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邻居们【2000液加更】

小说:撞邪 作者:Aegis
    接下来的每一日, 白岐玉没事儿时,就出门漫无目的的散步。

    霍传山说, 对于精神疾病患者来说,除了按时服药外,多与人接触,多做有氧运动,才能从身心层次进行疗愈。

    步行街、商场逛腻了,他就去听霍传山上课。

    去的次数多了,学生们都认识白岐玉了。

    他气质冷冷清清的, 像模特儿,在相机镜头里也白皙漂亮的不可思议。

    混入大学生中, 年龄上毫无违和感,可颜值上像一枚流光溢彩的珍珠滚在粗糙的滩涂, 扎眼极了。

    起初,是一个打扮潮流的男生大胆的坐到他身边, 问他是不是隔壁艺术学院来旁听的,后来,得知他是霍教授的朋友,了然了。

    “霍教授在群里专门叮嘱了我们, ”男生爽朗的说, “说是会有朋友来旁听, 让我们不要对陌生同学感到奇怪,也不要打扰他就是说的你啊。”

    白岐玉诧异了一瞬, 便释然了“是。”

    那男生健谈的像有什么社交牛逼症,一个劲儿八卦他和霍传山的关系, 又讲了很多霍教授的传言趣事。

    白岐玉很少和霍传山以外的人说这么多话了, 大学生的朝气蓬勃让他柔软了一身冷刺。

    “喔, 原来你们住一起啊。”

    “嗯,”白岐玉点头,“你怎么知道”

    男生狡黠的笑了“天天同进同出的,那还不明显学校上表白墙你们的c都挂了半个月了”

    白岐玉耳垂有些烫,下意识要反驳他们不是同性恋,可话到嘴边,硬是没说出口。

    学生们开玩笑而已,反应这么大做什么,倒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二人聊得投机,下课前交换了微信。

    不知从何时起,跟着霍传山去学校,竟然成了习惯。

    每天早上7点30分,霍传山会准时敲门,和白岐玉去吃早餐。

    二人要么在早餐街下馆子,喝糁、豆腐脑,或顺着白岐玉挑一家新店探险;要么白岐玉赖床晚了,只能“享用”霍传山的手艺。

    8点40分前,二人到达桦林园街,如果霍传山有早课,便一起去上课;没有早课,就顺着初冬飘摇的白桦林,踏着一地浪漫的碎叶,漫步街头。

    不过悠闲散心的时光不太多,年轻有为的霍教授的日程表比想象中排得还满。

    满到每次白岐玉从图书馆去办公室找人,总是得到学生的回答“霍教授不在,出去忙了”。

    可忙成这样,陪着白岐玉的时候总是一副对万事都游刃有余的模样,让白岐玉的敬佩油然而生。

    傍晚18点或者21点,区别于霍传山有没有晚课,二人会坐上霍教授的卡宴,开启探秘邹城美食之路。

    白岐玉是甜辣口,霍传山是传统的鲁菜口,标的是酱香咸鲜。

    白岐玉尤为喜爱一家烤肉馆。

    不知为何,自从服用了精神类药物,他就格外吃不得草腥味,也吃不得海货,甚至蔬菜、生鲜的原味处理不干净,他就会反胃。

    依着他的口味,二人大部分都点红肉,一盘菜都不要。

    相处久了,就会发现,霍传山这人特别有意思。表面斯文稳重、无所不能的,其实是个老古董。

    但凡牵扯到了现代科技,他就落后的连老年人都不如,白岐玉爱拿这点打趣他,喊他老古板、老学究。

    什么微波炉、吸尘器、洗碗机的,霍传山都不会用,买来后全堆在橱柜里,还是白岐玉找出来手把手的交给他。

    问他不会用为什么买,霍传山说这是导购推荐的现代生活必备品。

    更夸张的是,霍传山还几乎不用电子产品的,平板、游戏机,完全没有。

    电脑唯一的用处是写论文,平日备课都是用手写,手机也只会最基本的发信息、接电话的功能。

    微信还是白岐玉帮霍传山下载的,下载后还问,发消息不是有短信了吗为什么要用这个。

    白岐玉说这个发消息不花钱。

    霍传山当时的表情就是一种实质化的困惑“短信和微信就一字之差,一个花钱,一个不花钱人类语言为何能影响规则”

