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晋江正版独发

小说:千娇百宠 作者:蜀国十三弦
    沈烺早在看到顾襄密信的当天就传书到京城, 估摸了这场仗的时间,向傅臻说明自己会提前进京的情况,免得来日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只不过给傅臻的信上没有明说是谁, 只道顾襄找到了关于妹妹沈沅的一些线索, 自己需要提前回来求证。

    在遇到顾嫣之前,妹妹沈沅几乎占据他的整个人生,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线索, 傅臻明白他的心情,自然应允。

    昭王那边得到沈烺生擒信王回京的消息,派出不少杀手, 在江州至上安的路上处处设伏,哪里想到沈烺并不在大军之中, 那些杀手回回落空, 只能不了了之。

    傅臻下朝之后就去了御书房, 与地官府商议三月考选的试题。

    沈烺风尘仆仆一路疾行,直到在宫门外下马。

    漫长的宫道上,耳边狂风呼啸而过, 熟悉的玉照宫飞檐翘角一点点地映入眼帘。

    从看到顾襄的信开始, 到今日回京,颠荡了十数日的心绪在此刻迫切到极致。

    宫门的守卫见他远远阔步而来, 有一瞬的诧异,待他走近时赶忙俯身行礼,“沈将军回来了”

    沈烺朝宫殿内望了一眼, 攥紧的双手青筋隐现, “陛下可在”

    守卫如实道“陛下身体痊愈之后恢复上朝, 与朝臣议事的地点也改到了御书房, 非是从前在就近设在偏殿, 将军若有要是相禀,可到御书房启奏陛下。”

    沈烺大步入内,一面将腰间的佩剑扔给那侍卫,“不必,我就到偏殿等候陛下”

    那守卫阻止不及,前两日汪顺然特意交代过他们,说今后任谁也不得擅闯玉照宫,搅扰皇后娘娘清净。

    沈烺心中急切,步子也迈得大。

    那侍卫在身后一路小跑,“将军年前就出了京,您有所不知,如今这玉照宫还住着还未正式册封的皇后娘娘,非是从前”

    话音刚落,沈烺倏忽顿下了脚步。

    是啊,他的阿沅竟然做了皇后

    这十数日他彻夜难眠,回想过幼时那么多的场景,想到她被人牙子掳去,想到她在遥州做丫鬟,也想过她进宫之后过得好不好。

    偏偏不曾仔细想过,她是怎么一步步坐上的皇后之位。

    很难相信,幼时和他窝在破庙中每天哭鼻子的小姑娘,竟然阴差阳错地进了宫,做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沈烺眸中的光芒渐渐地黯淡下去,方才走路带风的人,此刻双脚像是灌了铅,多日来不舍昼夜的疲乏夹杂着无穷尽的茫然与恐惧齐齐涌上眉头。

    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耳畔回响。

    会不会是,弄错了

    人牙子随口一说的府邸,不见得就是遥州刺史府,再往前说,那人牙子也未必就是当年掳走的阿沅的那个

    年岁,朱砂痣,无父无母

    世上哪有这么多机缘巧合,全让他一个人碰上了。

    沈烺望着远处的重檐琉璃殿顶,深深地吁了口气,一种从未有过的慌乱和荒芜之感紧紧遏制住他的脖颈。

    停滞在原地的时候,打前头两名宫女从抱厦内前后脚出来,两人的说笑声传入耳中。

    “皇后娘娘的那两只兔子真是可爱得紧,今早给火火喂菜叶,还被它舔了手心儿。”

    “可不是,”另一人笑道,“水水看着胆小,一旦同你玩儿熟了就开始粘人,直往人身上蹭。”

    两人没留神,一抬头,竟看到车骑将军沈烺近在身前,两人皆吓得收敛住笑容。

    沈烺深邃冷厉的眼眸紧紧地盯着她二人,几乎是一字一句切齿地问“你们方才说,皇后娘娘养的兔子叫什么名字”

    沈烺相貌虽俊美,可连日来不曾休息,一双眼眸红得近乎妖异。

    且他从来不笑,宫内宫外无论是下人还是士兵都很怵他。

    两名宫女被他冷肃的气场镇住,哆哆嗦嗦地回话“回回将军,一只叫火火,一只叫水水,都是皇后娘娘起的名字。”

    沈烺长长地吁了口气,双拳攥得脆响,寒戾的漆眸似有泪光闪动。

    “哥哥,我们的名字真好听。”

