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而纪彬这边, 经过几天的发钱,甚至把回来休假的徐杰跟邑伊县杂货店的林博喊过来,一起帮着发钱, 他是真的累啊。
数钱给钱都很累。
所以喊了伙计们一起帮忙。
新宅帐子前忙得不可开交。
詹明反而悠哉悠哉,以自己是伤员的借口,天天在自己新家逛宅子。
毕竟这园子确实好看啊。
引娘看着他们好笑,顺手把账记下, 纪彬却道“你要不太累了, 还是我来吧。”
“这有什么累的, 没事。”引娘说是这么说,手里的笔还是被纪彬拿走,他家娘子, 那还是多休息,不能太辛苦。
两人算着账,把旁边徐杰跟林博羡慕得不行。
他们什么时候能有这么好的感情啊
徐杰甚至还看了眼林博“我已经有未婚妻了,明年夏天就成亲。”
徐杰跟春安城糖水铺子家的小女儿已经定亲, 这些日子回来后,也就在忙这件事。
因为他母亲身体不好, 克曹乡的族老们帮着操持, 也让唐家十分满意,再有纪彬引娘的添礼,下聘的时候也办得很体面。
等到明年夏天, 两人就完婚, 徐杰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儿, 他以前被家里压得喘不过气, 如今终于松快些。
这会提起订婚的事, 也是满脸喜色。
林博呵了声,回头他就去相亲谁也不能拦着
明年春天柴力兄成亲,夏天徐杰兄成亲,可真好啊。
他们邑伊县的好事怎么那么多呢。
几人这里说说笑笑,黄夫人却带着家里儿媳过来了。
说起来她最近出去没带两个儿子,反而带了小儿媳,听说她也学了黄家长辈,觉得黄家儿子不行,找了个得力能干的媳妇儿,以后家业说不定也是给儿媳照看的。
如今瞧见,倒像是真的。
黄夫人算是邑伊县种棉大户,他家三百亩的棉花地,一共得了十三万两银子,拿着这些钱的时候,黄夫人有些不敢置信。
她要是早点悔悟,早点跟纪彬合作,去年也不至于赔得那么惨。
如今这些银子虽然不少,可谁又知道她家去年亏了多少,甚至家里已经乱成一团,只是靠她勉力支撑。
估计拿了这些银子之后,也会马上分家,这估计是黄家,最后挣的钱了。
纪彬引娘见黄夫人拿了钱,却还不走,心里有些疑问。
果然黄夫人道“纪东家,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等黄夫人跟纪彬去了其他地方,黄夫人才道“按察使,也找了我。”
找了黄夫人
纪彬皱眉“是因为你被骗一案。”
黄夫人看着这个年轻人,心里暗叹,若这是她家小辈,只怕黄家还会起来。
可惜黄家男儿哪有一个成器的,如果不是这样,她也不会选个厉害的女孩子来当儿媳,以后的黄家交给她还合适些。
如今说这些都是虚言,黄夫人一口气说完,还是眼下的事重要些。“是,按察使问我当初被骗了多少,被骗的人可有归还,还让我签字按手印。我虽知这事跟你无关,可还是想同你说一声。”
黄夫人总觉得,纪彬知道得比他们都多。
如今自己这点独家消息,却还不能回报纪彬帮邑伊县百姓做的万分之一。
纪彬点头,并未多说“原来是这样,倒是个别人不知道的。”
黄夫人见纪彬口风很紧,并不愿意给她透露太多消息,也不多说了,客气道“是了,还望纪东家不要往外传。”
这是自然,纪彬也不会找这种麻烦。
但按察使还找了黄夫人,这可就有意思了。
看来当初禹王所谓的破获大案,抓住骗子,确实是假的。
按察使下来的时候,竟然还身负这个任务。
太子是真的不打算留情面,一定要把禹王的底给掉干净。
纪彬看了看春安城方向,看来现在的出入城费,很快就要取消了吧。
纪彬又数了数剩下没领钱的棉农,多是住得偏远,估计还没赶过来,但也就剩下几千两银子,并不算多了。