    白岐玉笑话他,那你不用微信、电脑什么的,怎么和学生怎么交流啊

    霍传山说直接叫到办公室啊。面对面交流难道不好吗

    搞笑的是,在办公室抽屉里,白岐玉还发现了2020年一整年分量的知音杂志,像是一口气买了一套。

    他揶揄霍传山,你怎么像个妇女之友,这是要做“老干部人设”吗。

    霍传山当时的表情可搞笑了,他似乎真的很困惑,说这难道不是情感类杂志吗,可以更好地了解到人类感情世界的读物

    白岐玉笑得不能自己,说没毛病,确实可以更好地了解人类感情世界。

    也不知道霍传山是不是上网搜索了,还是问了学生,明白了知音到底是本怎样的魔性读物,那一抽屉的杂志后来消失了。

    但在不通世事这点之外,一谈起历史,谈起艺术文学,各地风土人情,霍传山就侃侃而谈,宛如百科全书再世。

    在某些西方文学上,白岐玉有很多独特而专业的观点,二人兴趣相投,又有共同语言,经常天马行空的聊,不觉东方之既明。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周。

    12月初,霍传山开启了新课题组。

    是和文学院一大拿联合,研究什么板块变迁与民族迁徙对“算卜术式”的影响。

    不过霍传山解释说,这个方面听着高大上,其实很难开展,以后肯定要改方向。

    无论如何,霍教授的行程表都忙碌了起来。

    12月中旬,霍教授带徒弟们去黔北进行民俗考察,说是在云贵高原一山沟发掘出了湿地气候特有的小农耕系宗教遗址。

    这一串名词砸的白岐玉特感兴趣,他粗略翻了翻立项表,说是当地一个小众信仰的野神竟起源于泰国某小山村。

    无论形象、渊源都如出一辙,正符合霍教授之前的课题。

    他看不懂,但大为震撼“且不谈封建迷信了,信也去信点儿正儿八经的宗教吧,为何要信仰这么一个邪不拉几的山寨货”

    这一串话实在是亵渎而无礼,可两人都没觉得不对,或许是坚定的唯物主义信仰给予的底气。

    霍传山摇头“或许是因为灵验。”

    “这种山寨货,怎么会灵验”

    “信仰少,工作少,可不就随叫随到么”霍传山冷淡地说,“你可以想象成无证经营的野摊子诊所。那些蒙古大夫大多24小时营业。三甲医院的专家可不是。”

    说这话时,不知为何,他的眼中是漫不经心的鄙夷。

    “人类或者说生物们,都不约而同的讨厌不能立刻变现的利益,这关乎于许多,信任问题,沉没成本”

    见白岐玉若有所思,霍传山修长的手帮他倒了杯水,继续说道“举个例子,一个人可能能坚持每天早上0点给软件打卡,以获得一袋卫生纸或一瓶洗洁精。但学生时代就不一定能如此刻苦。即使谁都知道后者的收益更大。信仰没有来路的神也是如此。”

    “会有报应的吧”白岐玉突然蹦出来一句。

    霍传山笑了“怎么能说是报应呢会被索取过多的报酬,而已。”

    日期定下来了,行程为期一周。

    霍传山不放心白岐玉,想要带他去,白岐玉拒绝了。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这几日我听你的,规律作息、按时吃药、多做运动,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幻觉幻听了我不能在你的襁褓里躲一辈子啊。”

    霍教授停下收拾行李的动作,安抚的抱住了他。

    “别说这种话。”他嗓音喑哑,“什么躲不躲的。你既然在这里,我就不能看着你痛苦不管。”

    “嗯。”

    霍传山深深打量了他几遍,知道自己劝不住他了。

    他叮嘱了白岐玉许多,不放心的写了写便签,贴在冰箱上,又扔了他之前攒下的泡面。

    “自己不做饭,起码也要出门吃饭。外卖我是管不住你的点的话,也荤素搭配起来,少吃垃圾食品。”

    “好好好,霍妈妈还有吗”

    霍传山失笑“最后一条遇到邻居直接绕开,晚上记得反锁门。”

