌的大吼、车外鬼怪齐聚般混乱扭曲的剧烈嗡鸣、刺向耳膜的尖锐急刹声一切糅杂成这昏暗诡异的一天里最为混乱的场面。
“砰”
惊天一声巨响, 急刹之下卡宴依靠惯性猛地侧翻, 巨大的力道犹如千斤锤般重重砸下,地转天旋,汹涌的失重感中紧箍在腰间的大手倏然一紧,阴影覆面而来时玉被紧紧压在了身下。
男人的胸膛宽阔滚烫, 心跳极快,似乎要跃出胸腔, 声音却低沉且充满安抚之意
“宝贝, 别怕。”
“轰”
一切重归死寂。
天地变成刺眼的空白。
骤然宣泄而下的雨水穿破云层,如开了闸的水库般将天地笼罩在一层刺不破的黑沉中。
时间在这一刻消失。
耳鸣声阵阵
浑身是被碾压过一般的剧痛, 时玉失了神, 灵魂终于从虚空中归位。
茫然模糊间,他的手掌触到了一片黏稠,鼻尖自车祸后的烧焦气味下闻到了一股腥气。
从身上覆压而下的男人身上蔓延开来。
那是大片大片, 怎么也止不住的鲜血。
盛悬。
他无力地伸出手, 瞳孔震颤涣散, 无论如何也无法凝聚, 漫天噼里啪啦的雨点声中,他绝望的躺在昏黑的车厢里,嘴唇艰难滞涩的唤道
“舅舅”
没有回应,除了那双即使陷入昏迷已经强硬的锢在后背上的手,身前的男人悄无声息、再无一点声音。
天边风雨大作。
乌云翻滚而来,咆哮着撕裂这诡异寂静的平静。
昏沉的天空下,黄豆大小的雨点裹挟着寒风落在陷入死寂般的空荡公路上。
时玉感觉到身上男人一点点流散的体温。
冲撞造成的无力下,他的耳边姗姗来迟的传来些许细微的声音。
如从天边传来,又从细若蚊蝇变成擂鼓般轰然大作
痛的鼓膜发颤,甚至能清晰的听到胸膛里的心跳。
“哟,”轻佻散漫的男声含着笑意,他似乎是在车边走了两步,脚步声不疾不徐,尾调拖着些慵懒的轻嗤“听到你小情儿受伤的消息就来的这么快呢”
另一道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快步踩过一地水迹。
在漫天喧嚣的风雨中越走越近。
伴随而来的,是一个冰冷低沉、陌生却又有几分熟悉的沉冷男声。
“我说过,不许伤害他。”
“你想死吗”
话音落下的同时,卡宴大门蓦然被一股巨力硬生生扯开车门。
黯淡的天光倾泄而入,时玉艰难地撩起眼皮,眼前是一片空散的白,空白在缓缓褪去,一切都晕上一层模糊的边阔。
接着,一双苍白的、骨节分明的大掌忽然映入眼帘。
看清车内的情况后,大掌顿在空中片刻。
下一瞬,他便毫不留情的冷冷抓住盛悬衣服,将男人粗鲁暴力的扯至一旁。
一切仿佛一个轮回。
被那双大手温柔至极的抱出车厢时,时玉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场诡异可怖的噩梦。
梦中是影影绰绰的鬼影和扭曲如默剧般的怪物。
一切都显得荒谬,且荒唐。
公路空旷寂静。
淅沥雨声如天地间最后一点声响。
冰冷刺骨的斜风自四面八方扑打在身上。
他被严严实实的护在怀里,身上披上了温暖柔软的宽大外衣。
眼前什么也看不见。
耳边却模糊的听见了那道风流散漫的声音在不紧不慢的继续道“他怎么办”
抱着他的男人气息冰凉,胸膛温热,说出的话却如同杀人如麻的亡命之徒般,带着漠然的冷意“杀了吧。”
“这可不行,现在还没到和盛家硬碰硬的时候。”
另一道男声含笑,漫不经心的语气却在下一秒陡然一变“操,盛家派人来了,妈的这有二十分钟没,咱们先走沈拓别特么墨迹了走”
阴沉昏暗的暴雨天色下。
表情冰冷的男人无动于衷,他缓缓撩起眼皮,幽沉漆黑的凤眸隔着重重雨幕看向车厢内陷入昏迷,身体还在流淌着鲜血的男人。