    “等咱们以后有饭吃了,我还要养两只兔子。你命里缺火,我命里缺水,咱们的兔子就叫火火和水水,一只跟你的名,一只跟我的名。”

    沈烺深深地闭上眼睛,这些年在脑海中浮现过无数遍的话语又在此刻涌上心头。

    如果说来时他已经有九成的把握,而方才那一瞬的不确定性让他将这点把握几乎降至一成,直到听到这两只兔子的名字,他已经可以认定。

    这世上还会有谁给兔子取这样的名字

    是阿沅是他的阿沅。

    阮阮昨夜被闹到很晚,今早一直睡到辰时末分,整个人还是没什么力气,这会才从偏殿用完早膳出来。

    行至廊下,远远看到殿门外聚了几人。

    玉照宫许久没有官员进出,阮阮好奇,偏过头去瞧。

    温煦和暖的日光下,年轻的将军一身黑色暗纹劲装,鬓发微微有几分凌乱,却挡不住一身挺拔凛然的气势。

    阮阮没有见过这个人,心中却意外想到了“沈烺”这个名字。

    她远远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迷茫,而沈烺也在看着她。

    可惜她不知道的是,对面那人表面一派风平浪静,然负在身后的双拳却竭力控制着颤抖,沉寂了这么多年的心潮一度澎湃起来。

    他一步步走上前,就这么直直凝视着她,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廊下的少女身姿窈窕,着一身淡粉色的广袖流仙裙,衬得肤色雪白如凝脂。朱唇皓齿,云鬟楚腰,发髻两边各簪一只金镶宝珠蝶赶桃花簪,垂下的珍珠在日光下闪动着莹润的光华,仿佛将融融春日装在了发间,三春盛景在她面前亦是逊色。

    她的五官和小时候变化不大,像是复刻放大的版本,只是更加明丽动人了些,气色比之幼时蓬头垢面的样子要健康许多。

    阮阮张了张口,心口仿佛被什么沉沉压着,有些喘不上气的疼痛。

    看着他步步走近,忍不住开口“你是沈烺将军吗”

    沈烺有过一瞬的失神,也并未敛衣行礼,就这么毫不避讳地看着她,“臣与娘娘见过面吗娘娘怎知臣便是沈烺”

    他说话的声音很慢,透着淡淡的沙哑,阮阮却觉得心脏被戳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沈烺看到她茫然无措的样子,心中剧烈地颤动。

    他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这么多年都等到了,不急于这一时半会。

    她幼时过得很苦,这么多年恐怕早已忘记他这个哥哥了。

    无妨,他可以帮她慢慢回忆起来。

    良久,平复好了心绪,沈烺依旧目不转睛看着她,缓慢一笑“臣是渭北人,娘娘是遥州人,臣和娘娘算是半个同乡,从前便是一家也说不准。”

    沈将军很少笑,更是从不与人套近乎,身后的侍卫见他如是说,挠头抓耳地一笑,觉得稀奇。

    阮阮却并不觉得他在说玩笑话。

    方才因他一身摄人的气场,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这会四目相对,细细打量下来,才发现他生得十分俊美,五官硬朗,剑眉星目,漆眸似浓稠的墨,莫名给人信赖的感觉。

    有点说不上来,这样的眉眼,这样的轮廓,好像隔世经年在心口深深烙下的印迹。

    既远且近,触之不得。

    却又有一种隐隐的力量牵引着,告诉她,她应该认识这个人。

    可是为什么,心口这么难受。

    廊下有风吹过,她微微红了眼眶,想要抬手抚一抚心脏,却还是忍住。

    其实这么看着一个陌生的男子,已经算是失态了。

    她怔怔地偏过头,不再与他对视,好像心里那种怪异的难受也轻了些。

    嘴巴张阖着,半晌才憋出一句“沈将军是来见陛下的吗”

    沈烺默了片刻,然后慢慢地走上台阶,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廊庑都显得逼仄,阮阮下意识退后两步。

    他垂首望着她,便也不再逼近。

    这般直白的目光放在旁人身上都该是无礼的,可他恰到好处的距离感又让人觉得恭谨。

    沈烺素日冷凌的目光偏向平和,“是臣唐突了娘娘,臣有一个妹妹,与娘娘年岁相仿,容貌亦有几分相像,方才那一刹,好像看到了臣的妹妹。”

    他似是自嘲地笑了笑,前头语气轻松,末尾四个字却咬出了重量。

    阮阮心弦忽然震动了下,“是吗”