既然如此,剩下的事可以交给引娘,他跟詹明马上要去无仙城一趟。
詹明在水上遇刺,多亏江南三家护卫,还有两个火长奋力抵抗,这才捡回一条性命。
如今邑伊县的事办妥,他们两个肯定要去看一看,最好是把人接到身边养伤。
而且现在十月二十五,有些事要快些办,否则马上就要过年了,天气再冷点,又要在家藏冬了。
引娘自然不会阻止,她迅速帮纪彬收拾东西。
原计划的兴华府之旅也暂时推迟,还是看伤员比较紧要。
等纪彬出发,她也开始着实准备今年的年货跟节礼,更有许多炭火要买,引娘提前打听了,邑伊县有家卖炭火的也还不错,今年就不安城的炭火了。
这事要走一走,其他倒不是要紧事,都跟往年定例一样。
纪彬见引娘凡事心里有数,也就放心了。
只是詹明这边已经许久没回家了,纪彬找到在园子喂鱼的詹明,询问道“你要不要先回家一趟,七八月份离家,如今都要十一月了。”
詹明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伤“现在回去,也是让他们担心,不着急。”
“对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无仙城”
最近一段时间是要忙着给棉农们钱,詹明也是养养伤,可他俩都记挂着受伤的护卫跟火长。
纪彬道“明日就能走,你的伤骑马可以吗”
“可以,我只是伤了手臂,倒是振生伤的是后背,要留在你家静养。”詹明道,“还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纪彬看向他,就听詹明道“咱们这次一人得了一百五十万银子,我这份,能不能暂时寄存在你家中。”
去年就有百万两银子,詹明家也花不完啊。
如今再有这么多钱,他总觉得放在自家不安全,反而是纪彬这里不错。
春安城现在那么乱,詹明是不放心的。
纪彬当是什么事,他家藏钱的库房可是机密之处,只有引娘跟他,还有左先生知道。
连左先生的学徒们都不知道几处密室。
藏他家确实是安全的。
这些事情处理完后,纪彬带着柴力陈乙出发,詹明自然也一起。
只有振生住在包达家附近的客舍里,方便包达帮忙照顾换药。
这次去无仙城不经过春安城,而是路过盘临县,最后去无仙城的城内。
可见如今的春安城给人多不好的印象。
说起来,洪玉海在盘临县开了两年的货店,纪彬还是头一次过来,想当年这个铺子的启动资金,甚至现在囤货的钱,都是纪彬借的。
可他实在太忙了,洪玉海这边又没什么事,竟然现在才到。
但也是匆匆离开,那边还有伤员要看望,洪玉海也不多留,但给他们带了不少干粮,路上不能饿着啊。
从纪滦村出发到邑伊县,这段路还不错,毕竟是新修的。
邑伊县再到盘临县,这段路算是凑合,官道不会差到哪去。
但盘临县跟无仙城之间的路,可就太差了,幸好他们四个人是骑马,要是坐车的话,肯定颠簸。
没办法,不是谁都有钱像邑伊县那样修路啊。
快马走了三天多,终于到了无仙城。
在詹明带路下,直接去了无仙城内一处幽静宅子,詹明出发前,还雇了家丁女使照顾这里的伤员。
还把这里的情况写信给徐顾景三家,让他们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还有护卫们为什么不能及时回去。
如今纪彬跟着过来,就知道詹明把这里安排得很妥当。
可一进来就闻到浓浓的药味,可见大家伤的都不轻。
但听着厅房还算热闹,似乎在里面打牌聊天。
詹明一来,就听到副火长在道“你们怎么回事,是咱们打牌的规矩不一样吗。”
徐家护卫解释“肯定不一样。”
卢火长则在美滋滋赢钱,屋子里十一个人,看起来都很自在的样子。
可个个身上有伤,看着就知道当初战况有多惨烈。