“喂,我说你”
“噗”
一声皮肉接触的沉闷声响,伴随而来的还有男人即使在昏迷中依旧压抑克制的闷哼。
漫天细密的雨水汇聚成流,汩汩涌动着冲走满地黏稠的血迹。
沈拓不冷不淡的收回腿,锃亮干净的军靴皮面骤然染上了鲜红的血色。
漠然的垂眼睨着盛悬胸口几乎扩大了一倍有余的狰狞胸口,他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淡淡道“好了,走吧。”
沉默的列队上车。
数列机车队伍呈环绕状团团围住最中心的库里南,一路朝幽暗的道路尽头极速驶去。
从昏迷中醒来时。
时玉最先听到的是医疗机器中发出的“滴滴”声。
声音在极近处响起。
他眼睫颤了颤,缓慢的睁开眼。
煞白的光亮顿时刺得眼睛生痛,艰涩不已。
缓了好半晌,他才从胸口难受想吐的沉闷中恢复了些力气,这才发现病房内的窗帘拉的严严实实,整间病房只有玄关处一盏壁灯在散发着幽幽的光亮。
光亮笼罩不到的地方,陷在一片黑暗中。
时玉头痛欲裂,再次闭上了眼,那股刺目的白光逐渐自视网膜中褪散。
周遭的一切都静谧和谐,丝毫没有昏迷前的混乱诡异。
他撑起身子,视觉恢复正常后努力想要直起身观察周边的情况。
下一瞬,刚撑起来的胳膊便是一软。
时玉眉心一蹙,还没来得及调整好姿势,便要重重的跌落回床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陌生的呼吸声忽然自黑暗中响起。
即将摔下的身体眨眼间便被一条修长有力的胳膊稳稳接住。
他被半揽进怀里,昏暗中,听见了头顶响起的轻匀呼吸。
这是一个宽大结实的怀抱。
胸膛温热,心跳有力。
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道响起在安静室内的低冷男声。
“没事吧。”
声音与昏迷前的男声完美重合。
时玉瞳孔震颤,想到了昏迷前迷迷糊糊中听到的话。
他脸色称不上好看,静了许久,才轻声道“沈拓”
头顶的呼吸一顿。
这个反应足以说明一切。
时玉大脑陷入一片空白。
还在怔忡间,他的下颌便被不轻不重的捏住抬起。
暖橘壁灯隐隐打落的朦胧光影中。
时光如流水般划过眼前的男人,使他的模样从两年前的青涩单薄,变成如今的俊美沉稳,深沉冷冽。
隔着一层浅浅的光晕,时玉对上了沈拓的眼睛。
那双幽暗的似乎能淹没一切光亮的黑眸深邃暗沉,一眼望不见底,犹如遮掩着一切可怖表象的无底深渊,到处透着些与他俊美外表不搭的冰冷寒戾。
就仿佛一个竭力给自己披上一层人皮的怪物,哪怕模仿的再像人类,周身总也围绕着一层会不散的违和感。
沈拓静静的看着他,语调是和气质截然不同的温柔眷恋。
“主人,是我。”
哪怕过去了两年。
沈拓还是有着随时随地让人陷入尴尬的天赋。
脚趾在被子里尴尬的蜷缩,时玉有些不适的移开视线,看向一旁。
嘴里本来还准备问他盛悬怎么样了的话咽了回去,黑发雪肤的青年干巴巴的道“别这么叫我。”
修长大手温柔的捋起他的头发,乌黑柔顺的黑发顺着男人苍白的大手滑落。
沈拓微微一笑,语调轻柔至极,犹如呢喃着恋人间的爱语,俯身凑近了他,温暖的光影下,他的黑眸一瞬间暗的犹如浓沉黑夜。
“为什么,主人”
男人平静的、一字一句漫不经心的问“是因为在外面有了别的狗吗”
周边的空气似乎也在刹那冷了下去。
犹如暴风雨来临前平静的海面。
出于察觉道到危险的第六感,时玉下意识的蹙眉,开口道“我没有。”
