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阮隐隐觉得这话问出来怪怪的。
她当然要关心暴君, 眼下的情形,暴君若是蹬腿走了,她还能活命
若早知道崔苒抱着当皇后的心思才来讨暴君的欢心, 就是借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当着人面, 鬼使神差地对暴君说那样的话。
细细想来, 方才的确有些冲动,本想躲着她,可事情却似乎越来越糟了。
可阮阮实在想不明白,暴君病得这样厉害,连太医都没辙, 崔姑娘就是做了皇后又能如何呢。
不过这也就是暴君一面之词, 他这样的人,旁人唯恐避之不及,可他自信得很, 以为人人都要给他当皇后呢。
凶巴巴的臭脾气, 阴晴不定的暴君
阮阮心里低低骂了几句, 心情顿时畅快许多, 实话实说道“我与崔姑娘的关心不同, 我就只关心陛下的身体”
至于暴君有没有吃好睡好,她才不会多问。
傅臻当然能听出她话中的狡黠, 蜷指拨开她垂落脸颊的碎发, 握住她的下巴, “朕让你一寸, 你就进一尺是吧”
阮阮忙说“我当然不敢啦”
她抬眸, 柔润嫣红的唇瓣一张一阖, “不过不过我还要求陛下一件事陛下方才是挺吓人的, 下次能不能轻一点, 不要这么”
下面她就不敢说了,她怕自己再得寸进尺,暴君真的会像佛家的罗刹鬼一样,一口将她的脑袋咬碎。
傅臻看着她低笑一声,目光落在她脖间的齿痕上,半晌没说话,似乎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行啊,办法倒是有一个。”
阮阮眼睛亮亮的,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
烛帐内温暖明亮,竟将他万年不变的深眸照出几丝光亮。
傅臻看着她良久,眼尾微挑,缓缓道“下一回朕若是头疾发作,你就主动抱着朕,乖顺些,听话些,朕或许就会考虑放你一马。”
男人的气息烫人,阮阮才发现两人的距离这般接近,近得只剩咫尺之距,甚至他喘息一声,都能将她的睫毛激得轻轻颤动起来。
阮阮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浑身都是僵的。
傅臻将她的窘迫看在眼里,勾了勾唇,冷冰冰地说“你在想什么以为朕要占你便宜。”
阮阮忙摇头,低声嗫嚅“不敢,不敢。”
沉水香温热的气息落在她耳畔,阮阮忽然就听到他似乎轻轻嗅了一口,她痒得受不住,肩膀缩了一下。
傅臻屈指刮了刮她耳垂后的小红痣,低声静静地问“你身上为什么会有佛门香”
阮阮眼睛不敢眨,怔忡地看着他,赶忙回过神来解释道“我幼时幼时体弱多病,母亲让我在佛寺住了一段时日,自那时身上便有了这个香”
傅臻闭了闭目,语气沉淡平稳“没撒谎”
阮阮紧张得背脊都出了汗,战战兢兢地点点头“没、没有。”
人在说过一次谎言之后,总是需要无数的谎言来弥补,这种脚底踩钢丝的感觉真的不好受。
可她能说什么,她只是遥州刺史千金身边的一个小丫鬟,甚至没爹没娘,来路不明,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更不知这香从何而来。
她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编,走一步算一步。
傅臻脸色沉沉,手指拂过她耳廓,像凉如水的月色贴着皮肤缓缓流淌。
阮阮没怎么动,都能察觉有股寒意一点点地往身上蔓延。
阮阮心里忐忑极了,赶忙岔开了这个话题“陛下不喜欢这个香么”
她还记得才入宫的时候,苏嬷嬷给她用木芙蓉,分明是极好的香料,暴君却说倒人胃口。