纪彬看着,忍不住道“诸位壮士们辛苦了,若不是你们勇猛,邑伊县百姓们的钱,估计都会归到水贼手里。”
卢火长跟副火长还好,这是认识纪彬的,剩下的九个护卫只有三个领头还算能反应过来“您就是纪东家吧,一直听主人家提起您。”
纪彬点头,那副火长笑着道“纪彬你别客气了,兄弟们过的都是刀尖舔血的日子,如今被养在院子里,除了憋屈点,什么事都没有。”
其他护卫们也是一齐点头,这说的是实话。
如今能保住一条性命,也就差不多了。
毕竟詹明东家可是给了不少银两,这对他们来说就值得。
但没想到两个东家竟然又赶过来看他们,这还是有点意外的。
纪彬问了问伤势,知道现在都没什么事,只是要安心养一段时间,但年前回江南,那是肯定不可能了。
先不说对坐船有些阴影,再加上这伤势也不能长途奔波,就算是在船上,那也不太行。
卢火长跟副火长则准备歇息一阵,然后无仙城下面的老家养伤,他们家人都在那里。
既然如此,这九个护卫自然是跟着纪彬回纪滦村,纪滦村算得上山清水秀,在他家静养更好,过年也能照顾。
这毕竟是徐顾景三家专门拨过来的,自然要好好对待。
纪彬又听他们说起水上的事,这才知道,当时远比詹明说得要危险的多。
金狮子都丢到河面上,随后又让人弄回来的,他们这些人都是坐按察使的百里船才送到无仙城及时救治。
也是因为如此,他们才能捡回一条命。
詹明则笑“跑商路的,受伤很正常。”
虽然也是实话,可纪彬心里还不是滋味。
那水贼实在害人。
至于卢火长,护卫他们,则更好奇一件事,那就是邑伊县真的没事
他们虽说在无仙城养伤,但这里临近码头,消息传得最快。
整个宿勤郡被大清扫一遍,他们可是都知道的,毕竟前段时间闹得人心惶惶,谁听到棉花,都要害怕几分。
有些人还亲眼看到提审的场面,据说吓得几天没回过神。
可见其中的凶险。
所以詹明被按察使带走那会,大家其实更担心的是詹明,而不是他们自己。
毕竟他们的伤养养就好了,可卖棉花的就会有危险啊。
这也是众人看到詹明纪彬之后那么惊讶的另一个原因。
不过纪彬詹明过来,还是让大家很感动,这都要到十一月了,都是各家最忙的时候,可他们两个留了很多银子不说,还专门过来探望。
怪不得徐顾景三家公子,都把他们当好友看待。
要知道这三位在江南也是有声望的,多少人巴结都来不及。
詹明就不说了,一路上大家都很尊敬他,也知道詹明东家厉害。
可几个护卫却常常听最混不吝的副火长夸纪彬,还讲纪彬是个好人,也很厉害。
能有副火长这么夸,可见其本事。
如今见了,倒觉得他像是江南的贵公子,虽说比一般人要高些,气质却十分温和,而且生得还俊朗。
这样的人竟然也是做买卖的
他们以为做买卖的都想詹明这样皮肤不怎么白,还有点粗糙啊。
幸亏是詹明没听到这话,否则就要理论理论了。
知道大家都能走动,纪彬詹明就开始雇马车,肯定要找宽敞的马车,三人一辆,把九个护卫送到纪滦村。
这伤势一时半会好不了,怎么也要养到年后再说。
卢火长跟副火长两人则用马车送到家里,纪彬又给了两人百两银子,送人离开的时候,还开口道“卢火长,你之前说想买船,现在还有这个想法吗”
卢火长顿了下,他之前确实说过,那也是一年前的事了。
最近也没在纪彬面前提过啊。
卢火长笑“自然还是要买的,如今得了你跟詹明给的银钱,还近一步了。”
纪彬笑道“不知道这船要怎么买,卢火长可有时间聊聊。”
说起买船,卢火长可是最清楚的。
最好的,当然是找造船厂,可如今官府没有造船厂,只有几处私人的,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造。
只是这个价格可不便宜。
之前也说过,像金狮子那种容纳三十人,十几吨货物的船只,就要五百两银子。
如果卖旧的,二手的,那会便宜很多,三百多两倒是有可能。
