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说话这功夫, 珍珠正给宝珠梳头。
这些日子油水足,珍珠还特意多给宝珠吃了些瓜子花生芝麻啥的,现在小丫头的头发硬实多了, 也不再那么黄唧唧的了。
听了徐氏的话,宝珠散着一半头发跟个小疯婆子似的跑过去把东西拿回来了。
“姐,这不是你那个宝贝核桃吗, 那么喜欢的东西, 姐都不愿意多让我摸几下, 怎么丢了都不知道?”
珍珠心道什么核桃啊?
疑惑地从宝珠手里接过来, 一看, 有点印象了。
那是个用山核桃雕成的花篮,也就有拇指肚大小, 因为戴得久了, 上面已经包了浆,红亮红亮的。
珍珠原以为这个东西已经弄丢了,却不知它为什么卡在了平锅锅沿的地方,一直没被找到。
沈木生将平锅起下来后, 自己把深铁锅安进去,怕脏了徐氏的衣服,就给她撵到一旁去。
徐氏顺手抄起条帚上炕打扫, 之后把针线笸箩拿下来, 摆到珍珠面前。
“先前那绳子太细了,你挑点线,娘给你编条粗的。”
珍珠正瞅着那小花篮发愣呢。
不知道为啥, 原身留给她的记忆里,对这东西的印象比较模糊,想了半天才想到大概是两年前得来的。
那时原身帮了一个过路少年的大忙,人家重金筹谢她不敢要,那个少年就把这东西从脖子上摘下来送给她,说是可以保平安。
农村娃娃哪有往身上戴东西的讲究啊,所以原身把这个一拿回来,全家都挺稀罕。
最眼馋的就是沈桃,跟原身提了几次想白要,她都没答应。沈桃就问这东西哪儿来的,她不肯说,后来实在问急了,就说打路上捡来的。
说来也真是奇怪,自从得了这东西,原身的运气就没那么衰了,因此也相信了这东西可以保平安,连宝珠想多摸几下,她都舍不得。
后来大概因为绳子太细掉落了,找了几天都没找到。沈桃也因此幸灾乐祸了许久,后来就出了沈桃推原身落入冰窟窿的事……
珍珠这时猛地意识到,也不知是不是那天这玩意没在身上,原身才把命给丢了?
想到这儿,珍珠吓得一哆嗦。连忙在笸箩里翻找起来,选了又结实颜色又正的大红丝线,让徐氏给她编了粗粗的一条绳子戴上了。
别看沈木生为人木讷,可干活是把好手,这边娘仨编绳子的功夫,他把大小两口锅都给安好了。拍拍手上的锅底灰,沈木生跟徐氏说去看看水生那头干得怎么样,要帮三房弄好了再去和泥给锅封边。
徐氏原本也惦记着那头,就让男人快去,自己则打算去王氏那屋看看有没有啥要帮忙的。
王氏这头早起是沈娇娥做的饭。
知道爹娘都上火,娇娥就熬了薄薄的稀粥,炒了颗白菜又切了一盘酱菜。
吃饭的人少了,饭做起来也快。
等娇娥喊爹娘上桌吃饭时,王氏一看满桌就仨人,那眼泪泡一下子又鼓开了。
一边哭还一边说,“那年刚到长河村,人生地不熟的,我觉得这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我爹就说不打紧,等孩子们长大了日子自然就好过了,这可倒好,现在孩子都大了,家里人咋还越来越少了呢……他爹,你说就这点人我都围围不住,我还能干点啥?”
她一哭,娇娥也跟着哭,沈树和便愁得直抽烟,“都说养儿防老,我看养儿没啥用,一起过的时候骗吃骗喝,等分家了还骗爹娘眼泪。”
王氏没搭话,估计是觉得此时无声胜有声,只是一劲儿抹眼泪。
沈树和看着婆娘哭,他这空着肚子就连抽了两袋烟,没多会儿就给自己整迷糊了。
王氏一看男人身上都不得劲了,心想可别后悔了,她这辈子最烦别人拉屎往回缩,她可不能干这事。
不管咋地,日子还得过下去。
就搁嘴里嘀咕着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抹抹眼泪,喊娇娥别哭了赶紧吃饭。
吃着也不怎么放心,一边往嘴里划拉,一边往外看。就怕那三个儿子,特别是老二老三那里因为没锅吃不上饭。
“他们那么大的人了,还能饿着自己?你别操那没用的心,恐怕吃得比咱这头吃得都好!”沈树和塞嘴里一块酱菜,表达得可不怎么含蓄。
王氏这才闷下头,“是,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我想那么多干啥?”给自己宽完心,才一小口一小口喝起了粥。
饭后娇娥去洗碗,王氏开始将东西重新归置了一遍,一边归置,一边就听沈树和找这找那的。
“金生他娘,我那袋子陈烟叶呢。”
王氏想了想,停下手里打包袱的动作,“没在西间娇娥的柜子上吗?”
只听老沈头去翻腾了一阵,在西间大声喊,“没有啊。”
“那你上院里那破石头桌上看看,是不是落那儿了,我昨晚上还看见了呢。”
两人扯着嗓子一问一答呢,徐氏带着两个闺女过来了。珍珠见她爷找不着东西了,就自告奋勇道,“爷你找啥呢,我帮你。”
王氏见了儿媳妇和孙女,那心里乐得都开了花,冲珍珠摆摆手道,“你爷找他的破烟叶子呢,你不用管,快过来跟奶说说话。说,昨晚睡得好不?”