    忽然想起沈烺是有个未婚妻的,棠枝同她说过,那未婚妻就是顾大人的女儿。

    如此说来,他们本该是这段缘分的,可阮阮就算想顺着他的话套近乎,也不能戳人的心窝子,话到嘴边的义父也咽了下去。

    沈烺含笑说“臣少时家徒四壁,土坯和垡子垒砌成墙,内屋中央摆着口大锅,朝南的木窗下有一方土炕,一到冬日,一家四口挤在炕上取暖,窗纸挡不住风,娘把妹妹穿不下的棉衣裁下来,一锤一锤地钉在窗牗上。”

    他说得很细致,那些陈设都是在脑海中有了具象。

    阮阮想象着梦里看见过一遍又一遍的泥草房,眼前渐渐模糊了。

    沈烺继续道“屋外有个小院子,平时晒庄稼,鸡窝里有两只鸡,每天放出去找虫子吃,日头西沉的时候自己就会回来,鸡窝旁搭了一座小草屋,妹妹养了她最喜欢的兔子,这样的日子虽然清贫,但一家人在一起,每天都很快乐。”

    他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后来州县闹饥荒,爹卧病不起,家里的鸡被人偷走,最后一罐小米也快要吃光了,爹娘瞒着我和妹妹,每日一顿小米汤省给我们吃,后来实在是不行了,爹病得快死了,饿得气儿有进无出的,娘无奈,偷偷将妹妹的兔子炖了汤。娘哄妹妹说,兔子是跑丢了,夜里妹妹躲在小草屋旁偷偷哭,其实白天娘剥下兔毛出去卖的时候,妹妹在门口面看到了,却没有戳穿娘的谎言。那段时间真的很难,爹一病不起,娘的眼睛也一直不好,后来他们还是死在了饥荒。”

    阮阮听到这里,只觉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口被撕开,细细密密,疼得让人无法呼吸。

    沈烺声音渐渐有些沙哑,“朝廷迁民救粟,灾民都往南边逃荒,我和妹妹跟着一起走,妹妹身子不好,一路上总是发高热,没办法只好在安西县的一处破庙栖身,白天我去河边摸鱼,到山林里摘果子,每天变戏法地给妹妹带东西回来,妹妹胆子小,一枚松果都能把她吓哭。”

    阮阮的眼泪一颗颗地往下落,陌生又熟悉的记忆一点点地漫入脑海,“松果,哥哥拿松果吓唬我”

    沈烺眼底闪动着泪光,含笑,声音有些哽咽,“妹妹说,她知道娘把兔子炖了,可她一点都不怪娘,以后有了钱,能吃上饭,我们还要养两只兔子”

    “和哥哥一人一只,你命里缺火,我命里缺水,咱们的兔子就叫火火和水水,一只跟你的名,一只跟我的名”

    阮阮口中喃喃地接上他的话,都是她从前常常挂在嘴边的,她笑着笑着,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沈烺抿着唇,沉默了一会,“我和妹妹的名字,是爹请村里识字的夫子帮忙起的,命里缺火就叫沈烺”

    阮阮哭得泣不成声,“命里缺水的就叫沈沅。”

    沈烺牵唇一笑,“我们的名字都很好听,是不是,阿沅”

    “阿沅,阿沅”阮阮口中重复着这个名字。

    梦里那些断断续续的场景拼凑到一起,幼时失去的记忆在他的指引下慢慢变得清晰明朗。

    土炕上卧病不起的是爹,坐在爹身边哭得双眼通红的是娘。

    后来爹和娘都不在了,哥哥背着她一直走,一直走,头昏脑涨的,又饿,又发了高热,实在是走不动了,哥哥就把她放在破庙一尊佛像的后面,地上铺着厚厚的茅草,白天她就睡在这,等着哥哥给她带吃的回来。

    她没什么大出息,就惦记着养兔子,要和哥哥养一辈子的兔子。

    哥哥说,等阿沅长大了,哥哥就去参军,刀山火海里非要搏个名堂出来,给妹妹住不漏风的大房子,喝甜汤吃牛乳,养一窝的兔子,还要给妹妹买花戴,他沈烺的妹妹这么好看,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可是后来有一日,哥哥出去寻食,好久好久都没有回来。

    她身上烧得很难受,晕晕乎乎间来了一群人,他们在佛像后面发现了她,说了两句什么,直接将她抱起来带走了。

    那一次病了很久,脑袋烧得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就再也记不得人了。

    阮阮想到这里,双眼被眼泪灼得发痛。

    她怎么能怎么能忘了哥哥呢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