如今卢火长两人也攒了几十两银子,再加上这次出事后,东家们给的,确实攒了旧船的一半钱。
怪不得两人都不生气,反而笑眯眯的。
说是刀尖上舔血过日子,这一点也没错。
不过两人的乐观豁达,也是让纪彬敬佩。
纪彬道“不如这样,我再出八百两银子,到时候做条比金狮子还大的新船,如何”
卢火长先是狂喜,然后冷静下来“东家,其实遇到水贼也不是头一次了,您跟詹明东家,已经算是大方的。不用再补偿我们,我们拿的已经够多了。”
副火长也点头。
虽然两人确实想买船,但也不是讹人啊。
纪彬笑“并非是补偿你们,而是合作。就当我投资了这条船,你们掌握航行,如何”
不等两人回答,纪彬又道“不着急,你们先考虑考虑。等到年后了,我们再商议,答不答应都无所谓,回头我们还是照常合作。”
这话让卢火长迟疑,可能有一条自己的新船,这是他的梦想啊。
如今因为纪彬一句话,竟然触手可及了
卢火长跟这位副火长对视一眼,点头同意,他们会好好考虑的。
送走这两位,纪彬目送他们离开。
想要买条船这事,算是一时兴起,毕竟手头有钱,能做的事很多,而且他也知道这水面运输的潜力有多大。
可这不是要紧的,最重要的是,纪彬想真正结交这两位火长,也能说是船长。
他们两个遇到危险后,不论是经验还是胆识,都比很多人要厉害。
最重要的是,他们没有丢下雇主逃跑,毕竟他们熟识水性,当时直接跳水逃跑也不会有事,毕竟前面商队的船都跑了,谁还会找他们的麻烦。
但两人还是跟护卫们一起奋力抵抗。
这样的人如何能不结交
送走他们,剩下就是九个护卫,大家东西比较多,所以动作也慢点,其中一个护卫的手连皮带骨差点砍断。
那水贼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自然怎么狠怎么来。
也是按察使身边的御医厉害,否则这手都救不回来,更有伤着脖子的,伤着腿的。
一个个看过去,全都是致命伤,那些就是奔着杀人越货去的。
纪彬准备的马车宽大,大家都可以躺上去。
只是护卫们还有点不好意思。
平日都是主人家坐马车,可这次却是他们坐车,东家骑马。
可纪彬东家态度坚决,说什么都让他们躺上去,甚至行李都帮他们拿车上了,就等着他们上去。
在准备的时候,一艘百里船在码头靠岸,带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出去买东西的詹明骑马飞奔回来,跟他们说了江南那边的情况。
不然怎么说有码头的城市消息传得快,江南那边十日前,也就是约莫十月二十三左右的事,跟着百里船上的人,已经到了无仙城。
听说船上的人也吓得够呛,跟人说话这会还是惊魂未定。
众人围上去一打听,这才知道,按察使十月十二开始,在宿勤郡掀起的风波根本不算什么。
准确来说,跟江南那边的风波相比,差得太远了
因为这件事,原本要出发的九个护卫也不走了,事关江南,他们肯定要听清楚的。
众人干脆就在詹明买下的宅子院里坐下,开始听詹明讲江南那边发生了什么。
根据百里船回来的人口中得知。
事情大概是这样的。
当初说过的,一共有三批棉花会到江南。
第一批,詹明纪彬家的,但他们太低调了,数量金额大家都不知道,只晓得是八月二十八到松江府。
第二批就是宿勤郡周家带去的,六千文一两,差不多三百一十万斤,基本是在九月十二到了杭州。
第三批,也是最多的汴京棉,六千文一两,先送到了六百万斤,则是在十月十五到。
第二批,第三批棉花,全都咬死了六千文一两,根本不给便宜。
可买的人还是很多,有故意巴结禹王的,买好的,有想充脸面炫耀的。
但是真正需要的人户们,根本买不起。
江南所有人都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这些棉花根本不可能降价,就算再多也不会降。