    霍传山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

    细枝末节的观察中,二人发现,白岐玉这单元的人多少有些奇怪。

    当时,是霍传山订了十只四寸坚果巧克力蛋糕,陪着白岐玉挨家挨户送乔迁礼,以寻找“幻听”“怪声”的来源,打消白岐玉的恐惧。

    却没能找到疑似“怪声”的来源,因为,每一户都有嫌疑。

    他们送乔迁礼的时间选在是周六上午十一点,这个档儿是霍传山提议的,因为按常理说,人会在周末第一天睡懒觉,不宜太早;又不至于太晚出了门。

    可一出门就吃了瘪。

    3楼的另外三个用户,竟一户都不在家。

    303的女主播可能在睡觉,304的传道士估计早早出门传道了。

    楼道中没窗户通风,即使是白日,也漆黑沉闷,依靠久年失修的过道灯照明。在这种昏暗,灰尘与霉味儿遍布的环境待久了,人会不由自主的烦躁起来。

    白岐玉又敲了一下302,泄气的说“这人是不是故意不开门啊”

    “你见过302的人”

    “见倒是没见过”白岐玉想了想,“302搬来这两个星期,我总听到他家传来各种各样的动静。”

    “是你最初听到的怪声吗”

    “倒不是。有那种有东西在上蹿下跳的感觉像是养了猫狗,或者有小孩子。反正是有人住的。”

    霍传山安慰他“那就晚上再来。”

    房东胡叔家的101没打通成小oft,所以一楼没有102,租户在103和104

    胡叔笑吟吟的收了蛋糕,和二人寒暄的档儿,突然,背后传来了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103的门幽幽的开了。

    白岐玉下意识回头,对上一双阴森的眼。

    没人看到103的住户是什么时候站在门与墙角的阴影里的。

    他似乎出来很久了,就那样一声不吭的,如生长于潮湿角落的会呼吸的霉菌,幽幽地盯着三人。

    比他存在感更强的,是他的衣服。

    初冬,5度左右的天气,他竟然只穿一个破破烂烂的白衬衣,能看出瘦如搓衣板的崎岖肋骨排。

    他手里端着一个搪瓷杯子,剥落脱漆的外壁满是恶心的油光,感觉几百年没洗过了。

    此刻,泡面味儿与红油星从杯盖中溢出,似乎是他的午饭。

    “吓我一跳”白岐玉扶着心口喘气,“你是”

    霍传山不着痕迹的把他挡在身后“你好,我们是新搬来的301。”

    那人却不说话,一双狭小猥琐的眼咕溜溜转了一下。

    白岐玉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他在看白岐玉手中的蛋糕。

    “啊这是乔迁礼,请收下。”

    猥琐大叔却不接,只是幽幽的看着他们“你们这幅态度是瞧不起我吧要不,要不是我出门,你们肯定就当,当我不存在,不会敲我的门的”

    “不是,”白岐玉连忙解释,“只是先去了101,还没到你家而已。”

    “不,不用解释了。你们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一群势利眼,我是不会惯着你们的”

    说着,他磕磕巴巴的转身,就在白岐玉以为他要回家的时候,猛地一个箭步冲上来,把白岐玉手中的蛋糕盒“啪”的抢走了。

    整个过程不超过一秒,难以想象瘦鸡一样的大叔竟有这份速度。

    直到103同样油腻肮脏的门“砰”的一声关上,白岐玉才反应过来。

    “什么人啊”他不敢置信的望向霍传山,后者也无奈的摇头,“不是,他这阴阳怪气的几个意思啊”

    胡叔赶紧打圆场,拉住白岐玉朝101的门后带“别生气别生气,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那他也不能”

    “嘘,”胡叔却满脸苦恼的摇头,示意他别说了,“那人有点问题。”

    胡叔点了点脑子。

    他让二人进门,从猫眼瞭望了一圈,才神神秘秘的说,103是个杀人犯。

    说他原先在韩国渔船上打工,也在俄罗斯远海渔船呆过,不知发生了什么,某一天回来就疯了。曾经有警察来抓人,说他犯了罪,结果好像因为精神疾病给放了。

    “19年,对19年的事儿”胡叔煞有其事的说,“整个楼层的人都看到了乌压压五六个警察,嗬,直接把门踢开了。”

    白岐玉惊诧不已“杀人犯您还敢让杀人犯住在这儿啊”

    “唉,他从还是个小伙的时候就住在这,住了几年了。钱也给的够,你让我怎么把他赶出去嘛。”