至于她身上这个佛香,其实算不上多好闻,怎比得过那些名贵的香料和自然的花香
傅臻却没说话,匀净低沉的呼吸一直停留在耳边。
“咕咕。”
阮阮又听到肚子叫,阮阮怔住了,她没敢动,仔细回忆着方才的咕咕声,她觉得好像并不是自己的肚子。
不是她的,那就只能是她眼睛往上瞥,正好对上暴君黑沉沉的凤眸。
“咳咳,咳咳”
两声咳嗽来得太不合时宜,阮阮赶忙拿锦帕抵着唇,可被涎水呛得实在厉害,竟是越咳越激动,两眼都咳出来泪花来,怎么都止不住。
“陛陛陛下我不是故意的咳咳”
她真的没有在取笑他的意思呀
傅臻盯着她轻颤的背骨,想到那日在汤泉宫,温热的池水贴紧她后背的薄纱,勾勒出蝶翼的形状。
美人骨清瘦,类雪类银,薄如白瓷般透着光。
她每咳嗽一声,那瓷白的蝶翼便轻轻颤动起来。
阮阮瑟瑟不已,一边强忍着,一边又忍不住咳出声。
就算背过身,看不到男人的神情,可浑身还是一阵阵地发凉,仿佛那双漆黑的眼睛就要将她的后背盯出个窟窿来。
可待她咳停下来,再回身过来瞧,傅臻分明并未看她。
傅臻偏过头,眸中翻腾的巨浪恰在上一刻停息,那种恨不得将她碾成碎片的冲动也在慢慢退潮。他缓缓阖上眼。
阮阮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乖顺地贴过来,轻声道“陛下,这么晚了,我早就饿了,我们能传膳么”
她大大方方地将丢脸的事儿揽在自己身上,给他一个台阶下。
傅臻再睁开眼的时候,眼中炙热的侵略性已然消失殆尽。
他掀起眼皮,不紧不慢地扫视她。
小姑娘像只奶猫似的跪坐在他身侧。
傅臻倒是发现了这一点,他态度但凡柔和半点,她的小爪子便要往你身上凑近一分,见缝插针地探寻他的底线,但又同样小心翼翼。
傅臻牵唇笑说“这么晚了,御膳房的晚膳冷了又热,热过再冷,反反复复几遍,还能入口么”
阮阮心里鄙夷,山珍海味都满足不了他,她往外头望了望“崔姑娘带来的点心还有好些,陛下要吃的话,我便去取来。”
傅臻冷哂一声“朕当着她的面都不吃,如今却要等人走了偷着吃”
阮阮“那,陛下有什么想吃的吗”
傅臻漫不经心瞧她一眼,幽幽道“你会做吗”
阮阮不由得攥紧了手掌,谨慎地揣摩他的话。
她应该会吗
姜璇是老爷夫人唯一的女儿,因为容貌娇丽,在西北也算小有美名,从小便在蜜罐子长大,与京中贵女并无二致,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子,厨房那等油污之地,更是从未涉足。
可暴君这话分明就是想要听到正面的答复,他不用其他膳食,偏要吃她自己亲手做的。
恐怕又是想法子刁难。
想通这层,阮阮很轻地点了点头,用两指比划了个程度,“会一点点,不过做得不好吃,陛下若是愿意的话,我便去茶房瞧一瞧。”
做饭可以,但丑话得说在前头。
傅臻嘴角略略一弯,毫不客气地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阮阮便应了声是,随即起身下了檀木床。
绕过屏风,看到炕桌上还摆着形形色色的糕点,是方才崔苒带来的,阮阮瞧一眼便怔住了。
暴殄天物呀。
她一碟碟瞧过去,这些点心个个模样精致异常,大多都是在遥州见所未见的样式,诱人的甜香直往人鼻孔里钻,就是姜璇见了恐怕也要抓着她的手吵着要打包。
京中贵女用起膳来十分讲究,自不会像她这种粗人那般狼吞虎咽。每一碟糕点只有一块用刀匕切去边角一块,除了崔苒后来吃的那几块,其余几乎是完好无损,直接端上大宴都不违和。
她往床帐内觑一眼,忍不住咽了咽,又见殿外无人,便悄悄伸手,偷偷摸摸地捏一枚枣泥山药糕放到嘴里。
牙尖咬开绵润的外皮,细腻的香甜味道瞬间席卷了口腔,细滑香浓的枣泥馅儿顺着齿痕直往外冒。