黑发黑眸的男人坐在光影难辨的黑暗中,不知信没信他的话。
狭长的眉眼间是一片冰凉彻骨的寒意,黑眸浓暗不明,幽幽倒映着身下青年那张让他魂牵梦绕了两年的脸。
两年不见,他骄矜傲慢的主人也变了模样。
年少时便格外出众、足以吸引楚阔等一众男女的眉眼如今越发的漂亮昳丽,纯正的如墨染般的眉、眼、发色泛着些细腻冰冷的光泽,微蹙着眉朝他不耐厌烦的看来时,一如当年那样带着高高在上的矜傲。
仿佛他从来就是他的狗,不需要任何怜悯与宽容。
无数次在梦里梦到这张脸上的这幅表情时,沈拓都情难自禁。
冰冷的夜色会变成沸腾的岩浆。
流浪在外的小狗会低低叫着主人的名字,难耐的一夜无眠。
他是主人一人的小狗,主人是他、也只能是他一人的主人。
呼吸粗重起来,眼眸暗沉幽晦的男人仓促的移开视线,声音莫名紧绷,盯着虚空沙哑低沉的道“那就好。”
“主人,”他喉结剧烈的上下滚动着,嗓子哑的像被火燎过,低低的道“我还有些事要处理,晚上再来看你。”
他说完这句话便匆匆起身,转身朝病房外走去。
男人劲瘦结实的身上穿着是黑色背心和宽松迷彩长裤,肌肉线条流畅分明,粗略一看便能想象其间蕴藏的爆发性力量,小腿被黑暗中依旧反射着锃亮银光的军靴包裹,走动间犹如漫步在丛林深处的猎豹,危险沉敛。
那一身从刀山血海中淌过来冰冷杀气是演不出来的,拥有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可怖气势。
时玉眼神一凝,直到沈拓的身影消失在房间门口,他才缓缓收回视线。
两年不见。
沈拓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常情况下本该读大三的沈拓,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不仅可以策划车祸撞伤盛悬,甚至还能全身而退。
“统,”沉默了许久,他语气凝重道“你还好吗”
已经被沈拓两进两出杀疯了的系统“我不好。”
听出它声音里的苍凉,时玉无奈叹气“你先别急,咱们观察观察情况再”
“这还用观察什么情况,”系统幽幽打断他道“观察你俩怎么玩角色扮演吗”
“”
时玉猝不及防被它从后面阴了一句“不是,你这个统思想好不正经。”
系统冷笑“有你们俩主人来小狗去的不正经”
时玉“”
时玉忍了。
这个牙尖嘴利的统以前也是体面统。
还不都是被这令人心寒的世道逼的。
他深吸一口气,问了最关键的问题“盛悬现在怎么样”
系统没好气道“icu里住着呢。”
“icu”时玉瞳孔一缩,想到昏迷前盛悬身边大汩大汩流出的鲜血,气息不稳道“可我怎么没事”
“当然是因为我了,”系统哼道“汽车翻过去的那一刻我给你套了个护盾,你也昏迷了有一天。盛悬也不会有事,我扫描过了,最晚今晚他就能脱离危险了。”
“那我妈那里”
系统“放心吧,盛悬的人告诉盛敏你和他出差去了。”
直到听到这时玉才终于松了口气。
空旷安静的卧室笼罩在一团黑暗中,他忽然觉得这里狭窄逼仄,紧涩的难以呼吸。
沉默片刻,他起身,撑着墙壁缓缓朝病房外走去。
房门一开,耀眼灿烂的阳光自走廊上干净宽阔的落地玻璃窗外倾泄而入。
落地大窗外,是一望无际的碧绿草坪。
明亮的阳光落在草坪上,折射着清透的光芒。
最中心的绿地上有一伙人在打棒球,人群不时爆发一阵阵喝彩。
正是上午日头最好的时候,绿地旁不少人悠闲的散步、锻炼,看热闹。
如此别开生面的场景,一瞬间将身后昏暗的房间与眼前的世界隔离开来。