    “但这个安全隐患也太大了吧”

    霍传山突然隐晦的朝白岐玉摇摇头,打断了他“谢谢您提醒,我们就先不聊了。”

    他提了提手中蛋糕“赶在中午前,我们先把东西送了,别打扰人吃饭。”

    “对,对。”胡叔赶忙起身,乐呵呵的送人出门,“你们去吧,哎心地真好,还送东西。”

    白岐玉不明白霍传山为什么打断他,高大的男人出门后没有直接去104,而是拐到了单元门口,似乎有话对他说。

    一直走到初冬清冷的阳光下,视野焕然一新,霍传山才低声道“胡叔隐瞒了一些东西,他这人颇有城府,你不要和他有冲突。”

    白岐玉一愣,经过男人一点拨,他似乎也察觉了若有若无的矛盾感。

    比如,103的门儿虽然油腻肮脏,却一点修葺的痕迹都没有,起码“五六个警察破门而入”这点不是真的。

    再者,精神疾病的有无,罪行的有无,也不是一张嘴一开一合就能定下的。

    白岐玉无语的望了一会儿院子里瘦骨嶙峋的枯树枝,和院子角落乱糟糟的废弃集装箱,才长吐一口冷气。

    他睨了一眼霍传山“怎么着之前还说我小题大做,我就说了这单元的人很怪。”

    “是”霍传山无奈的笑笑,“抱歉。”

    二人晒了一会儿太阳,便去敲104的门。

    104倒是个正常中年男人,骨相很独特,像西北那一片的蒙族人。一问,果然是。

    他自称叫劳傧,在白岐玉感叹“好稀少的姓氏”时,又说自己不是姓劳。

    “我们蒙族是没有姓氏的,如果有的话,都是老一辈在用部落名、氏族名当姓氏。”他很好脾气的解释,“劳傧是我的名字,我妹妹叫玫仑图。”

    “不好意思,我先入为主”

    劳傧丝毫没有被冒犯的模样,乐呵呵的说没事儿,收下了蛋糕。

    突然,他说“等一下”,回屋取来了两个五彩绳儿,回赠给二人。

    “这是我们蒙族的保护符,”他很亲切的抬手帮白岐玉戴在脖子上,“祈福、辟邪的,保佑大地的儿女平安。”

    那五彩绳与常见的端午时系在手腕上的细绳不同,质感很独特,一看就是五根彩色粗绳手工搓起来的,颇有些少数民族风俗的奇妙韵味。

    “啊,谢谢”

    经历了这么多怪事,再唯物主义的白岐玉也不由得有些信民俗玄学一说,心里暖暖的“我会带着的。”

    说着,劳傧还要给霍传山戴,后者婉拒了。

    二人上到二楼拐角,白岐玉感叹“都住一楼,人和人真是不一样啊。”

    “你很信任那个劳傧”

    “他人看上去不错啊。”

    霍传山突然察觉到什么,抬眼望去,在厚重蛛网与灰尘遮掩住的天花板的角落,捕捉到了闪过的一丝红光。

    监视器。

    而且,是能在楼道灯碎掉、无人维修的黑暗中摄像的红外线监视器。

    许久没听到男人出声,白岐玉问“怎么了”

    “没什么。”霍传山半揽半抱的强行把白岐玉带到二楼,“看到了挺有意思的东西。”

    “什么啊”

    等路过了监视器摄像范围,霍传山才掏出手机,调暗屏幕,把光线控制在白岐玉凑得很近才能看清的范围。

    白岐玉意识到不对,小心翼翼的四顾一周,才低头看去

    手腕上系五彩绳祈福,是汉族祭祀端午的习惯。

    而蒙族、藏族的萨满信仰的五彩绳,并无祈福之意,是用来系在牲首等祭品上的。

    牲首祭品

    白岐玉背后冷汗刷一下就下来了,他近乎撕扯的一把抓下脖子上的五彩绳,难以置信的盯着手里的绳子。

    分明是喜气洋洋,很正的五彩,此刻,却像丛林中缤纷斑斓的毒蛇,恶毒的触目惊心。

    “无冤无仇的,他为什么要这样咒我们”

    “恶意与善意一样,都可以毫无因由。”