阮阮一边吃,一边在心中感慨,枣泥捣得真烂呀几乎是入口即化,外面这一层山药更是粉糯清甜。
阮阮吃完一个,又见四下无人,取了两块杏仁酥藏在袖中,这才唤了宫监进来收拾。
看那些点心被糟蹋,阮阮扁了扁嘴巴,心疼极了。
茶房不若御膳房食材丰富,不过这时节能找到的八珍竟也齐全,上好的枫露茶、桂花蜜,去心的莲子、新摘的百合也有不少。
阮阮谈不上深谙此道,可光看到这些食材,脑中能想到的菜式已有许多,可这时候藏拙最是可取。官宦人家出身的姑娘,岂能样样都会
横竖她已经提醒过暴君,她做的东西不好吃,可他偏要她做,这就怪不得她了。
阮阮粗手粗脚地取了些桂花蜜,这档口茶房制膳的宫人还未下值,见此情景连忙上来问“美人要做什么,交给奴才便是。”
阮阮大喇喇地舀了一大勺白糖倒进糯米粉中,一边加水搅拌,一边对宫监笑道“不用麻烦少监,我亲手给陛下做两道点心少监,这桂花糕加多少糖合适这么多够吗”
那宫监知道傅臻不喜甜腻,赶忙制止道“多了多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阮阮手里巴掌大的银匙已整勺搅入糯米粉中,白糖混入白茫茫的糯米粉里头,哪里还看得到踪迹
“这”阮阮讪讪地抬眸,红着脸道“少监,这可怎么办呀”
唐少监扶额擦了擦汗,见茶房也没有多余的糯米粉,只好道“百合微苦,亦有润肺安神之功效,美人不放做一道桂花百合糕,也好中和一些甜味”
阮阮点点头,应了声好,抬手便将半斤洗净的百合倒进铜钵,杵臼“咚咚咚”地捶打起来。
好在各类模具都算齐全,做出来的桂花百合糕倒也有个完整的花样,不至于有碍观瞻,只是入口偏甜,做工不若御膳房的糕点师傅那般精细,口感偏粗偏硬,还有些粘牙。
阮阮不挑食,自己试吃了一枚,只觉得满口白牙都被黏腻的糕皮糊上了,麦芽糖似的,口中较劲了小半晌,又喝了几杯清茶,才勉强将牙齿清理干净。
做绿豆糕时,阮阮便谨记着教训,一粒白糖也没有放,从蒸屉中取出来时,上面还有未筛干净的绿豆皮,阮阮满意地抿唇笑了笑。
给暴君做的点心放在一边,她又拿着铜夹伸进灶膛,取出一只刚烤熟的地瓜。
玉照宫茶房的地瓜比外头的精致玲珑许多,给宫里贵人用,就算是土里挖出来的,那也是镶金砌玉的。
好在味道极好,前几日阮阮在玉照宫用早膳时尝过一次,烤出来的地瓜香甜松软,不知是何地的品种,竟带着几分板栗的甜糯。
不过地瓜再好,也入不得有些贵人的眼。
比如姜璇就不爱吃地瓜,纯是因为地瓜长得磕碜,名儿也起得不好,若是叫什么红玉瓜、玲珑黄金瓜,兴许就能入口了。
刚从灶膛取出来的地瓜表皮滚烫,阮阮烫得拿不稳,终是唐少监眼疾手快取了碗碟托着,这才不至于滚落在地。
小姑娘呼了呼手,甜甜一笑“谢谢少监。”
“美人客气了,”唐少监双手揣在袖中,憨笑着回了声。
望着她利索地将茶点置于冬青釉偏粉青的瓷盏中均匀摆放,瞧着模样倒是精巧,可口味却是差强人意,单看美人的用料,便能知晓一二。
唐少监心想,今夜怕是睡不着觉了。
阮阮端着瓷盏正欲进殿,里头却传来交谈之声。
汪顺然在殿内禀报要事。
目光所及的禁卫军都在外殿值守,她在殿门外有些无所适从,偶有一两声落入耳中,似乎是关于上安女子失踪一案。
自那日京郊私宅曝光,因涉及京中不少权贵,上安府只将大鸿胪之子郑麒为首的几个公子哥暂且收押,对外只称案件仍在调查。
事情闹得几乎满城风雨,如今那些勋贵世家一边暗中毁据灭证,一边往上安府塞银子捞人,忙得焦头烂额。
大鸿胪郑准坚称那处私宅虽在郑麒名下,而郑麒只是携好友偶尔小住几日,另外几家的公子也表示对此案毫不知情,致使案情进展一度停滞。
这些世家子弟平日里仗着祖上荫庇胡作非为,若在往日势必又是不痛不痒地揭过去,收敛一阵又出来兴风作浪,可他们并不知晓此次傅臻暗中插手,条条后路都被神机局的暗卫堵得死死的。