真正让百姓们气愤的是,其中一个卖棉的商人直接说了,他们就算是把卖不出去的棉花烧了,他们也不降价。
穷鬼冻死好了,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说完之后,这些人哈哈大笑,甚至当众烧了团棉花给他们看。
那买家也算是小富之家,父亲生病畏寒,家中子女凑钱想买几两棉花,给父亲做棉衣,想让父亲冬日好过些,也当作过年的礼物。
谁知道竟然被这样羞辱。
甚至有些嘴里不干不净的,还说什么让他家小妹换棉花,这话实在是侮辱人。
一时间江南乱象丛生,特别是宿勤棉,汴京棉都停靠在杭州码头,此地变得乌烟瘴气。
不少人都不敢靠近。
他们这些人天天吃酒耍乐,明显自以为拿着棉花,其他人都要听他们的。
气得江南许多家族都决意不买。
可是家族不买,下面各房就不买了吗,容易被蛊惑的小辈们不买了吗。
这不可能啊。
各房都跟着攀比,如今的攀比之风已成,怪不得人家卖棉花的有恃无恐。
当然也有另一种方法,那就是给禹王写信,或者给禹王亲近的人写信。
这是一封信的事吗
这是站队的事。
就在各家都以为如此乱象会持续很久,意外发生了。
十月二十,杭州城外指挥营得了一道圣旨,带了两千兵马,控制住了码头附近的所有仓库。
但凡可能装棉花的仓库,全都有兵士牢牢把控。
还有杭州云家,更是围得密不透风。
话听到这,纪彬,柴力陈乙,还有几个护卫面面相觑。
要说前面的不熟悉,可这件事太熟悉了啊。
陈乙道“这不就是宿勤郡发生过的事吗。”
只是换了人,换了按察使,在江南一带又发生一遍。
听说江南那边的按察使是皇室出身,还掌过兵,身边还有圣人信赖的监察使,那规格比宿勤郡的按察使还高。
宿勤郡的按察使都那样厉害,更不用说江南那位了。
不少门户被吓得魂飞魄散。
特别是那个云家,云家主直接跪地求饶,不堪之物洒了一地。
可见其可怕程度。
很多人可能没概念,觉得自己可能会镇定点,可真摊上这种事,只会吓得哭爹喊娘,能维持住体面,已经很不错了。
这位云家主是没维持住的,反正江南的按察使问什么,这人就答什么。
不过具体的审问其他人并不知情,反正云家主被关押之后,江南各地揪出来七八户人家,说起来都是有名有姓的。
按照情况严重程度不同,都被捉走押送到汴京。
这些门户有个共同点,那就是家里库房全都被查封,所有账本被翻出来。
估计跟炒作棉花案有关。
反正现在的棉花一律不准售卖,全都严锁在仓库里,自有指挥使的人看管。
剩下的事百里船上的人就不知道了,虽说这事跟他们无关,可谁看了不怕啊,反正他们怕。
那些兵士们不是带刀就是带棍,有个人试图逃跑,被兵士当场捉住,一棍打下去,血流一地,那人当场没了呼吸。
有这种情况在前,谁敢造次
反正杭州府监狱里已经住满了人,听说很快就会发落。
这次的行动之快,让所有人猝手不及,而且人家来之前,心里清清楚楚要抓谁,谁有罪。
全都是胸有成竹才来的。
这些人被抓得不冤。
对外的罪名,当然是联合天下棉商抬高价格,牟取暴利,让百姓受苦。
这事一传扬出去,哪个不夸朝廷做得好,人人拍手称快。
就该让这些人关起来
江南各地的门户里面,虽然嘴上不说,可私底下让家族官员上帖子,夸耀圣人英明,又把各地奉承圣人的话收集起来,全都呈到圣人面前。
也有些机灵气愤的,把禹王手下威胁的证据也放过去。
毕竟他们这些门户嘴上不说,心里都记着账呢,奋起反抗他们可能不行,落井下石可最会了。
这手本事,谁也比不上他们。
话说到这,也就差不多结束了。
众人都是长舒口气,不过这三家护卫道“徐家,顾家,景家可有消息,家里应该没事吧”
詹明摇头“那百里船的人走得慌张,只知道个大概,具体情况却是不明的。”