时玉安静的站在窗后,敛下的眉眼细长漂亮。
忽然,寂静的走廊尽头走过来一个人。
他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声音里也带着些自然闲适的松散意味。
“要我帮你开窗吗”
时玉闻声转过头,掠过一地日光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银发黑眸,风流俊美。
男人穿着休闲贴身的黑色衬衣,宽松长裤包裹着两条大长腿,勾人上挑的桃花眼含着脉脉情意般温柔的看着他,眼神饶有兴味的在他脸上停了许久,才自然的移开。
他长腿一迈,走到时玉身边,轻轻摁了一个按钮,落地大窗缓慢地朝外撑开。
轻盈舒适的微风徐徐吹拂,时玉更加清晰的听见了窗外绿地上一阵高过一阵的大笑。
他礼貌点头“谢谢。”
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男人略一挑眉,从出现到现在,他的右手从始至终没有从裤子口袋中掏出来,站姿有些许散漫不羁,笑着应道“不客气。”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一同站在吹拂着微风的窗前看着窗外。
片刻之后,男人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道“说实话,我有些好奇。”
“嗯”时玉茫然地朝他看去。
银发黑眸的男人冲他歉意一笑,站姿慵懒闲适,口中的话却带着些审视的冷意“我很好奇,威廉为什么会看上你。”
时玉“”
时玉“”
你们还居然知道威廉
风中凌乱的思绪在对上男人眼中毫不掩饰的针对和锋芒后,时玉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点什么。
“统。”
系统立刻出现“这是我的大宝贝。”
它哽咽道“没错,他就是主角攻,楚易修。”
时玉沉默。
“那他口中的那个威廉”
系统沉痛的咬牙切齿道“艹就是沈拓那个没出息的玩意儿”
时玉“”
他深吸一口气,转而对上男人好整以暇的眼神后,隐约居然有那么点裂开“你是”
主角攻冲他淡淡一笑“我叫修易。”
“”
时玉疑惑,“怎么回事,他是还有个艺名吗”
系统也懵了“不可能,我的资料不可能出错。”
难不成这个不是主角攻
时玉蹙了蹙眉,看着面前笑的云淡风轻的男人,试探道“我不信,百家姓里没有修。”
“你如果这么不坦诚,我们也没必要聊了。”
男人嘴角风流邪肆的笑意一僵,散漫上挑的桃花眼仿若含着能将人溺毙的春水,他盯着时玉,一字一句轻柔和缓的道“你为什么那么想知道我的名字”
时玉莫名“不是你先来找我的吗”
男人眼睛一眯,修长的大手轻轻抵在自己的下巴处,挑了下眉,眉眼流转间波光潋滟“你是想引起我的注意”
时玉“”
系统“”
楚易修淡淡的笑了下“这就是你们这种人惯用的伎俩,我都知道。”
时玉“”
系统“”
时玉忍不住开口“他是不是有病啊。”
系统啧一声“住嘴不许这么说我的大宝贝”
时玉忍着满心不适,艰难道“我和沈拓不是你想的那样。”
楚易修唇边挑起的轻佻笑意顿时一冷,他眯起眼睛,银发下的双眸幽深似海,冷淡道“你在挑衅我”
时玉“”
楚易修嗤笑一声,眼眸深黑,语调陡然变得冷漠“上一个敢靠近威廉的人,已经被我杀了,所以”