神机局有三千禁卫军,分十二支,负责大晋各地监察、刺探、缉捕事宜,其中不乏世家大族安排的亲信。
正因这一点,傅臻早在七年前便暗中训练出一支只听命自己的暗卫,一部分为第十二局督卫檀枭统领,另一部分分散于其余十一局之内。神机十二局互不干涉,即便是督卫也并不知道檀枭为傅臻心腹,只为傅臻办事,更不知自己手下被傅臻安排了多少名暗卫。
几年来,世家大族培养的亲信被傅臻手下的暗卫一一查杀,但也难保有一些藏得极深的漏网之鱼,且十二局源源不断有新人顶上,此次几大世家为给自家的纨绔儿子脱罪,动用了不少神机局暗卫,大鸿胪、阳城侯两家甚至找好了替死鬼。
汪顺然道“上安府的两名仵作收了银子,对那些挖出来的女子尸身敷衍了事,谁知道神机局的暗卫半夜翻墙进去验尸,这一查验,竟挖出来不少好东西大鸿胪的公子送的耳珰,阳城侯公子所赠的玉佩,广威将军妻弟留的香囊再还挂在那些女子身上,这几个公子哥儿便是想脱罪也难,衙门里的掌事和判官每收受一次贿赂,便帮着毁一桩证据,谁知道物证越来越多,连几个知情的小厮也了人证,这是个无底洞,大鸿胪前前后后快搭进去八千两银子了,谁知道人证物证还一日比一日齐全,简直当头棒喝”
傅臻指尖敲击着桌面,半晌失笑,“让神机局好生保护上安府这几位大人的安全,别让他们把人弄死了,到时候朝廷落个人财两空,再想问他们要钱就难了”
汪顺然手指在袖中搅了搅,踌躇了下又问“此次祸及之人众多,一刀切下去就是满京城的腥风血雨,掏光了他们的家底,又折了宝贝儿子,张大人托奴才来问陛下的意思,当真要”
未及他语毕,傅臻面色骤寒,言语间冷意毕现“大晋律法形同虚设么不问律法,却要来问朕的意思朕不在京中多时,他们又要去问谁的意思”
汪顺然拱了拱手连声道是。
被里头这么大动静一吓,阮阮背脊都浮出一层汗。
这时候能进殿么暴君正在气头上,会不会拿人开刀
他一脚能将她胸口都踹裂。
她端着漆盘战战兢兢不知所措,一抬头,就迎上满脸讪笑的汪顺然,没等她说话,里头传来淡淡的一句“进来。”
阮阮顿时心跳隆隆,谁进来
暴君在唤她他一直知道她在殿外
汪顺然捋了捋肘弯有些凌乱的拂尘,朝阮阮躬身一福,“美人进吧,陛下对事不对人,不会伤害您的。”
外殿的禁卫军很大程度上只能算摆设,内殿的暗哨才是傅臻一手培养的私卫,他若对谁设防,旁人是有命进来,没命出去。
汪顺然心道,既然留着这姑娘在内殿自由走动,定然是不会怪罪了。
可阮阮信不实他,从前他还说暴君不吃人,这又作何解释。
她方才在殿外听到里头交谈的内容,虽未听全,却约莫知道傅臻要给北方的灾民减税,且准备拿世家子弟开刀,给那些无辜枉死的姑娘讨公道。
倘若她没有听错,暴君这算是良心未泯
觉自己时日无多,想要在一息尚存之时为自己减轻一些罪孽,免得来日下了地狱受万劫不复之苦。
他杀过那么多人,如今总算有了悔意,那便不会轻易要她性命了吧。
阮阮思绪绕了一圈回来,终于努力平敛心绪,款款步入殿中。
行至四方榻前,阮阮小心翼翼地抬眸觑他,发现他眉眼间虽冷意凝结,可姿态仍是松松垮垮,斜倚在一方软枕,颓然中有几分若无其事的意味。
阮阮稍稍放下心,却也不敢造次,恭恭顺顺地将点心布在炕桌上,“陛下用膳吧。”
傅臻睇她一眼,才见她睁着一双清清亮亮的眼眸,与他四目相触,虽勉力保持着平静,却仍是难掩眸底慌张的神色。
阮阮将银箸放置在他手边,“陛下”
傅臻眼中划过淡淡笑意,垂眸扫过她瓷盏上的点心,“手艺不错。”
阮阮生怕受他夸赞,忙解释道“茶房的少监帮了我不少忙,否则能不能出锅还未必呢就是不知口味如何,陛下快尝尝。”
傅臻执箸的手慵慵懒懒地停在半空,似乎在挑拣。
片刻,忽然牵唇一笑,慢条斯理地说“都听到什么了,嗯”