纪彬开口道“放心,我们这些卖棉花的都没事,他们买棉的,自然也不会有问题。”
“事情是十月二十发生的,现在十一月初三,那边应该会寄信过来,等我们回纪滦村,说不定正好收到信。”
护卫们渐渐放心,不知道为什么,纪彬东家说没什么,好像真的会没事
这么一说话,原本早上启程,也变成下午启程了。
回去的时候并未走无仙城到盘临县这条路,路太差了,还是走春安城再到邑伊县纪滦村的好。
虽然要交入城费吧,但路比较平坦,对他们的伤势也好。
到春安城的时候,纪彬有点不敢置信,他头一次来春安城的时候也是十一月,那时候春安城人山人海,都趁着年前采购。
怎么今年的春安城如此冷清
根本不是他认识的春安城了。
赶了两天的路,也要在春安城歇息一晚,这自然是住到詹明家中。
詹明妻儿见他平安,瞬间放心,又同他说了最近春安城的事,基本上还是新刺史最近不管事之类的话,反正人心惶惶的。
纪彬既然来了,也趁机安排下杂货店的事,虽说现在才十一月初五,该放假放假吧。
反正也没什么生意,多事之秋,不如在家歇息。
还要把十一月,十二月,明年一月的酒备齐,杂货店这边也能放年假了。
纪彬刚要付年礼的钱。
鲁石就道“前几天老板娘已经把年礼送过来了,您不用再给。”
纪彬顿了下,他这才出门几天,引娘已经准备好了
纪彬笑了笑,见鲁石做事更利落,而明显对如今的生活很满意,这就行,那他这个东家就没白当。
这边安排完之后,兰阿巷老梁的二女儿二女婿找过来,他们两个已经确定了,等到过完年,也就是正月十八左右,他们就会去纪滦村,到时候拜托纪彬多照顾。
纪彬对这事倒是眼前一亮,直接应下,又问了他们会什么手艺。
这二人说了几样,都是杂货店卖得最好的绢花首饰,还有几种常用的胭脂。
不错,这对一个乡下作坊来说就足够了。
再说了,重要的是人,这些东西后来再学都行。
忙完这些事,纪彬发现自己根本不是来春安城歇脚的,而是来这里办事的。
不过也行,全都忙完之后,年前就不用过来了。
在詹明家养伤的护卫也道“纪彬东家,总觉得您特别忙。”
纪彬笑“都是小生意,瞎忙而已。”
这话又被闻讯赶来的平老板听到,挑眉“小生意真的吗”
“你纪财声,如今可传得太远了。”
怎么又纪财神了。
纪彬无奈“不要乱喊。”
“谁乱喊了,整个宿勤郡可都知道,你是纪财神。”平老板到詹明家也不客气,直接找了地方坐下,还没个坐像,继续道,“宿勤棉惹了那么大的乱子,多少人的棉花在江南,钱也在江南。唯独你领着的邑伊县,还有独苗苗孙家,就你们把银子挣到手了,还没有一个人进监牢,你知道外面已经传疯了吗。”
这,纪彬还真的不知道。
可如今的宿勤郡是真的传疯了,去年就有人听过纪彬的名字,毕竟当初种棉成功的人太少。
纪彬詹明就是一个。
然后是他给棉花的定价,在按察使来宿勤郡之前,很多人都说他定价太低,是他去年把宿勤郡棉花拖累了。
甚至跟他合作的人也是背后嘀咕。
唯独合作过的孙家已然相信。
当时就有人说孙家脑子也不好使,有高价不卖,竟然按低价卖。
然后就是按察使过来。
这简直就是分水岭,孙家原本也是瑟瑟发抖,可按察使却对他不是凶狠,只是问了几句话,让他直接回家。
旁的事什么都没有,又过几天,有人送信去孙家,让他去纪滦村兑棉花钱。
天啊。
不仅人没事,还有钱拿
在周围其他棉商的注视下,孙家真的把银子拿到手了。
还是按照两千文,也就是很合适的价格卖出的。
不少人终于明白,这东西吧,价格太高不行,太低又吃亏,只有定价合理,才能让买卖双方都高兴。
但能做到恰恰好的人却极少。
宿勤郡周家是没做到,纪彬却是做到了。
再有孙家的大肆宣传,纪彬的名声不响亮才怪。
最神奇的是,也渐渐有人提前风靡宿勤郡的黄桂稠酒跟酸果酒,这也是他家的啊。
更有那个纪滦村刺绣,更是纪彬家的。