    白岐玉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小刺猬。

    脏兮兮的,又瘦又小的小刺猬。

    这是很没理由的,白岐玉从小到大,连动物世界的刺猬都没见过。

    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突然卡住了。

    “我要说什么来着”他吃痛的捂住胀痛的太阳穴,“该死,都怪喹硫平,吃得我记性越来越差了。”

    霍传山倒了一杯热水给他,盯着他一口不剩的喝光,温柔的安慰道“想不起来,就说明不是重要的事儿,不要想了。”

    白岐玉想要反驳,可脑子那浮光片羽的一点早已消散的无影无踪,只得作罢。

    二楼只有两户在家,如胡叔所说,是两个年轻打工仔,说是高中毕业就来邹城了,很爽朗朴实的模样。

    见白岐玉和霍传山好相处,还要约他们晚上哈啤撸串。

    可经历了劳傧这一遭儿,白岐玉也不敢轻易相信人了,委婉的推脱后,便匆匆上了四楼。

    从二楼上白岐玉居住的三楼时,霍传山瞥向天花板角落,被小广告和狰狞剥落的墙皮掩护下,亦有监视器。

    三楼到四楼处也有。

    四楼到五楼处却没了。

    白岐玉直接去敲401的门,没人。

    一路走来,这样的情况遇到了太多,反倒是有人的概率更小。

    他转身去敲402,却突然捕捉到了一股奇怪的气息。

    甜腻腻的,像什么水果熟的太透太过,饱满多汁的甜美中,夹杂着无法忽视的腐臭味。

    这味儿存在感极强,白岐玉被呛得接连咳嗽,只觉得整个鼻腔都是,脑子嗡嗡呀呀的发胀。

    其实,要说难闻,比它再难闻几倍的味道都有,可不知为何,白岐玉就是特别厌恶这股味道,就像人类厌恶过于仿真的洋娃娃一样,是发自本能的抵触。

    “霍教授,咳呕该死霍哥”

    白岐玉突然发现,不知何时,他的周围只剩一片寂静了。

    像是死寂终于露出爪牙,将一切虚假表面敛去,黑洞洞的门与堆积的杂物,似乎在漆黑中扭曲、蠕动,膨胀成不可知的形状。

    又是幻觉

    白岐玉开始心悸,他听到心脏毫无章法的狂跳,似乎下一秒就要飞出胸膛。

    “霍教授你在哪儿”

    没有回应。

    “该死”白岐玉手脚发软,连蛋糕都拎不住了,跌跌撞撞的就朝楼下跑,“霍传山你人呢霍传山”

    青年虚弱的声音在回字形的老式楼道里回响,声控灯们神经质的闪了几下,又一起熄灭。

    没有光的楼道似乎温度都要比外界冷上几度,在这片仿佛与世隔绝的筒子楼里呆久了,会难免产生一种错觉

    这里,除了自己以外,似乎是没有活物的。

    白岐玉一口气跑到一楼,未找到霍传山的身影。

    他又想,会不会霍传山找不到他,直接回家了霍传山是有他家钥匙的。

    可他冲进301,仍没有男人高大的身影。

    白岐玉无法避免的胡思乱想,想霍传山是不是出事了,是不是他连累的他。

    一想到这种可能,白岐玉就绝望的想哭,这几日的风平浪静让他太松懈了,他怎么能就这样放心了呢

    “霍传山呜,对不起”白岐玉哽咽的喊他,“你别死”

    就在这时,302的门,开了。

    门轴发出牙酸的“咯咯”声,诡异的像老式恐怖片的音效,可门内逸散出来的微光,让白岐玉眼中亮起了希望。

    会不会是302的住户回家了,霍传山去拜访了

    他大步过去,喊着霍传山的名字,然后,被将人淹没的恐惧死死钉在原地。

    全都是人。

    人人人人人人人。

    人挨人人挤人人踩人不大的十几平米房间里,密密麻麻塞满了至少八十九十个人。

    胳膊贴着胳膊,腿贴着腿,胸膛贴合后背。有人蜷缩成肉堆,有人被挤压成若冰。

    像挤满了铁盒子的蛆虫,每一个缝隙角落都被紧贴着塞满。

    在这样一片肉与肉的山海中,白花花的肉色以呼吸的节奏蠕动着、起伏着,似乎要凝成波浪,将他也吸附进去

    原来,每天晚上在卧室里听到的“上蹿下跳”声,是这样来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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