他嘴角的笑容变得冷冽嗜血,幽幽的盯住时玉,犹如即将狩猎的凶兽,“你想成为下一个吗我不杀无名之人,告诉我,你的名字。”
人类大型无效沟通现场。
“”时玉面无表情“韦一敏。”
“然后呢,可以告诉我你到底要说什么吗”
“哦”楚易修眼眸冰冷,狭长的桃花眼深深浅浅一片,犹如华光流转“我怎么听说你叫宴时玉”
时玉一脸冷漠“是吗,我也听说你叫楚易修。”
空气一瞬间陷入了尴尬和寂静。
走廊内静的能听到两道匀长的呼吸声。
下一瞬,时玉眼前蓦地压下来一片阴影。
银发男人步步紧逼,单手将他禁锢在冰冷的墙壁和自己的左手之间,那双寒凉如死水般的漆黑桃花眼缓缓挑起一个弧度,楚易修嘴唇一张,正待说什么,下一刻,他的目光落到青年茫然困惑的仰着的脸上。
雪肤黑发,妖冶的眸乌密的睫。
青年就这么乖顺的被他困在狭小的空间中,唇瓣嫣红,像晨雾中沾染了水雾的花苞,碎玉般潋滟漂亮的眼睛浮现着明显的疑惑,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看。
到嘴的话转了个圈顿时一变,楚易修就着这个压迫性的姿势,漫不经心道“你的身高配不上威廉,我188,你呢”
时玉“”
拿身高说事,你算什么男人。
时玉冷漠“滚。”
“哟,”奇怪的口头禅出现了,时玉眉心一跳,看着楚易修俊美风流的脸上掠过一丝了悟的笑意,接着嘴角勾起邪肆的弧度,轻声道“还是个小辣椒呢。”
“”
有那么一瞬间,时玉的脑袋是空白的。
从脚底板泛起的过点般的麻意直窜头顶,他被尬的差点窒息。
这一次,已经沉默了快半个世纪的系统终于出现了。
似乎也忍不了楚易修的油腻了,它整个统的声音都变成了电音“日哦,当初那晚怎么就没把他的血流干”
时玉呼出一口长气,勉强止住震撼不已的激荡心情。
正想说些什么缓解这阵窒息,一阵划破风声的尖啸在耳边骤然响起。
“咻”
他下意识抬头顺着声音看去,不远处,一个白色的小点正以势不可挡的凶猛速度朝自己的身体直直袭来
脑袋嗡的一声,他在白色小点即将砸到脸上的瞬间看清了它的形状
是个棒球。
下一秒,一切仿佛都发生在眨眼间。
一只修长的大手从口袋中探出,手腕缠着重重绷带,甚至还在渗着血迹,长臂一伸便稳稳的接住了高速袭来的棒球。
男人的眼眸冰冷至极,眉眼间戏谑隐晦的笑意尽数消失在了深水般波澜不惊的面下,他面无表情,桃花眼中再不见一丝笑意,瞥见身下青年脸上惊魂未定的苍白神色后顿了顿,挡到时玉身前,侧身朝大开的落地窗看去。
窗外,穿着一身白色棒球服的黑发男人笑的抱歉,他身后还跟了几个人,英俊帅气的脸上满是失望和无趣,“抱歉啊修哥,不是故意的。”
他的目光掠过楚易修,带着些明显敌意的看向楚易修身后那露出一点病服衣角的身影。
“哦,那边那个是不是老大带回来的人啊,我这真是抱歉。诶,那边那位,你没事吧哥们几个真不是故意的,别回头跟老大告我们的状哦哈哈哈。”
他们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
楚易修眉心微蹙,看起来似乎准备说什么。
时玉却先一步从他身后走了出来,眼神冰冷的看向阳光下那几个不知为何忽然止住了笑声的男人。
他一字一句说的清晰,声音中带着浓重的厌烦。
“你们没长眼吗”
灿烂的日光洒在冰冷妖冶的眉眼上,雪肤黑发的青年面上还带着恹恹的病气,浓稠如墨的黑发缠绕在雪白脖侧,他冷冷的盯着绿茵地上几个男人,眼神中的反感讨厌之意有如实质,如一记重鞭狠狠抽在身上。