以前不提起也就算了,一说起这些东西,怎么都是纪彬的啊。
然后,纪财号自然响亮起来。
纪彬总觉得,他听这些事,就跟听另一个人的故事一样。
他什么时候拍案而起,什么时候目露精光,什么时候衣摆一甩冷笑出声。
怎么讲故事就讲故事,还添油加醋的。
不过正好遇到平老板了,纪彬道“今年过年,要不要来我家过”
平老板愣了下,纪彬继续道“反正你这春安城也没家室,最近这里也乱,不如去我那边躲躲清静。”
还能陪陪谢阁老。
这毕竟是过年,他家宅子又足够安全,纪彬打算把谢阁老接到自家宅子住。
之前让引娘专门打扫的清静院子,为的就是这个。
柴力还住在附近,正好能保证安全。
平老板过去,当然也是陪着。
平老板反应过来“好啊,只是你们先走,我等平喜楼安顿妥当之后,然后再过去。”
所以纪彬早就说过了,他家宅子虽然大,但绝对不会冷清。
他们这边说着,护卫们已经疑惑了。
之前纪彬东家也说过,他们九个住到他家宅子,这又邀请人去他家过年。
那他家房子是很大吗
按理说不应该啊,不是个村子吗
三天后,十月初九,纪彬詹明终于带着护卫们到纪滦村了。
其他地方乱糟糟的,唯独邑伊县不同,这纪滦村更不同。
护卫们自从踏上邑伊县的地界,就觉得这里的路似乎修得还不错,有些地方都比得上江南了。
再到纪滦村,入眼的就是一个安静整洁,房屋漂亮的村落。
马车过了白色石子路,这边的房屋更不同,可以说整齐排列,井井有条。
每处房屋前后都有不错的硬实路可以走。
他们几个的马车,更是直接顺着青石板到了东南角门处,门口有个漂亮秀气的小娘子等着,气质淡雅,眼神带着光彩,行动间又有些利落。
纪彬刚下马,小娘子就过去了,拉着纪彬东家的袖子,笑眯眯地说着什么。
两人也不避讳旁人,瞧着感情就好。
柴力道“这是东家娘子。”
原来是纪夫人。
护卫们刚要下来拜会,引娘就笑道“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先休息休息吧,我找了郎中过来,顺便看看伤口,以后就在家中静养了。”
引娘知道是接伤员回来,这大夫自然提前找了,甚至伤药也都买好。
住所更是安排妥当,前院有些外男住所,护卫们住着正合适。
只是要雇几个婶娘过来洒洗。
引娘在新家越住越发现,真的需要雇人手了,否则根本忙不过来。
一通收拾之后,纪彬也泡了个热水澡,解解乏。
不得不说,新家就是好,什么东西都很方便,除了人手不够。
纪彬自然也发现这一点,等到过年的时候,只怕会更忙,还是要雇人啊。
纪彬稍微休息了会,等他睡醒的时候,引娘在小厅写字,见他醒了指指旁边的温茶,正好润润嗓子。
等纪彬醒醒神,才知道在他休息这会,引娘就已经把外院的事安排好了。
那九个护卫的衣食住行都不用操心,大夫更是全都检查过,还是跟之前一样,要静养。
熬夜也雇了村里的人,他们只在前院,不能到后院这边。
陈乙也安排在前院房间,方便随时有事照应。
詹明则住在柴力旁边的院子,不时去看看振生,准备等徐顾景三家的信收到之后,他们再回春安城。
不仅这些事安排妥当。
至于过年的年礼,过年的炭火,更是定好了,只等着陆陆续续到货就行。
纪彬半靠在床榻上,手里拿着杯子,笑着道“我家娘子确实厉害。”
明明平时这样说也就算了。
只有两个人在房间里,总觉得这话有些耳热。
引娘不理他,继续写字。
纪彬这才下床,帮她把烛光调亮些。
出去走了一圈,回家之后所有事都安排好了,哪有这么省心的娘子。
纪彬笑着看了看外面,见主院的院子里新种了几株花,看来引娘做这些事游刃有余,根本不用担心。
纪滦村还是那样静谧,这样安静祥和的气息让几个江南来的护卫都觉得不同,这里也太适合养伤了吧。
白天还能走出来,看看村里人踢蹴鞠,伤没那么重的,甚至可以亲自上场。