他用的是闲适轻松的语气,就好像在说吃饭一样稀松平常,阮阮却眉心大跳。
这是在问罪
她脸色煞白,慌得攥了攥手心,期期艾艾“我我没我是不小心听到些,但是我不会说出去的”
傅臻见她不住地摇头,恨不得拍胸脯保证,就又气定神闲地笑了笑,“阮阮胆子这样小,来日太傅若将刀抵在你的脖子上,阮阮还是不说么”
阮阮几乎是吓得呼吸骤停,只觉一把凉意森森的弯刀正架在脖上来回捻磨,一时间连他对她的称呼都未曾留意。
傅臻用气声低笑着,似在同她商量,“死在朕手里痛快些,朕杀人从不拖泥带水,太傅却未必,他若想知道什么,总有办法撬开你的嘴。崔府的私牢三十六般酷刑可不是儿戏,剥皮拆骨,老鼠钻心,你会知道一滴水也能穿透颅骨,一个人身上能切下三千块肉,重要的是,他不会给你一死了之的机会,所有的疼痛都会让你清清楚楚尝个究竟。”
说罢,抬眸看她,笑意如常。
小姑娘浑身的皮都绷紧了,他每往下说一句,她脸色便惨白一分,稍稍几句恐吓便已能让她三魂丢了七魄。
有趣。
傅臻若有若无地叹了声,嘴角露出惋惜之意“怎么说你好呢才来宫中几日啊,既欺瞒了太后,又得罪了太傅和崔苒。如今呢,朕也不打算放过你”
他垂眸啧了声,阮阮面色煞白煞白的,连口水都吞咽不下。
怎么个不放过法
他还是要杀她
阮阮心下惊惶不已,鬼使神差地想起方才他说的那句,“下一回朕若是头疾发作,你就主动抱着朕,乖顺些,听话些,朕或许就会考虑放你一马。”
不清醒的时候都能考虑放过她,这句话在他清醒的时候应该同样奏效吧
她心里忖度着,既然他能说出“主动抱着朕”这样的话来,应该也不算排斥她。
何况汪顺然也说过,他不喜人近身触碰,可饶是如此,她也触碰多回了。
那便说明,她并不惹他嫌恶。
既如此,兴许兴许这当真是一条生路
她好似抓住一根稻草,泪盈于睫,在烛火下映出一缕光亮。
良久,那声音轻若蚊呐“我乖顺些,听话些,我也可以主动抱陛下陛下能不能放我一马呀”
傅臻顿时一噎,讶异地朝她看一眼。
她倒是会活学活用了。
只是这话说得也太过僵硬了些,梗着脖子,一字一句那般不情不愿,仿佛有人扼住她那截雪颈,屈打成招才说出这么一句,还生怕被人听见。
反观他这个掌控天下生杀大权的天子,在她面前倒显得像个强迫民女的泼皮无赖。
阮阮真觉得自己无路可走了,她从来没碰到过这样反复无常的人。
高兴得时候逗弄她,不高兴了能掐死她。
这是个地狱里爬出来的魔头,浑身都是血淋淋的,屠尽北凉五城之人还指望他大发善心么
她说完方才那句,脸颊已经微微烫起来。
她一脸热,双颊就容易泛红,落在他眼中该是多大的笑话
难怪他一边说着寒意渗骨的话,一边还兴致勃勃地看着她。
阮阮用借来的胆子,磕磕碰碰地说“陛下自然不会让我落在太傅手里”
这是您的把柄,不是我的。
还未说完,她已然瞧见暴君面色沉冷,更甚窗外清寒的月色。
她深吸了口气,又硬着头皮往下道“可是君无戏言,您也说过,我只要那样做,您便能饶我性命我我也没说过不愿意”
别说抱了,她甚至还主动亲过他
亲一下而已,也没让她少块肉。
傅臻眉目松了松,饶有兴致地望着她。
朝堂大事本该避着她,可他方才却没动拦她的心思,究其缘由
傅臻指尖敲打在桌面,斟酌半晌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也许单单只为寻个由头,再欺负她一回
他抬眸瞧见姑娘一张小脸眉头紧拧,心下又觉好笑,轻飘飘地“哦”了一声,又心生促狭的心思,“哪样做,愿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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