刚刚还阴阳怪气的几个年轻男人霎时安静了下来,他们莫名有些手足无措,直勾勾盯着远处的青年,卡了壳“对、对不起,我们真的不是”
再也懒得理这一屋子人。
时玉头也不回,推开身后房门干脆利落的走了进去。
走廊顿时恢复平静。
楚易修脸上似乎半永久的慵懒笑容逐渐消失。
他冷漠的站在落地大窗后,居高临下的看着窗外几个抿着唇一脸无措的男人,眸底深处是和沈拓如出一辙的冰冷薄凉“还不滚。”
几个男人面面相觑,夹着尾巴灰溜溜离开。
路上,最前面的年轻男人嘟囔道“那个就是老大带回来的人啊。”
身后有人应道“对,就是他。”
“听说老大可重视他了。昨天修哥擅自行动,今儿上午老大就去找修哥事了,看见修哥折了的那只手没真狠啊老大,能把修哥打成那样。”
年轻男人沉默的听着,片刻后,好像漫不经心的问“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有队友压低了声音,轻声道“我刚刚听了一嘴说叫韦一敏。”
“韦一敏”年轻男人皱了下眉“真的假的”
他闷头往前走着,不知不觉的又想到刚刚青年在漫天灿烂的阳光下,用那双冰冷妖冶的凤眸看过来的场景。
雪肤黑发,乌眉长睫。
还有那鲜润饱满的深红色唇瓣。
唇珠都肿了。
一看就知道没少被男人亲吻舔舐。
沉默了许久,他才哼了一声“娘们唧唧的。”
“一点也不像个男人。”
当晚,被系统开导了一晚上,恹恹的洗完澡准备上床睡觉的时玉听到门口传来的敲门声。
他打了个哈欠,穿着浴袍走过去开门。
门外,是一个模样苍老、恭敬有礼的老人。
“宴先生,我们老板请您过去。”
“老板”时玉疑惑的看着他。
老人一笑“我们老板叫沈拓。”
时玉恍然“哦,那我先换件衣”
“抱歉,先生,”老人歉意的打断他“老板可能等不了那么久。”
时玉看着他不同于年伯与老管家的浑浊眼眸,那里是一片漠然的冰冷。
他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老人一路安静的为他带路,一言不发。
瓷砖地板上只有两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
两人上了楼,到了三楼后,走廊上幽暗的灯光打得整片天地都有些诡异。
直到走到尽头的一间卧室前老人才停了下来。
时玉悬了一路的心神这才缓缓落下。
头发花白的老人转身冲他笑了下“您进去吧,今晚在这里休息就好了。”
原来有事指的是这个。
时玉冷着脸,没什么情绪的道“麻烦了。”
老人的身影很快停在走廊尽头。
宛若站岗。
站在空荡的卧室门前停顿了一会儿,雪肤黑发的青年恹恹蹙着眉,直接推开了门。
出乎意料的是,卧室内没有开灯,也没有任何人。
只有月光洒入的暗淡光芒,照的满室清冷。
时玉左右看了一圈,暂时看不出任何异样。
他在门边的墙壁上摸了摸,准备开灯。
然而常规放置开关的地方却什么也没有。
他只能磕磕绊绊的借着月光往卧室深处走。
直到走到床边,才发现床头有一个明显的开关按钮。
他坐到床上,摁下开关。
下一刻,预料中的白炽灯光没有亮起。
反而床头柜上一盏只能照亮一方天地的小壁灯亮了起来。
柔和模糊的光晕让床边的空间里充满温馨的暖意。
时玉放松的抬起头,下一瞬,笑容缓缓凝固在脸上,无言的凉气直窜心底,他瞳孔震颤,脸色倏然间变成一片空白
他看见了一堵墙。
恰好能被床边壁灯完全笼罩在内的墙壁上,贴满了他的照片。
密密麻麻,覆盖了他从高中到大学这两年来几乎所有参与过、经历过的大事。
高考、上大学、参加学生会、义务劳动、大一毕业