不时还有读书的孩童在周围偷看,然后又被夫子喊回去打手心,确实有意思啊。
护卫们原本还怕自己不适应偏远村落,没想到这里比江南很多地方都舒服。
过了大概两天。
徐顾景三家的信终于送到,还是同一天送来的。
都是早早送信来。
纪彬跟詹明自然第一时间查看,其实三家说的情况大同小异。
跟无仙城百里船上的消息也差不多,就是说按察使到了江南之后,做事雷厉风行,迅速抓走抬棉价人。
徐三公子的信说的更多些。
讲那些人,多是跟禹王关系密切,所以闹得众人心里都有些不安。
但这些不安却跟徐顾景三家无关,毕竟他们三家就跟纪彬说的一样,他们只是买家,并非卖家。
而且帮亲近门户买的棉花,也是按照原价给的。
江南按察使调查的时候,听说他们的棉花价格,还有些惊讶,随后也就他们的事了。
可他们三家买棉花的价格传出去,简直让周围所有人家震惊。
两千文
你们在棉花价格奇高的时候,花两千文买
这怎么可能
但就是如此啊,谁让他们合作伙伴好呢。
反正这三家不仅没事,还嘚瑟了很久,甚至因为这层人脉关系,提高了不少地位。
徐顾景三家信里对纪彬詹明都是感谢再三。
至于护卫们受伤的事情,他们同样关心,还送了江南的上好上药,并且让家里人给他们写信带过来。
里面还有几张银票。
等纪彬把这些转达给护卫们的时候,护卫们心里也是激动的。
毕竟是在外面过年,有家人的信,也是安慰吧。
收到这三家的信,纪彬詹明又在书房详聊片刻。
不过心里到底是安稳了。
这说明从七月开始,他们的安排没有错,一步步全都规避了风险。
詹明感叹道“若不是你,只怕我也会被卷进这场风波。”
宿勤郡十多人被押送到汴京,江南一带更是二十多个人。
那汴京本地呢
感觉汴京的监牢都要爆满了。
但不管怎么样,他们躲过了就好。
那些虚名可以不在意,重要的人都平安。
经过此事,詹明觉得,自己以后一定会听纪彬的,说什么都听。
不过已经等到这三家的信,詹明也该离开了。
只是离开之前,副捕快柴尺骑马匆匆从邑伊县方向过来。
看到纪彬詹明的时候还觉得有些话不好说。
可詹明也是此事的苦主,该让他知道的。
柴尺道“纪彬,你还记得李老二吗。”
纪彬回忆了下,他还真记得。
这不是以前把持货郎们进货渠道的地痞无赖吗。
怎么了
柴尺叹气道“想要谋财害命的水贼里,就有他,还有他两个弟兄,其他人都是做水贼的时候死了。”
竟然是他们
纪彬开口“当初他们被赶出邑伊县,竟然是去做了水贼”
不过想想也是,这些人什么都不会做,除了坑蒙拐骗还能做什么
他们这种人去做水贼,竟然一点也不意外。
柴尺又道“我这次过来,就是同你们说一下这些人的下场。”
“三年前他们纠结一伙人四处行骗,最后入了水贼的伙,可正好赶上朝廷清缴贼匪,于是死伤过半。”
“蛰伏了大半年后,这是他们第二次动手,眼看要得逞,谁知道又遇到按察使。”
“也是詹明幸运,头一次动手时,一船二十七条人命,全命丧当场。这些人杀人无数,后患无穷,按察使那边也很关注,无仙城刺史更是深恶痛绝。”
“所以等到不等开春,等到今年年末,直接问斩。”
柴尺眼中隐隐闪过快意,同样觉得痛快的,还有詹明振生。
纪彬忍不住感叹,果然恶人到哪都是恶人。
这样的结果,也是他们的报应了。
能在年前得到这样的好消息,似乎是个很好的预兆。
别说什么杀人血腥,杀恶人,只会让好人心里畅快
每个恶人都会有他的死亡归宿。
纪彬相信,汴京那边的恶人,同样不会好过。
送走兴奋的詹明跟振生,纪彬看向汴京那边,等着那边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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