珍珠寻思,这刚分家,我要说好吧,显得太没良心,说不好吧,她奶可能还惦记。
便折衷说道,“前半夜没怎么睡,尽想着爷奶和小姑了,后半夜困大劲才睡了,睡得倒是挺好,就是紧着做梦,我还梦见奶给我吃桃酥了。”
王氏一听这话,先是高兴,后来又觉得心酸,“珍珠你要爱吃那桃酥,下回去镇上奶给你钱,你自己买了吃。”
秀娘给她带来那些桃酥她都给沈洪带老大家屋去了,眼下手里是一块都没有了。
想想眼下这太阳都晒屁股了,沈洪沈兴都没来看看她,打心里暗暗骂了一遍,生儿子养孙子都没啥大用。
还是闺女和孙女才是贴心小棉袄小马甲。
想是这么想,嘴上还是不放心地念叨了一句,“你们娘们过来了,不知道那两边怎么样呢。”
徐氏接了娇娥递过来棉被,给针穿了线帮着缝补呢,听这话便知婆婆是惦记另两房,将手里的针在头上抹了抹。
笑道,“珍珠他爹去帮老三起灶了,娘你就放心吧。大哥大嫂那边娘就更不用操心了,兴儿和桃儿都是大孩子了,那头灶上还自带深锅,饿不着。”
王氏心里又舒坦了些。
昨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沈树和就问她,这回分家了水生也单独分出去,自己撑个家没有爹娘管着了,不怕他跑了?
王氏就说水生不是那样人。
要跑早就跑了,还非得等到分家?没分之前三房的老婆孩子有爹娘和哥嫂照顾着,管咋的冻不死饿不死。
等分了家,那他沈水生就是顶梁柱,他要是不为那个家着想,就凭何氏,一准给自己和两闺女全饿死。
她知道这三儿子虽然又混又懒,但不是忘恩的人。
“老头子你没看出来水生对婆娘孩子越来越疼吗,用珍珠的话来讲,就像什么拔丝地瓜似的,瓜不离丝,丝不离瓜的,我就知道他舍不下这个家。”
因而这一分家,没准让他更踏实下来过日子了呢。
沈树和打心里衡量半天,觉得自己婆娘说得也对,就又问,“这家也分了,那老二家的生意还能带咱和水生不?”
王氏心里也没谱,这不徐氏正巧带孩子过来了,王氏就多问了一嘴。
这一问倒把徐氏给惊着了,干脆连被都不缝了。
“娘,分家是分家,生意是生意,这挨不着啊。初起说好了生意是咱三伙一起,哪能不在一个锅里吃了,连钱都不能一起挣了呢。”
王氏听了还是半信半疑,“从前一起合着干,那是你们本钱不够,现在你们自己手里有本儿了,手艺还都是珍珠的,就算三房那里水生和他媳妇能出些力,可我这里帮不上多大忙,你们又何苦把红利多分出一份去?”
徐氏嫁进来这么多年,跟娘家不亲,又谨记着当年婆家人把她从虎口夺下来的恩情,因此一直把婆家当成自己娘家一样。
现在婆婆一说这外道话,还给她说难受了。
徐氏眼圈泛了红,“娘你别这么说,我把娘当亲娘,本来分家了我心里就不好受,再把生意分了,你还让不让我活了。”
其实王氏比徐氏心里更难爱。
现在珍珠只要出个点子就不少挣,远地不说,就说近前的,光是十五那晚卖锅巴,就给王氏交了三百多文。
家已经分了,万一这挣钱的营生再没了,王氏最为重视的两大生活乐趣尽失,活着也觉得没啥意思。
珍珠见她奶和她娘这样,叹了口气,上外屋给洗了两条巾子递过去擦脸。
“奶,咱生意不分,奶也别觉得自己帮不上忙,那炒瓜子的活离了奶还真就不行。还有我三婶,现在一手米肠做得出神入化,佐料下得比我还准。再说我小姑我三叔,哪个都是一把卖货的好手。”
徐氏连哭带说的都没给王氏吃下颗定心丸,倒是珍珠这几句压在点儿上的话无疑于几颗速效救心丸,王氏算是彻底放心了。
这时候何氏也带着两个闺女过来了,说大哥二哥都去她那屋帮忙把锅安上了,现在哥仨搁屋歇着唠嗑呢,过会儿就和泥封边。
王氏就问,“你们娘仨早起吃得好不。”
何氏也做了薄饼,说吃得还成。
珍珠就问她奶,“奶你就计挂着儿媳妇和孙女,咋不问问我三叔分了家心情好不好,吃得好不好。”
王氏这时候显然是活过来了,随即把眼一瞪,“他?他吃得好不好啥时候看过心情,他得看剩多少饭。”
一屋子人顿时笑得前仰后合,何氏边笑边跟珍珠说,“对了珍珠,你三叔说那鹿尾巴是特意给你留的,让你自己做了吃,说是吃哪儿补哪。”
珍珠就知道他三叔这不是好话,便问,“我三叔为啥让我吃鹿尾,我又没长尾巴。”
“说你上次让褚三娘推了一下,摔着尾巴根了,怕你落病,还是补一下最为保险。”
珍珠一愣,屋里人又笑了一通。
这头正又笑又闹呢,外头马三媳妇不知啥时候进院了,听到王氏屋里有动静,就拍了拍门,“婶子,在屋吗,村头那里有个男人找你家水生呢。”
王氏的笑戛然而止。
马三媳妇说的是“有个男人”,就是说她不认识这个人。
那人肯定不是长河村的。
王氏腾地穿鞋下炕,两步就冲了出去,一脸警惕地看着马三媳妇,“那男人到哪儿了?”
马三媳妇一看王氏的样子,心想,完了,不是水生搁外头惹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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