最角落的墙壁上有几十张风景照。
袅袅水汽晕染着照片。
那是一片雪白的仙境,其上有两朵娇樱点缀,柔软红嫩。
其下朵小小粉粉、羞怯嗡合的娇艳花苞。
构图精巧,角度绝妙。
数十张各种情况下的风景照,无一例外的拍的高清仔细,恨不得将那娇樱细嫩的枝梗,花苞嗡合的频率也拍得一清二楚。
风景照应该被主人把玩过许多次。
上面甚至有些被水沾湿后留下的大片痕迹。
每一张都有。
无一例外。
空气变得冰冷刺骨。
时玉抖着手,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什么择人而食的野兽,牙齿发出颤栗,他想也不想的就要起身离开。
忽然,身后响起一个淡淡的男声。
突兀,却又低冷平静
“主人,谁带你过来的。”
骤然响起的男声犹如一道惊雷劈下,时玉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
他头皮发麻,紧张地呼吸凝滞,回过头后才发现卧室离床最远的角落里,坐着一道如利刃般修长挺拔的身躯。
男人穿着浴袍,刚洗过澡的模样,水汽晕染了黑发,落下点点水珠。碎乱额发下的凤眸狭长幽邃,犹如足以吞噬掉一切的漆黑深渊,幽邃漠然。
他指尖夹着烟,烟雾缭绕间若隐若现的五官轮廓深刻明晰,空气中以他为中心展开风雨欲来的压迫气息,他坐在氤氲而起的白烟下,仿佛即将挣脱束缚、彻底撕裂假面的冰冷猎食者。
无形之中,时玉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只舒展筋骨的凶兽。
它在贪婪又充满迷恋的盯着自己。
像是要像那些风景照一样,尝一尝那些风景的味道。
潮水般的强悍又不容置疑的气场压制下,时玉艰难地想要站起身,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吓得软了腿。
只能呼吸凌乱、动弹不得的坐在柔软宽阔的大床边,大脑一片混乱的看着黑暗角落里的男人起身,随手掐灭烟后,一步一步、不疾不徐的朝自己走来。
他走到中途又拉开了一个柜子。
取出了一条精致细长的银色链条。
链条在空中发出细微的碰撞声,叮铃作响,清脆好听。
顶端还有一个缀着“sy”铭牌的项圈,简洁大方。
时玉彻底白了脸。
浑身无力地看着沈拓手中的长链,犹如看到了什么世间最可怕的东西,他的眼眶甚至泛起了惊惧不安的潮红,眼睫颤动,被泪水浅浅濡湿。
卧室空旷僵冷的死寂中。
男人俯身上了床,大片阴影压面而下,床畔朦胧模糊的暖橘光影打在他大理石一般冰冷苍白的脖颈上。
他眸色幽深,呼吸平缓。
静静看着身下浴袍不整,露出大片雪白细腻肤肉的黑发青年,对上那双不安泛红的妖冶凤眸后,他深深低下了头,露出线条利落的脖颈,犹如被驯服了的巨兽,向自己此生忠诚无二的主人宣誓服从。
“主人,给我戴上。”
呼吸骤然一窒。
时玉怔怔看着手心上的银色长链。
暖光打不到的阴影中,男人垂下的额发遮住了脸庞,只能听到他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平淡的道“戴上以后,我就是你的小狗。”
“永远只有你一个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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